“母親?”賈探春瞪大了眼睛,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慌亂。目光閃爍著,卻不敢與趙姨娘對視。


    聽到賈探春的稱呼,趙姨娘的身體止不住僵硬了。因為,她非常清楚,那聲“母親”並不是在喚她。很多年前,她是不在意的,但是,現在她卻控製不住自己。畢竟,這聲“母親”叫了她很多年,是專屬於她的稱呼。


    “怎麽?聽不懂我說的話嗎?”王氏高高的挑起了眉頭,咄咄逼人。


    賈探春張嘴,囁嚅著,卻沒有發出聲音。她的身體僵硬,眼神慌亂,整個人如同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一般,怔怔的。


    王氏見狀,冷哼了一聲,聲音冷冽如冰,“怎麽?這麽快就不把我的命令當回事兒了?如此,還談什麽效忠?真當我老糊塗了,是嗎?”


    賈探春這個時候如遭雷擊,猛然間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慌忙叩頭道:“母親息怒,請您相信女兒,女兒是真心效忠您的,隻是,姨娘畢竟是我的生身之母,我怎能……”


    “生身之母?你不是說你隻有我一個母親嗎?”王氏斜睨著賈探春,很不耐煩的擺擺手,“你還是下去罷,以後這邊不需要你伺候了,安心在你的閨房裏待著罷!”


    賈探春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了一下,好似聽到了多麽驚駭的事情似的。雙手,無意識的握成拳,眼睛裏有道光芒閃爍了一下,再次叩首,“母親息怒,女兒知錯了。”


    說罷,豁然起身,直走到趙姨娘麵前,低垂著眼眸,俯視著她,麵無表情,“請姨娘按照母親的話的做罷,也免得我為難。”


    趙姨娘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女兒,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的女兒是那麽的陌生。


    這個時候,傳來了王氏招牌式的冷笑聲,“怎麽?就拿這個來敷衍我嗎?”


    賈探春的眼神倏地變得淩厲了,蹲下來,與趙姨娘平視,臉上明顯帶著不耐煩,“怎麽?不過就是說出當年的事實,有那麽難嗎?既然這麽難以啟齒,當初為什麽還要做那麽齷齪的事情呢?”


    趙姨娘瞪大了眼睛,腦子裏嗡嗡作響,一陣天旋地轉,險些當即摔過去。幾乎是想也沒想,一巴掌揮過去,隻聽得“啪”得一聲脆響,賈探春的臉上浮現起一個紅腫的手印,五指分明。


    趙姨娘是一個純粹的小女人,對於自己的兒女,別說是打,便是從斥罵都不曾有過,最多不過是嗔怪幾句。可是,這一刻,她真的是氣瘋了。


    她滿臉漲得通紅,指著賈探春的手不停的發抖,“你……你這樣說話,不怕天打雷劈嗎?”


    賈探春一時不查,在巨大的衝力之下,頭被打偏在一旁。她保持著這個動作,眼神晦暗不明。聽到趙姨娘的斥罵,猛地回過頭來,對著趙姨娘一通吼,“怎麽?被我說出了那些不幹不淨的事兒,惱羞成怒了?”


    趙姨娘那原本已經幹涸的眼睛再一次湧出了屈辱的淚水,心中的那份痛,便是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形容,“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怎麽會生出你這個畜生?不管別人怎麽說我,怎麽想我,你到底都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狗尚且不嫌家貧,難不成你讀了那麽多書,到頭來竟連一個畜生都不如了嗎?”


    賈探春豁然起身,整個人顯得有些瘋狂,“如果不是你一心向上爬,我也不會是個不尷不尬的身份,我巴不得不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我若是有幸……有幸從太太的肚子裏出來,這府裏府外,上上下下,有誰敢輕看上半分?”


    趙姨娘心裏怒極了,反而大笑了起來,隻是那笑聲十分的淒涼,眼淚在笑聲中大滴大滴的砸了下來,“你竟然是這麽想的,你竟然這麽想!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竟讓你這麽不堪嗎?難道我素日對你的用心都白費了嗎?我那麽疼你,把你放在心尖尖上,便縱然是快石頭也該捂熱了!”


    趙姨娘有些歇斯底裏,這些年在賈家養尊處優的生活,以及認字讀書所養出的傲氣徹底的坍塌了。但凡有一點理智,她都不會再王氏麵前說這樣的話,白白的讓王氏看著她們母女反目的樣子。此時此刻,她隻想發泄出心中的痛苦和不解,顧不得那些身外之物了。


    “你疼我?把我放在心尖尖上?”賈探春也是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抬起手,甚至連手帕都懶著拿,直接拿袖子惡狠狠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淚,“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你心裏疼愛的隻有環兒!疼我?別惡心我了!這些年,我那麽小心翼翼的討好你,可是,隻要環兒說我不好,你立馬就給我擺臉色!真當我是傻子不成?這樣,你還能說出疼我的話,實在是太好笑了!橫豎都是要討好,我寧可討好太太,也好過討好你!”


    趙姨娘搖頭,“不,不是這樣的,我……我也是疼你的……”


    她不否認,在兒子和女兒裏,她偏疼了兒子一些。但是,這並不代表她不疼愛自己的女兒。正是因為疼愛,所以從來不去想賈探春以前對她的冷淡,隻拿孩子小不懂事來說服自己。更何況,賈探春自回來之後,對她也是孝順有加的。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原來在她的女兒眼裏,她和王氏是一樣的,都是需要討好的所在。如此這般,她是該恨女兒不孝,還是怨自己沒能讓女兒安心呢?


    “疼我?”賈探春上前兩步,直逼近趙姨娘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趙姨娘,“那好,你若真的疼我,就伺候好太太,也省得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趙姨娘瞠目結舌,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女兒的要求。要她放下一切的尊嚴,她做不到。但是,如果不按照王氏的要求做,王氏勢必又要為難她的女兒。


    賈探春見趙姨娘久久的沒有反應,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疼我?你果然是疼我得很!你知不知道,我以後的人生都握在太太的手中……”


    趙姨娘猛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女兒那落寞的樣子,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兒子和女兒相比,嫡母對兒子的影響較小一些,隻要賈環好好讀書,能有個功名傍身,王氏也不好對他做什麽。這些日子,王氏從來沒有為難過賈環便是明證。但是,女兒的婚事,都是有嫡母做主的,隻要王氏稍微動動壞心眼,她的女兒便是嫁給販夫走卒,或者是酒鬼、賭鬼都是極有可能的。


    想到這裏,她徹底的崩潰了。也妥協了。


    “孩子,母親是疼你的,便縱然不像疼你弟弟那樣多,也是穩穩當當的第二位,比母親自己都重要。”趙姨娘看著賈探春的眼睛,一瞬不瞬,目光灼灼的。她目光柔和,微微一笑,渾身好似散發出一種柔和的光芒,將她整個人包圍在其中,竟顯得有些飄忽和虛幻。那種光芒,被稱作為“母愛”


    趙姨娘再次回過頭,眼睛裏隻剩下淡然,不,不僅僅是淡然能夠形容的,她的眼底,古井無波。俯身,叩首,“我是個賤~貨,我當年不該犯~賤、發~春去勾引男人。是我不要臉,請太太原諒我。”


    那麽難以啟齒的話,趙姨娘此刻說出來,也不覺得那麽難了。雖然麵無表情,就連眼睛裏也不起絲毫波瀾,卻讓人感覺出幾分神聖來。


    隻是,話音剛落,她便昏倒了過去。不管是精神還是肉體,受了這麽多的折磨,也都已經到了極限了。此時,昏倒對她來說,是上天的恩賜,是好事。


    不過,王氏並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份“神聖”,也完全看不出來那份“神聖”。雖然趙姨娘昏倒讓她意猶未盡,但是到了這一步,她已經覺得非常暢快了。她有時間,有很多很多的時間,慢慢的跟趙姨娘耗下去。


    她不僅僅要折磨趙姨娘的肉體,更要折磨她的精神。她要把趙姨娘從她這裏偷走的東西,一一都取回來。失去自尊和女兒,這隻是第一步。以後,還有更精彩的等著趙姨娘,所以,她是不會讓趙姨娘死的。


    看著賈探春低眉順目,好像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王氏微微挑眉,“怎麽?她昏倒了,你竟一點都不關心嗎?我看著,她對你這個女兒的用心還是很深的!”


    賈探春不屑的譏笑了一下,“那是她的事情,和我有什麽相幹?”


    “是嗎?我看著似乎不是那麽回事,要不,你為什麽不掌她的嘴呢?”王氏毫不掩飾自己淩厲的目光。


    “我……我隻是一時有些下不了手而已……”賈探春的目光有些閃爍,“不過,正如母親所說,識時務者為俊傑。若是母親希望我那麽做的話,女兒願意為母親代勞。”


    說著,麵無表情的走進趙姨娘,似乎想要把她拉起來打一頓似的。


    王氏擺了擺手,“不,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以後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賈探春聽了這話,眼神閃爍了一下,卻沒有說話,隻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幾步,侍立在王氏身旁。


    王氏本就是個聰明人,對於賈探春的心思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於是,她的眼眸中不僅染上了幾分譏笑,“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聰明人,不過,你這次真的讓我很失望。希望,下一次,你不會再讓我失望了。”


    賈探春垂眸,眉眼之間愈發的恭敬了,“女兒下次定然不會再讓母親失望了。”


    王氏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對著外麵朗聲道:“來人啊!”


    這個時候,金釧垂首走了進來,臉上也是恭敬,隻是,在看到賈探春時,嘴角微微勾起,帶著幾分不屑,“是,太太請吩咐!”


    雖然王氏已經把彩雲給放了出來,身邊好些事情也都是彩雲在處理,但是王氏相對而言較為信任的還是金釧,所以,這些日子一直是金釧貼身伺候的比較多。對著彩雲那張無法掩飾不忍的臉,王氏倒盡了胃口。若不是已經使慣了,一時半會兒的找不到人手代替,王氏隻怕早就將彩雲掃地出門了。


    指著趙姨娘,王氏淡淡的說:“命人把她拖出去,找個大夫給她看了,我可不想讓她就這麽輕易的死了。”


    “是!”金釧恭敬的回應,眼睛裏沒有絲毫的不忍,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似的。


    當趙姨娘再次醒來的時候,她並不在自己的房間,而是在一個空蕩陰冷的房間。入目所及,隻有她身下的一張床,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一個茶壺和兩個茶杯,門上甚至破了一個大洞,冷風從洞口吹了進來,一個勁兒的往她身上鑽。


    實在是太冷了,趙姨娘忍不住蜷縮起身子,扯了扯身上蓋的被子,這才發現這個被子是那麽的薄,被子上麵更是髒得很,黑油油的,也不知道是沾了什麽東西。不需要聞,一股子的黴味兒拚命的往她鼻腔裏鑽,隻逼得她一陣陣的幹嘔。


    或許是聽到房間裏有聲音了,這個時候有一個粗壯的老婆子走了進來,肚子挺得老大,眼睛眯起了一條縫,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果然,她出口便是傷人之言,“喲,你這個小賤~貨這麽快就醒了?還真是個賤胚子,高燒成那樣,竟這麽快就醒了?”


    趙姨娘的雙眸中閃過了憤怒的光芒,但是很快便消失了。這樣的人,並不值得她計較費神。


    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需要看主子臉色的人,最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趙姨娘眼睛的不屑,自然也瞞不住她的眼睛。正是因為被人欺負和壓迫,所以他們愈發的怕被人看不起,愈發的敏感。對於那些從遠端跌落的人,不僅沒有同情,反而覺得很痛快。幸災樂禍算什麽,落井下石才是他們會做的事情。更何況,對趙姨娘,他們不僅僅是落井下石那麽簡單,更是王氏交付的任務。為了討好新主子,他們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幾乎是想也不想,肥婆子想也不想的衝上來,一把抓住趙姨娘的頭發,硬生生的將她從床上拽了下來,也不顧趙姨娘摔得一聲慘呼,隻拽著趙姨娘的頭發,逼著趙姨娘和自己對視,怒罵道:“你這個賤~貨,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給我乖乖起來幹活!否則的話,看老娘不打死你!”


    趙姨娘閉上眼睛,一句話也不說,一動也不動,如同一個死人一般任由著肥婆子作踐。橫豎,她隻當自己已經死了。


    那肥婆子看到趙姨娘這樣,哪裏還不明白她的心思?一時間,隻覺得趙姨娘是看不起她,大受侮辱,對著門外喊,“老姐姐,你進來,咱們好好伺候伺候這位高貴的‘太太’。”


    聽到肥婆子的話,從外麵走進來一個瘦婆子,眼睛很大,但是深陷著,骨瘦如柴的,看起來十分的恐怖。她如同幽靈一般“飄”了進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裝什麽死呢?”


    “這位‘太太’還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呢。看來,需要我們幫她開開眼。”肥婆子這麽說著,便開始挽袖子,擺出一副要動手打人的樣子。


    瘦婆子“嘖、嘖”的冷笑著,明明是青天白日的,卻讓聽的人忍不住驚出一身的冷汗,好像見鬼了一般,“如此,那我們正好活動活動。”


    說著,自袖子裏取出一跳長長的布卷軸,陰笑著打開,裏麵竟是白得耀眼的銀針,動作迅速的拿出一根,熟練的抓起趙姨娘的一隻手,精準的刺入了指尖。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好似她做過了無數遍似的。


    “啊!”趙姨娘慘叫了一聲,在這樣劇烈的疼痛之下,她實在沒有辦法當自己已經死掉了。因為,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感覺不到疼。


    肥婆子聽到王氏的叫聲,和瘦婆子相對一笑,隨後自己也熟練的抓起王氏的右手,也嫻熟的刺了進去。


    趙姨娘又是一聲慘叫,她真的受夠了,這樣的疼痛,實在不是人所能忍受的。頭,重重的往地上撞去。生命對她來說是一場折磨,如今她隻想解脫。


    肥婆子眼疾手快,抓著趙姨娘頭發的手上用力,硬生生的止住了趙姨娘的動作,冷笑著,“賤~貨,你最好老實一點,乖乖的受著。如果你敢讓太太不盡興的話,我們就隻好把這些用在你兒子和女兒的身上了。橫豎,這銀針是不留絲毫痕跡,一滴血都不會出的。可是,這滋味兒,你是知道的。”


    此時的趙姨娘已經是淚流滿麵,眼睛裏隻有濃濃的絕望,也沒有了什麽死誌和決絕。


    賈環,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位,是她生命還要重要的所在,她怎麽舍得?就算……就算是賈探春,心裏再怎麽的失望,也不忍心她承受這些的。


    隻是,這樣的疼痛,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久。或許,下一刻,她便死掉了。


    不過,很快她便發現人的潛力是無窮盡的,而死亡,也實在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肥瘦婆子在她的十指上都刺上銀針,明晃晃的,她痛出了一身身的冷汗,但是神智卻還是清醒的。


    肥瘦婆子如同欣賞藝術品一般看著自己的傑作,得意的笑了。然後,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將十根銀針拔了出來。


    自然,這也換來了趙姨娘新一輪的顫抖和戰栗。不過,這並不能換來肥瘦婆子的同情,反而讓她們愈發的得意起來。


    肥婆子笑得眼睛迷成了一條縫,完全看不到眼珠子在哪裏,“這就受不了了?我告訴你,我們老姐妹倆手裏有七七四十九種整治人的方式,你這不過是受了一種最輕的罷了。以後,有得是你受的。”


    趙姨娘又顫抖了一下,不過這次不是痛的,而是嚇的。


    瘦婆子沒有肥婆子那麽多的話,但是她的狠毒不亞於肥婆子,怪笑了一聲,冷冷的道:“還不起來幹活嗎?”


    趙姨娘止住了眼淚,強撐著頭昏眼花的病體,掙紮著爬了起來,“你……你們要我做什麽?”


    瘦婆子冷笑了一下,“早這樣老實多好,自討苦吃。”


    說著,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肥婆子則在一旁附和著,“要不,怎麽能叫賤~貨呢?就是特別的賤嘛!”


    趙姨娘已經麻木了,對於肥婆子的稱呼半點感覺都沒有。如果她活著就是為了讓王氏有那變態的快感,那她就如王氏所願。隻要……隻要王氏不動她的孩子。


    隻是,王氏真的不會動她的孩子嗎?


    趙姨娘不確定,心裏甚至很懷疑,但是,不管她如何的懷疑,如今她隻能忍著。等機會,隻要有機會,她一定能夠想到辦法的。就算不能自救,至少也要孩子們平安無事。


    肥婆子對趙姨娘說,“跟我走!”


    於是,趙姨娘便跟在了肥婆子的身後。


    原來,肥瘦婆子給她安排的工作是打掃花園。


    這個工作,並不是很累。可是,卻時不時的有人經過她身邊,隻要她愣一下神。肥婆子便揮舞著鞭子向她的抽來,“賤~貨,看什麽呢?給我專心幹活!否則的話,你就別想吃飯了!”


    趙姨娘估摸著,很快這個家的所有人都會知道她的事情。想到這裏,她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別人也就罷了,她的兒子聽到了,一定會心痛的。他還那麽小,怎麽受得了?


    不過,轉念想著賈政,她又微微放下了心來。賈政跟她承諾過的,會找到對付王氏的方法,然後就把王氏休掉,把她扶正。這一切的苦日子就都結束了。雖然,連續多日不見賈政的人影,她已經存了一些懷疑和不確定。但是,賈政已經是她唯一的希望了。所以,她隻能堅信。否則的話,他會瘋掉的。


    趙姨娘想見賈政,想要親自問清楚賈政到底為什麽一直不見人影,卻又害怕見賈政。


    這一切的變故,要從王子騰入內閣為相開始。那個時候,賈政顯得有些憂心忡忡的,她問了,賈政卻什麽都沒說。然後,天兒就變了。


    首先,賈府裏來了很多陌生的麵孔。她還沒反應過來,便看著王氏端坐正在堂上,命她把管家的權利和府裏下人們的賣身契拿出來。


    趙姨娘看著那架勢,雖然心裏有些怵得慌,但是仍舊很堅持,“那些東西是老爺交給我,沒有老爺的命令……”


    她的話還沒出完,王氏身邊的婆子便一記耳光打了過去,“放肆!不過是個小小的姨娘,竟敢在太太麵前如此的放肆!”


    這個婆子,是趙姨娘所不認識的。不消說,自然是王氏新招進來的。


    接下來,幾乎是強搶的,賬簿和賣身契都被搶了回去。


    然後,王氏很得意的說了一句話,“聽著,你們的賣身契在我的手裏。如果你們忠心對我,我就把你們留下來。如果心生外向,男的送到宮裏,女的,送進妓~院。”


    王氏以前是在意的名聲的,現在她發覺名聲什麽的並不能給她帶來任何的好處,也就完全不在乎了。隻要能達到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賈府的下人,本就是拜高踩低,跟紅頂白的主兒,聽到王氏這麽說,自然是慌忙的表示忠心。可是,縱然如此,王氏還是處置了一些往日她看不順眼的下人。當然,這也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


    隨後,王氏便把趙姨娘叫到了她的房間,伺候她穿衣用飯。


    很快,賈政回來了,他顯得有些慌亂,很顯然,他已經知道家裏的變化了。


    “王氏,你……”賈政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趙姨娘臉上的巴掌印,不由得火冒三丈,微微眯起眼睛,“王氏,你好大的膽子!”


    王氏冷笑,“怎麽?老爺心疼了嗎?”


    賈政暴怒,指著王氏的鼻子罵:“我警告你,你也別太囂張了。別以為你哥哥當了內閣大學士,便不知天高地厚,惹急了我,我立時便把你休了!”


    王氏始終看著賈政的臉,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甚至隱隱的還帶著嘲諷的笑意,好似賈政隻是一個小醜,他的威脅,更是好笑的笑話一般。


    直到賈政罵完了,王氏這才輕笑了一聲,“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也值得老爺如此?也是我不該,竟沒有好好安排老爺的妾室,這才使得老爺什麽香的臭的都往床上拉。說罷,環肥燕瘦,老爺喜歡什麽樣的。隻要您說得出來的,我就能給你找來了。”


    賈政的臉上如同調色板一樣變化不停,非常的難看,指著王氏的手微微顫抖,有些說不出話來,“你……你……”


    王氏走到賈政麵前,笑得無比的溫柔,隻是眼睛裏的恨意,卻是怎麽也瞞不了人的,“你讓我玩痛快了,我保你平步青雲。如果你讓我不痛快了,我保證,你會死得很難看。”


    賈政怒極了,抬起巴掌便要打。


    這個時候,王氏身邊的老婆子一把抓住了賈政的手,那力道竟讓賈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忍不住齜牙咧嘴。那個勁道,仿佛要把他的骨頭給捏碎了似的。


    王氏看著賈政“沒出息”的樣子,不屑的笑了,“這位嬤嬤,是我哥哥親自找給我的。據說,她老人家還是個練家子。所以,你就不要動傷我的心了。”


    老婆子鬆開了賈政的手,賈政順勢將手背在身後,不由得顫抖,“王氏,你最好別太囂張了。”


    說罷,轉身便走了。


    看著賈政離開的背影,王氏大笑了起來,笑著對趙姨娘說:“看到沒有?這就是男人!為了他所謂的前途,他就這麽把你賣給我做玩具了!所以,你也別怪我!要怪,也隻能怪你眼睛瞎了,找了這樣的男人!”


    她應該是暢快的,她的表情是如此。可是,她的眼睛裏卻含著淚水。


    其實,那個時候,趙姨娘也是失望的。尤其是聽了王氏的話,更是傷心。


    不過,很快她便放下了,因為賈政偷偷地去找了她,“素錦,你且忍忍,我會想辦法拿到王氏作惡的證據,名正言順的把她休掉。到時候,就算他王子騰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公然報複我,除非他想要被禦史彈劾。這個天下,到底不是姓王的。然後,我們一家人,就能像以前一樣了。”


    趙姨娘頓時淚如雨下,感動得抱住了賈政,“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賈政和趙姨娘緊緊相擁,“我怎麽會不管你,你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啊!”


    “妻子?”趙姨娘輕輕的念叨著這個讓她心癢癢的字眼。名分,這個東西是趙姨娘夢寐以求的,但是她知道賈政並不願意給。所以,也不敢抱希望。每次,隻在心裏偷偷的想著。


    賈政抱緊了趙姨娘,“是的,妻子,你才是我的妻子。等我休掉了王氏,我就把你扶正。然後,生同衾,死同穴。”


    如今,言猶在耳。可是,趙姨娘卻看到賈政扶著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對粗布麻衣的她,視而不見。而且,他對著那個女人,笑得很溫柔很溫柔,一隻手,還放在了那個女子的腹部。


    肥婆子這次破天荒的沒有打趙姨娘,而是冷笑著道:“看什麽看?羨慕嗎?我告訴你,趙姨娘現在可是懷有身孕的,老爺放在心尖尖上寵愛著。下次再見到她,你最好是恭敬小心一點,否則的話,衝撞了她,隻怕老爺也不會饒你!”


    心,痛,要了命的痛。趙姨娘竟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心痛而死這回事。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怪不得,怪不得這些日子,她一直見不到賈政的人,原來是有美嬌娘相伴。怪不得王氏這幾天愈發的過分了,原來是看她連最後的依持都沒有了。


    那個女子也姓趙,也是姨娘。難道賈政在聽到下人稱其為“趙姨娘”的時候都不會想到她嗎?


    這麽些年的感情,趙姨娘對賈政是非常依戀和信任的。所以,她以為……以為賈政至少是喜歡她、在乎她的,感情自然是極深厚的。原來,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竟然這麽輕易的就被別的女人收服了嗎?


    趙姨娘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肥婆子似乎覺得這還不夠,又接著道:“你都不知道,這些天,老爺一整天一整天的都陪在趙姨娘的身邊。因為,大夫說了,趙姨娘的身體弱,這一胎坐得不穩,需要好好將養。”


    趙姨娘握緊了雙拳,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一整天,一整天的,難道他不用去衙門嗎?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告了假來陪那個女人的?


    這麽想著,趙姨娘心如刀絞。想著那個女子美豔的樣子,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竟然傾心於那樣的男人。原來,他真的把自己的承諾忘得一幹二淨了。


    看著趙姨娘痛苦的樣子,肥婆子得意的勾起了嘴角。因為,她完成了王氏交托給她的任務。


    沒錯,王氏就是要把趙姨娘所珍視的所有東西都打碎了放在趙姨娘的麵前。首先是她的女兒,現在是她的丈夫,最後,就該是她的兒子了。


    “你這個賤~貨,還不趕緊起來幹活!”肥婆子再次怒罵著。


    她的聲音很大,大得足以讓剛走出不遠的賈政聽到這個句話。


    趙姨娘下意識的像賈政看去,隻看到賈政的連頭都沒有回,仍舊繼續走著,仿佛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隻是,她不知道,賈政雖然真的是一直在陪著那個新姨娘,卻不是告假在家,而是被免職在家。至於他為什麽會被免職,表麵上的原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子騰想要整他。因為,他對趙姨娘說的那番話,很快便傳到了王氏的耳朵裏。王氏很生氣,王子騰便利用職務之便,教訓了賈政一下。


    不止是如此,賈政在暗地裏還做了很多的事情。


    “哥,你幫幫我。”賈政抬眸,言簡意賅的說出來意。


    賈赦微微挑眉,氣急了反而樂了,他實在不明白,賈政是怎麽說出這麽一番話的。人,怎麽能厚臉皮到這種地步?其實,他的心裏恨不得他死了才好罷?


    平日裏,為了自己的好名聲,假裝對他這個“荒唐”兄長敬愛有加也就罷了。橫豎他也管不了,雖然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隻當完全聽不見也就是了。


    隻是,如今求到他頭上也用這一招,難道他就那麽賤嗎?隻憑著一句“哥”就活該累死累活幫他?開玩笑!別說不是有血緣關係的弟弟,便縱然是一母所出的親弟弟,無情至此的,他也絕對不會出手幫忙。橫豎,他本就不是什麽好人,也不貪圖什麽好名聲。


    “王大人是我的頂頭上司,你的事兒,我也沒辦法,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大意了。”賈赦毫不客氣的說。


    賈政這個時候找他,還能有什麽事情?還不是為了他剛剛丟掉的官職?雖然他這官職丟得有點冤枉,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家推他出來背黑鍋,但是,與他並沒有什麽相幹。賈赦不否認,抓住那一點,他其實是可以幫忙的,但是,他卻一點出手相助的意思都沒有。沒有落井下石,已然是他人品好的絕佳證明了。


    所以,對於自己撒謊的事,絲毫也不覺得心虛。


    “我並不是為這個來的,我想請哥哥你幫忙,把王氏殺了王熙鳳的事情鬧大,然後我趁勢休掉她。如果輿論不站在我這邊,以王子騰錙銖必較的個性,隻怕會反咬一口。我一個人也就算了,若是累及了環兒和蘭兒,我便真的……”賈政看起來有些落寞,以前他是看不上賈赦的,可是他現在卻不得不求到賈赦跟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以為賈赦是個沒能耐的。在新帝登基之後,他親眼看著賈赦在朝堂上的作為,便知道自己以前目光太短淺了。他的這個便宜哥哥,絕對不是一個蠢貨。隻是,心裏明白歸明白,明顯上仍舊不肯承認賈赦比自己更好,所以,一個勁兒的死撐著。不過,如今他是慶幸的。如果不是有這樣的一個哥哥,他就真的是求救無門了。


    其實,初開始的時候,他是想繞過賈赦的。所以,他曾去找過賈璉,讓賈璉把那方血手帕交給他。可是,那方血手帕前腳剛到他手裏,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後腳就跑了王氏的手中。而且,王氏更是當著他的麵,把血手帕投入了火盆。他眼睜睜的看著最重要的證據化為灰燼,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賈政意識到自己身邊所謂的心腹,已經不是心腹了。在王氏強硬的手段和盛大的權勢麵前,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


    王氏笑著對他說:“其實,早在你跟那個賤~貨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之所以不動聲色,就是為了讓你幫我把這個證據拿回來。如今,我且看你還能耍出什麽花招來。”


    整個賈家都在王氏的掌控之下,賈政本人又被免職在家,如今他這個男主人已經名存實亡。別說處置王氏,就連靠近王氏都不能。


    所以,他才不得不厚著臉皮來求賈赦幫忙。


    見賈赦一直沒有回應,賈政有些很著急,“不管怎麽說,哥哥你也是賈家的人。如果王子騰真的惱了賈家,隻怕哥哥也會受到牽連的。”


    賈赦倏地看向賈政,眼睛裏明顯帶著不悅。


    看賈政說的那麽可憐,賈赦本動了一些惻隱之心。雖然王氏換了那邊的下人,但是到底不是大清洗,雖然手段強烈震懾了一些人,但是賈赦還是能接到一些消息的。對於王氏做法,其實賈赦心裏也是很聚火的。隻是,想著倒黴的並不是他所在乎的人,這才放下了。


    隻是,聽到賈政最後這句話,他就忍不住火冒三丈了。合著,這是在威脅他,是罷?很不巧,他這個人就是吃軟不吃硬,不威脅他還好些,威脅了他,就別想他會出手了。


    “牽連?好啊!我拭目以待!”賈赦冷笑著,豁然起身,狠狠地一拂衣袖,“我還有事,就不送了!”


    說罷,也不管賈政尷尬漲紅的臉色,抬腳便走。


    “哥,以前都是我的錯,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好不好?”賈政也跟著起身,慌忙追上兩步,疾聲道。


    可是,賈赦卻好像沒有聽到似的,腳步絲毫不慢,半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隱隱的,有要加快的意思。


    賈政真的是著急了,除了這個“死對頭”,他實在找不到任何一個能幫他的人了。見狀,幾乎是來不及細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哥,我求你了!”


    賈赦愕然回頭,賈政骨子裏多驕傲,他是最清楚的。所以,他怎麽也沒想到賈政會有向他屈膝的一天。真的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嗎?賈赦有些糊塗了!


    “哥,我給你磕頭賠罪,看在我們總算是兄弟一場的份上,你原諒我當年年少無知,好不好?”賈政麵上很是激動,一麵說著,一麵叩首在地。


    “砰”得一聲,足見他用力之狠。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響頭。


    眼看著賈政要叩第二下,賈赦忙道:“你這像什麽樣


    子,有什麽話,起來好好說。”


    縱然是這樣,賈政也隻是愣了一下,隨後,還是恭恭敬敬的又磕了兩頭。不過,這後兩下,隻是頭輕輕觸地就是了。


    隨後,賈政起身,親自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送到賈赦麵前,以作賠罪。


    賈赦從新回到座位上,卻沒有立即喝茶,隻是斜睨著賈政,目光灼灼,“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你怎麽會被逼成這樣?”


    賈政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嘴唇輕輕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賈赦並不是一個心軟到沒有原則的人,不弄清楚前因後果,他是不會隨便出手的。所以,縱然看出賈政很為難,可是他還是穩穩的坐在那兒。手指,輕輕的摩挲著茶盞上的青花。


    賈政最後還是妥協了,“王氏給我下了藥,讓我和一個勾欄院出來的女人有了肌膚之親。”


    賈赦有些不解,就單單是因為這個?說實話,他真的覺得說服的力度不夠啊!


    “在此之前,那個女子得了花~柳病……”賈政閉上眼睛,整張臉上,連頭耳根子都火紅火紅的。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羞愧和恥辱。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


    “咳!咳!咳!”賈赦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驚駭之下,竟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劇烈的咳了起來。為了緩解這個症狀,立刻下意識的把茶送到了唇邊,喝了一口,這才算勉強壓下了喉嚨口的不適。


    賈赦一直都知道,內宅陰私手段,最是駭人。但是,他怎麽也沒想到,原來,女人的心竟能毒成了這樣!雖然賈政對王氏的手段是過分了那麽一點,但是她也不能下那麽毒的手啊!好吧,他承認,賈政不是過分了一點,而是很過分。但是,至少賈政沒有殺她。


    隻要她以後改了,安安穩穩的在內院生活,依賈政的性子,最多當她不存在。時間久了,孩子大了,指不定大家還能一笑泯恩仇。就算不能,最多也不過老死不想見。怎的就到了要殺人的地步了?難道人命,在王家人的眼裏,就那麽的不值錢嗎?


    不,這已經不僅僅是殺人的問題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可是,王氏他卻是要人痛苦屈辱的死去。這一刻,賈赦很不厚道的覺得,賈政當初不如就直接打死她算了。


    賈赦抹了抹自己的頭上的虛汗,想著自己當年那麽風流,負了那麽多女人,隻要隨便一個動了王氏一樣的心思,隻怕死得很難看的那個人就變成他了。


    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把賈政奉上的賠罪茶給喝了。說實話,他喝的時候,真的沒有意識到。不過,喝都已經喝了,再說這些,就顯得虛偽了。如果這是老天爺的意思,那他就順從天意好了。橫豎,對付王氏也是早晚的事情。而且,看著朝廷上暗潮洶湧的,他也沒有太多的心力放在家裏了。留著王氏這個禍害,始終讓他不能安心。如今,借著賈政的手把王氏除掉,不僅好,而且妙。隻想想,就覺得無比的解氣。


    “如果你真的想要王家的人閉嘴,王氏的事情就往大裏鬧。僅憑著王熙鳳一事,力度還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必須要搜集更多的證據才行。”賈赦微微蹙眉,繼續分析著。


    “我現在正在被王氏的人監視,來見哥哥這一麵,已經是千難萬難,計劃很久的結果了。搜集證據什麽的,隻怕我是出不上力了。”賈政眉頭緊鎖,形成了一個深深地川字。


    賈赦知道賈政說的都是實話,但是要他出手,一則他還沒善良到那種地步,二則他也實在是沒有心力,“如果你旁的事情,我倒可以幫你,但是這件事情,必須你本人才行。”


    賈政以為賈赦要拒絕,忍不住有些著急上火,“哥,你……”


    賈赦抬手,打斷了賈政的話,“不是我不想幫你,隻是,就算我去了,老太太隻怕也不會相信我……”


    “老太太?”賈政有些不解。


    賈赦點了點頭,“老太太和王氏鬥法多年,她們兩個人手中都握著彼此的把柄。上一次,老太太之所以敗得如此慘烈,就是出自王氏的手筆。我想著,王氏之所以那麽狠的出手,勢必是因為老太太手裏握了她什麽證據。你也知道我和老太太的關係,她是不會相信我的……”


    “那……那件事情是……是王氏做的?”賈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賈赦回頭看著賈政,“你以為是誰做的?”


    賈政忙低下頭,這要他怎麽說?他一直都以為,那件事情是賈赦做的來著。


    這個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賈赦故意裝作很生氣的樣子,“難不成你竟以為是我做的嗎?”


    賈政忙擺手,“不是,不是,哥哥你光明磊落,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情。”


    賈赦這個時候倒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光明磊落?胡說!他從來都沒有這個屬性!而且,那件事情雖然不是他做的,卻是他遙控的。說起來,他似乎比出手的王氏還要“惡毒”一些罷?


    幹咳了一聲,賈赦緩解了自己的尷尬,“你想辦法到家廟裏去見上老太太一麵,把事情跟她說了。我相信,你會得到不少有力證據的!”


    賈赦在心裏算著,他也應該開始著手布置了。而且,借著這個機會,給王子騰一個打擊,指不定能更快的達到目的。那樣的話,應該能省卻很多麻煩。


    賈政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哥哥。我那邊也不能耽擱太長時間,先告退了。”


    賈赦起身,“坐我的車子走罷,找個隱秘的地方下車,免得被人發現了。”


    “謝謝你,哥!”賈政突然抬起頭,直看著賈赦的眼睛。


    賈赦感覺到賈政的真心,但是他還是覺得渾身別扭,“你……你已經說過了。”


    “還有……”賈政退了下去,可是,在出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頭來,“對不起,哥。當年,我總想著,都是嫡次子,我何苦離開自己的親生父母,到這冰冷的賈家來受罪?就算作為補償,那爵位也該是我的!卻從來想過,別人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的。我,真的很抱歉。”


    賈赦突然有些明白父親當初的苦心了,其實,他的父親一直都希望他們兄弟倆好好相處的,為此,他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縱然這兩個兒子都和他沒有血緣關係。


    隻是,他們兩個當事人都不領情。甚至一度的,他惱父親臨終前上了那道推舉賈政的折子。隻覺得那場爵位之爭,之所以那麽慘烈,那麽難堪,都是父親那道折子惹得禍。在那道折子裏,他的父親把賈政說的很好,也一度成為老太太攻擊他的武器,讓他覺得自己被騙了,覺得什麽真心疼他都是哄人的。


    在賈赦的心裏,隻把賈代善當成了父親,所以,麵對這樣的結果,隻覺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騙了,被全世界拋棄了。這,也就是他當時墮落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如今,換個角度想想,其實,父親才是最了解他們兄弟兩個的心結,並且,真心心疼他們每個人的罷?畢竟,不管是他,還是年紀更小的賈政,都是犧牲品,是身不由己的。隻是,當初他們太年輕,後來,又彼此一直針對著。所以,這麽多年了,一直都沒有弄明白父親的心意。


    “等到此間事了,我們一起去父親墳上,拜祭一下他老人家罷?”賈赦提議道。


    賈政點頭,“都聽哥的安排!”


    走在那麽硬的石板路上,賈政卻覺得好像走在棉花上一般,軟綿綿的。不僅如此,整個人還有些飄忽。之前想著自己要示好,他的心裏滿是羞辱,隻覺得悲憤欲死。可是,真的到了這一步,為什麽他竟覺得心裏輕鬆了許多?好像有什麽很沉重的東西,被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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