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孝子……”聽說賈璉新婚之夜棄妻子而去,好容易對賈璉有了幾分好臉色的賈赦再一次暴怒了。豁然起身,那架勢,若是賈璉就在跟前,他指不定能一巴掌呼過去。


    安卉拉住正欲離開的賈赦,柔聲的勸慰,“孩子們的事情,咱們別多管了,由著他們去罷。璉兒也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


    賈赦哪裏聽得進去這些?所謂關心則亂,冷靜如他,遇上了兒子的事兒,也沒有辦法淡然了!當然,這喝得太多了,有些不太冷靜,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知道?如果他知道,就不會做這樣……這樣不知輕重的事情!”賈赦有些懊惱,他不過想過安寧順心的日子,怎麽就這麽難?都是這些個不省心的!


    安卉微微挑眉,也不再勸,隻問道:“那你預備怎麽辦?把璉兒截住,命他回洞房去?”


    賈赦的臉上有些尷尬,其實,他隻是下意識的想要阻止賈璉,其實,心中並沒有什麽章程。他一向是謀定而後動的,可是,遇到賈璉的事兒,也顧不得什麽謀不謀的了。心裏雖然有些後悔,但是,麵上卻已然強硬,頗有些死鴨子嘴硬的味道,“就算是又怎樣?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當初說親的時候,人家連家就不欲高攀他這個親家。是他說得口幹舌燥,又找了中間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兒媳婦兒娶到手的。結果,人連家姑娘剛進門就受了這麽大的委屈,賈赦真不知道該怎麽跟連家交代了。他本想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會善待人家家的寶貝女兒,讓賈璉這麽一攪合,倒顯得他們賈家真的仗勢欺人似的。


    “是應該!”安卉點了點頭,隨後抬眸一瞬不瞬的看著賈赦,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裏飽含著濃濃的求知欲,“說實話,其實,你和連家有仇的罷?”


    賈赦瞠目結舌,詫異不已,“你……怎麽會這麽想?”


    這個時候,就算安卉已經鬆開了他,賈赦也沒想起要去攔下兒子那回事,完全被安卉那樣驚悚的念頭給砸昏了頭。


    “難道不是嗎?”安卉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你去攔璉兒,他心裏縱然是千般不願,也不敢違抗。如果王熙鳳無事還則罷了,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璉兒心中必然有怨氣。”


    “他敢?”賈赦非常的霸道,這個家是他的一言堂也就罷了,就連別人的心,他都要管著。


    看著賈赦惱怒的樣子,安卉隻覺得很好笑,“當然,璉兒絕對不敢怨你。可是,他勢必會遷怒媳婦兒。畢竟,您可是在為那孩子做主。”


    不得不說,在感情方麵,安卉比賈赦這個男人要敏感得多,考慮得也周全得多。


    賈赦訕訕的,但是仍舊堅持,“他不敢的!”


    雖然還是一個意思,但是明顯的,賈赦的底氣並不似之前那樣足。對於安卉的猜測,他的心裏多少是讚同的。


    “或許罷!”安卉微微挑眉,然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但是,這個世界上貌合神離的夫妻還少嗎?”


    安卉的話,賈赦無從反駁,無力的坐下,一時間,真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


    安卉見賈赦這個模樣,便知道自己的計策奏效了。賈赦是個“大男人”,想要改變他的主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安卉隻能有策略的勸說。


    “所以啊,我就不得不懷疑你和人連家是不是有仇了。你這,不是擺明了要人連家的女兒不好過嗎?其實,你跟連家結親,打的就是這麽個注意罷?”安卉笑著調侃賈赦。


    賈赦沒好聲氣的橫了安卉一眼,一把將安卉拉回自己身邊坐下,狠狠地擰了擰安卉的鼻子,“你還擠兌上癮了,是不是?真當我好脾氣?”


    安卉捂著自己的鼻子,雙眸中蘊含著些水汽,看著賈赦的樣子可憐巴巴的,“你自己心情不好,做什麽拿我撒氣?”


    看著安卉這個樣子,賈赦的心情竟莫名的好了很多,很自然的攬著安卉的肩膀,點了點她通紅的鼻頭,“其實,你這都是多慮了,我看那王氏絕對不會有事。”


    他所謂的王氏,自然是指王熙鳳。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安卉的鼻子有些囔囔的。


    如果王熙鳳隻有一個人,安卉也會和賈赦一般想法,可是王熙鳳身邊明明有老太太,用上這樣的招數,就不能不讓人起疑了。隻是,她們那邊究竟在打什麽主意,安卉就真的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了。


    賈赦搖頭,目光卻很堅定,“絕對沒有什麽萬一。”


    安卉並不與賈赦相爭,隻是笑了笑道:“沒有萬一自然是最好的,而且,趁著這個機會將璉兒殘餘的感情都消耗了,也能一勞永逸了。”


    “我隻想著給璉兒尋個性格溫順的好妻子,卻沒想到……”賈赦知道安卉說得有道理,微微點了點頭,卻還是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那孩子溫順得也太過了!如此一味兒的順著璉兒,以後可如何是好?”


    安卉微微挑眉,看著賈赦輕輕的搖頭,“做你的兒媳婦兒可真難!不能強勢了,強勢了會壓製住璉兒,你不能容,就如同王熙鳳一般。可是,也不能弱勢了,弱勢了又管不住璉兒,你也要失望,就如同這新媳婦兒一般。可是,這個世界上哪來的那麽多兩全其美呢?”


    賈赦斜斜的撩起了眉毛,“你今天可是格外的伶牙俐齒啊!”


    安卉索性將頭枕在賈赦的肩膀上,“因為你對我好呀!有你這樣縱著我,所以,我才敢說話這樣沒有避忌嘛!”


    賈赦喝了酒,身上有著淡淡的酒氣。因著父親的關係,安卉很不喜歡男人身上有酒氣,隻覺得很難聞,讓人忍不住作嘔。可是,賈赦身上的酒氣,安卉竟然一點也不討厭。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罷。


    雖然安卉說話直接得讓賈赦難以接受,但是賈赦卻提不起半分的氣,心裏甚至隱隱的很是開心,哪裏還說得出半句怪罪的話來?隻是橫了安卉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安卉用一隻手指輕輕的轉動著賈赦的發梢,幽幽的開口,“其實,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他的脾氣和性格。便縱然是夫妻,也不可能一開始便契合得天衣無縫。所謂的恩愛夫妻,都是慢慢的磨合出來的。女子以柔順為美,連家姑娘是極好相處的,以咱們璉兒的個性,必定不會虧待了她。如此一來,於內,夫妻和順,指日可待。於外,女子的似水柔情,往往能激發出男子的萬丈豪情。”


    賈赦看著安卉,目不轉睛,好像要把安卉看透了似的。


    安卉讓賈赦的目光弄得很不好意思,忙坐直了身子,訕訕的笑了笑,“為什麽這麽看著我?我有什麽地方不對嗎?”


    賈赦微微垂下眼眸,眼睛裏劃過一抹悲傷,“我在想,如果我一開始就足夠的信任你,或許璉兒也能少走一點彎路。”


    可以說,自從安卉占了這個身體之後,她和賈赦的矛盾,大都是因賈璉而起。說到底,賈赦對她這個繼母是有所防範的。到書院讀書是一次,婚事又是另一次。


    事實證明,安卉的意見都是對的。安安在書院風生水起,讀書什麽的,更是事半功倍。王熙鳳那邊,就更不用說了,有目共睹的。


    思及這些,賈赦自然免不了自責。


    “別這麽說,如果你沒有把爵位傳給璉兒,這些話,我也是不敢說的。”謹慎如她,在自己和賈璉之間存在著利益衝突之下,怎麽可能會說這些話呢?所以,這話嚴格說起來,也不算是安慰。


    可是,在賈赦的心裏,安卉是極好的,就連安卉當年的勸說,他也認定是不存在任何私心的。所以,縱然安卉這麽說,他也隻認為是被他當初駭到的緣故。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的碧溪輕輕的扣了一下門,“太太,老爺的藥已經熬好了,現在端過來嗎?”


    聽了這話,賈赦立刻從深陷的情緒中抽身而出,心裏暗暗叫苦,“又熬藥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雖然安卉的關心在他覺得苦中帶甜,但是那苦也是依然存在的不是?沒有喜歡吃苦,賈赦也不例外!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起來,便縱然是成年人,也忍不住想逃。


    安卉笑了笑,卻沒有回答賈赦的話,隻對著門外朗聲道:“端進來罷!”


    丫鬟進門,賈赦立刻正襟危坐,不管私底下和安卉如何,在下人麵前,人都端得穩穩的。


    安卉自碧溪手中端過了藥,揮手命其退下,這才對賈赦道:“你今天喝了太多的酒,一會兒指不定又要如何的胃疼了。這藥是我命人專門配了,給你溫胃養胃的。”


    雖然是娶兒媳婦兒,但是賈赦己比賈璉那個正經新郎官還要累,新郎官不能灌酒,但是他卻是可以狠狠地灌的。而且,這前來賀喜的,也大都是看著他的麵子來的。若不是多年來的酒量在那裏放著,賈赦此時多半已經被灌趴下了。


    雖然有些無奈,但是賈赦還是將那一整碗藥都喝了下去,有些孩子氣的將藥碗翻轉過來,碗底朝上,“這樣可以了嗎?”


    安卉在心裏暗笑,喝醉了,果然是喝醉了。不過,這個樣子也蠻可愛的,讓安卉忍不住想逗逗他。


    “是。是,是,可以了,可以了。”安卉好像哄不懂事的暖暖一般,輕聲細語的哄著賈赦,“時辰不早了,早些睡覺,好不好?”


    想著第二天賈赦想起這一切的表情,安卉不厚道的樂了。很多人喝醉了之後,自己做過了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是,賈赦卻不同,他可以所有的事情都回憶得清清楚楚。


    不過,安卉注定是要失望了。賈赦一向小心,縱然是醉了,也醉得不狠。


    所以,賈赦瞪了安卉一眼,雖然沒有多少威懾力,“我沒有喝醉,不許這麽跟我說話。”


    安卉無奈的挑了挑眉毛,俯身施禮,“夫君,時辰不早了,讓奴家伺候您寬衣可好?”


    “嗯!”賈赦滿意,輕輕的點了點頭,扶著座椅的扶手,緩緩的起身,然後很大爺的伸展開雙臂。


    安卉眉眼彎彎,上前兩步,殷勤的伺候著賈赦寬衣。


    不過,賈赦的好精神並沒有持續很久,等到安卉端了洗腳水進來,卻發現賈赦已經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來。這一天,他也實在是累極了。


    為了讓賈赦睡個好覺,安卉並沒有叫起他。這為他脫了鞋襪之後,簡單的清洗一下,便為他蓋好了被子。


    隻是,安卉的這一番苦心,到底還是白費了。


    “老爺,太太,你們都睡著了嗎?”小丫鬟的聲音拔得比較高,在這樣靜謐的夜裏,顯得有些突兀,似乎是在昭示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一樣。


    安卉睡覺比較輕,聽到了聲音,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也不顧不得披上一件厚實的衣服,輕手輕腳的快步走出裏間,壓低了聲音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那邊傳來消息,那位……沒了……”碧溪小聲的回答,“璉二爺傳來消息,說是暫時不能回來了。”


    安卉愣住了,雖然她對王熙鳳半點好感也無,但是這麽熟悉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安卉無論如何也不能淡然以對。


    “是什麽時候的事兒?怎麽死的?璉兒當時在身邊嗎?”是賈赦的聲音。


    身為曾經的半個習武之人,賈赦的警惕性其實比安卉還要好些,所以,在安卉還沒有沒吵醒之前,他便已經醒了。隻是,他實在是累狠了,頭上昏昏沉沉的,身體也疲憊不堪,所以才沒有出聲搭理。直到安卉醒來,並且怕吵醒他而慌裏慌張的下床,賈赦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夠體貼,忙跟著起身了。


    隻是,他怎麽也沒想到會聽到這麽個消息。


    “就在不久之前,不過是兩三刻鍾的時間。據說,是毒發身亡的。璉二爺當時就在那裏……”碧溪抬眸看了看賈赦,最終還是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那位,就是死在了璉二爺的懷裏……”


    賈赦倒吸一口冷氣,想到自己之前差點攔下了賈璉,也不禁有些後怕。


    對於王熙鳳,賈赦自認為自己看得很清楚,她並不是一個有勇氣自殺的人。而且,根據昭兒的複述,賈赦更認定了王熙鳳不敢。如果她真的有那份決絕的話,就算當初跳入河中不死,那一次楓樹林裏,她也會真的把銀簪刺入自己的喉嚨了。既然當初沒有那樣的勇氣,怎麽如今反倒有了?


    別說是因為賈璉成親,這個賈赦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的。畢竟,那王熙鳳當初說得很明白。


    “想娶別人,盡管娶。隻要你每隔一段時間帶大姐兒來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是王熙鳳的原話。


    王熙鳳的目的很明顯,相對比阻止賈璉再娶這樣不靠譜的事情,她更想挽回賈璉那個人。不管她心裏打著什麽主意,挽回賈璉之心,她一刻也不曾死。


    可是,她真的這麽快就絕望了嗎?賈赦有些難以說服自己,直覺上,王熙鳳並不是一個那麽容易死心的人。


    “罷了,由著他們去罷!有什麽事情,都等到明天再說好了。”賈赦一邊為安卉披上衣服,一邊對碧溪說道。


    安卉有些茫然的看向賈赦,“怎麽會這樣?會不會……”


    賈赦攬著安卉的肩膀,“一切都等璉兒回來以後再說罷!你身子骨單薄,若是凍著了可怎麽辦?趕緊回去躺著!”


    死了個人,安卉以為自己是睡不著的。結果,她發現自己可能是沒心沒肺,被賈赦安慰了幾句,竟然又沉沉的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已然是第二天了。


    連惜是個聽話的“乖乖牌”妻子,賈璉讓她先睡,她便真的先睡了。直到第二天醒來,才知道王熙鳳已經過世,賈璉徹夜未歸的事實。賈璉雖然命下人回來傳話了,但是也囑咐了,如果連惜睡下了,就不要打擾了,所以,連惜還被蒙在鼓裏。話說,賈璉對他這個新婚妻子的體貼,可比對父母好多了。


    這個結果,連惜也是沒想到的,愣了好一會兒,忙打開衣櫃,從裏麵拿出一件黑白相間的長袍,言簡意賅的吩咐,“把這個送給璉二爺。”


    青青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見沒人了才小聲的嘀咕,“真是晦氣,我看她就是故意給姑娘你找不痛快的。”


    連惜橫了青青一眼,一張俏臉陰沉了下來,低聲責怪道:“你須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這話若是被旁人聽到了,惹惱了那位爺,便是我有心,也保你不得。所以,如果你真的管不住你這張嘴,便回連家罷。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我是確定了沒人,才……”看著張家姑娘越來越不善的眼神,青青縮了縮脖子,討好的笑了笑,“我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青青對連惜的感情和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不過,正是因為感情深,所以就算明知道連惜自己不在乎,青青卻還是忍不住抱怨。不過,也隻是偷偷的抱怨抱怨罷了。


    “可是,難道姑娘你要一個人去拜見公婆嗎?”說到底,青青還是有些生氣。


    連惜搖了搖頭,她並不阻止青青適當的不滿。畢竟,她也不能白白的受了那些氣。身邊有一個人大膽的丫鬟唱~白臉,也是好的。如果她一味兒的不吭聲,久而久之,那個人多半也就理所當然的了罷。這個,自然不是她想要的。


    “那也不能不去呀!其實,換一個角度來想,這也挺好的。”連惜的笑容有些神秘,似乎藏著什麽東西,讓人感覺琢磨不透。


    青青卻好像明白,搖頭,歎氣,“姑娘你總是這麽樂觀。”


    主仆兩很快來到了上房,連惜一番繁瑣的叩拜禮儀不提。


    安卉看到連惜第一眼就恨喜歡,因為,連惜的相貌很符合安卉的審美觀。待連惜向她請安之後,便拉著她的時候說:“這下好了,我們家有兩個‘惜兒’了。”


    賈璉娶妻,這是大喜事,老太太又不在乎賈惜春如何,所以,賈惜春便借著這麽個借口“又”跑到這邊小住了。


    對於她這樣的習慣,那邊的人總是在下麵竊竊私語,直道她這是“溜須拍馬”的小人行徑。初開始的時候,她自然是痛哭,甚至累得直想關起門來過日子,隻求個眼不見心不煩。不過,後來她的反常舉動引起了綰綰的注意。這麽多年的好姐妹,綰綰對賈惜春很是憐愛,自然小心的勸說。幾番努力之下,賈惜春也就不娶管那些人說什麽了。


    賈惜春聽了這話,心裏像喝了蜜一樣的甜。雖然這些年來,她在這邊住的時間不算短,但是她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好在她臉皮子夠厚,所以才好意思一直賴在這裏。如今,聽到安卉將她也劃歸在這個家裏,心裏自然是極高興的。


    “如此,可真是讓人頭疼了。以後,嬸嬸再叫‘惜兒’,我和二嫂子兩個人又怎知您叫的是哪個呢?”賈惜春是個聰明人,見安卉對她好,立刻迎棍而上,“不如,嬸嬸給我也取個小名兒罷?也省得我整日羨慕綰綰姐了!”


    賈惜春對於自己的名字,是厭惡到了極點,但是她卻不能說出來,隻能變著法子想辦法改了。


    安卉隻是順口這麽一說,不曾想賈惜春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間很是為難。然後,下意識的向賈赦看去。


    賈赦對安卉很無奈,搖了搖頭道:“這事兒,叔叔回頭跟你哥哥說說去,看他有沒有什麽好主意。便是早些給你取個字,也是使得的。”


    賈惜春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家的孩子,這個結果,已經很滿意了,自然不會再強擰著,微微屈膝道:“謝謝叔叔!”


    大好的日子,賈赦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壞了氣氛,對賈惜春道:“你若真的謝叔叔,就給你二嫂子好好介紹介紹。”


    之後,在賈惜春的指引下,連惜與綰綰他們幾個一一見過了。之後,還沒來得及坐下,賈璉便回來了。


    緊趕慢趕的,賈璉還是沒能趕上帶連惜來拜見父母。見所有的禮儀都過去了,不禁有些尷尬,但是更多的是自責。說起來也怪他,糊裏糊塗的竟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了。如果不是看到連惜派人送來的袍子,他都指不定要再那裏耽擱到什麽時候了。


    當然,連惜送這個袍子是不是在間接提醒他回家,也就隻有連惜自己心裏最清楚了。


    “還知道回來啊?”看到賈璉滿臉疲憊的樣子,賈赦有些壓製不住自己的怒火。


    “老爺!”安卉忙阻止賈赦,故意轉移了話題,“時間不早了,擺早飯罷?”


    賈赦點了點頭,“擺了罷!”


    兒子成親,這是大事,所以就算今上是個極勤政的,賈赦也還是順利的告了假。不過,也隻告了三天假罷了。


    連惜身為兒媳婦兒,很自然的起身侍立在安卉身邊。


    安卉阻止了她,“自己家裏,不需要這些規矩,坐到璉兒旁邊去罷。”


    “這怎麽可以,兒媳……”連惜有些惶恐。


    安卉拉住她的手,“咱們家一貫是這樣的,不是單為你。”


    “母親,就讓她伺候著罷!”賈璉這麽說著,隻是下意識的不去看連惜的眼睛。


    不是他厚此薄彼,隻是他一直覺得,當年他們家上上下下都把王熙鳳寵壞了,這新娶回來的媳婦兒,若是不好好的調~教,以後指不定又是一場災難。


    隻是,縱然有這麽“理直氣壯”的理由,賈璉還是下意識的避開連惜的目光,說起來也是心虛的緣故。


    “夫君說得是,應該兒媳伺候著母親的。”連惜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那麽好聽。


    安卉仍舊拉著連惜的手,眼睛卻不讚同的看著賈璉,“好好的在一起吃飯,不好嗎?在乎那些虛禮做什麽?隻要大麵上不出褶子,我和你們父親疼你們的心都是一樣的。以後安安的媳婦兒,陌陌的媳婦兒也都是如此。”


    這話一出,不懂事的陌陌還好一些,安安卻是鬧了一個大紅臉,慌忙低下了頭。


    賈璉的心倏地緊了一下,腦子裏瞬間清明。對於安卉的暗示,也聽得明明白白。


    安卉表麵上拿連惜和安安他們的媳婦兒比,實際上不過是拿連惜和王熙鳳比,要給她們一樣的待遇。連惜不知道王熙鳳以前的事情也就罷了,若是將來,有什麽有心的人在她麵前挑撥一下,多半是要多想的。畢竟,她的出身比不了王熙鳳,又是後進門的。若是因此而鑽了牛角尖,就真是不值了。


    抬眸,果然看到連惜慌亂的看著他,無措的等著他拿主意。心,倏地一軟,輕聲道:“既如此,你便謝過了母親罷!”


    連惜忙屈膝,“謝母親慈愛。”


    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緊張不已的連惜,因王熙鳳去世而起的陰鬱心情,也慢慢地好轉了許多。


    這樣隨意的早飯,家裏其他人都習慣了,可是連惜卻是很不習慣的。因為緊張,又兼著慌亂,她竟連夾菜都不敢。


    安卉瞪一眼傻乎乎的賈璉,“照顧好你媳婦兒!”


    賈璉這才注意到連惜隻夾自己麵前的菜,暗暗歎氣之餘,心裏也是止不住的憐愛,於是,很體貼的主動為連惜夾菜。


    連惜愕然,她沒想到賈璉竟然會……


    其實,這樣新奇的體驗,賈璉也是第一次。王熙鳳是個潑辣的性格,自力更生得緊,賈璉並沒有這樣表現的機會。看著連惜詫異的模樣,心,軟軟的,聲音也不由得柔和了許多,“都是自己家的人,不必害怕。你身上的衣服不方麵,有什麽喜歡的,盡管告訴我。”


    因為要拜見公婆,連惜是盛裝出席,袖子比平常的衣服要寬大厚重得多,的確是有幾分不方便。


    賈赦和安卉相視一笑,沒有說話。


    “二哥哥,我要那個!”安安和賈璉的關係一直都很不錯,跟他一起鬧慣了。聽到賈璉這麽說,很不客氣的指使起賈璉來了。


    賈璉橫了安安一眼,“你不會自己來呀?”


    安安瞪大眼睛,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那樣子,似乎是大受了打擊。


    陌陌在這個時候主動夾給了安安,說了一句讓大家噴飯的話,“三哥哥,你還是湊合著使弟弟罷。你沒二嫂子長得好看,二哥哥是不會理你的。”


    這話一出,除了賈璉,其他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笑了。溫婉如連惜,眼眸中也染上了幾分輕鬆的笑意。


    “陌陌!”賈璉有些惱怒的瞪著陌陌。


    陌陌則無辜的眨著一雙遺傳自安卉的大眼睛,“我說得不對嗎?”


    不管陌陌是有心還是無意,因為她這句話,連惜也很快的融入到他們這個大家庭裏來了。這一頓飯,連惜很新奇,卻也很開心。


    隻是,用罷飯之後,賈璉說了一件讓她瞠目結舌的事情。


    “‘王’?難道王氏不是自殺?是她的姑母殺了她?”拿著賈璉奉上的手帕,賈赦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頭。


    那個紅色的手帕上,隱隱的好像有些血跡,仔細看,卻發現那正是一個“王”字。


    那晚,當賈璉趕到的時候,王熙鳳已經奄奄一息了。可是,聽到賈璉到了,她倏地睜大了眼睛,渾濁的眼睛裏竟然透出了幾分光亮。


    賈璉看在眼裏,隻覺得心酸得厲害,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認定了王熙鳳必定是又在耍心機手段,不曾想……


    沒來得及細想,賈璉一個箭步上前,坐在床邊。


    這個時候,王熙鳳顫抖著伸出手,死死的抓住賈璉的衣襟,一再的張嘴,卻發不出半個字的音節。


    老太太身邊的鴛鴦這個時候上前,“璉二爺,二奶奶……不,鳳姑娘多半是不好了,她一直都念叨著您,一直說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您的懷裏……”


    賈璉的心止不住的抽了一下,隱隱的疼,在鴛鴦的幫助攙扶下,他抱住了王熙鳳,讓她倚在了自己的懷裏。握著王熙鳳顫抖的手,賈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王熙鳳的身子一直在不停的抽搐著。雖然王熙鳳不能表達出來,但是賈璉知道,她必定是極痛苦的。


    王熙鳳想說話,但是她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賈璉的感覺看來,好像有一輩子那麽長。王熙鳳倏地瞪大了雙眼,眼睛裏的光彩也消失殆盡。拉著賈璉衣襟的手忽的軟了下來,最後一點生命氣息也消失了。


    賈璉知道王熙鳳真的走了,可是他卻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不是他冷血,而是實在不忍心看著王熙鳳在繼續這樣痛苦下去了。心,早就已經痛得麻木了。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幹脆拿把刀解除了王熙鳳這份痛,但是也止於想。因為,他實在是沒有殺人的勇氣。


    鴛鴦此時無力的靠著牆,一滴清淚滑下,“三個時辰,生不如死。如果你早知道會這樣痛苦,你還會……”


    賈璉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了一個,三個時辰?竟然要三個時辰的生不如死才會……


    心如刀絞一般,賈璉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要選擇這樣痛苦的方式來解決自己的生命呢?是真的不知道嗎?還是要用這種方式來讓他心痛呢?


    鴛鴦看著賈璉,自問自答,“不,就算知道,她也會這麽做。因為,她想拖著一口氣見你。”


    賈璉的手緊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你,出去!”


    鴛鴦的話,徹底的粉碎了賈璉最後一層堡壘,他顧不得許多,緊緊的抱著王熙鳳的屍體,眼淚止不住的簌簌的往下掉。這個時候,他是真的後悔了,或許他對王熙鳳的確是太過狠心了。


    人死了,自然要換上壽衣,準備棺木。


    賈璉心裏有愧,這些事情都不願意假手他人,可是,正是因為這樣,他竟然發現王熙鳳的枕頭底下有一方紅色的手帕,初開始的時候,他真的沒有在意。可是,在準備燒掉的時候,卻發現那上麵竟然有血跡,而且,還是一個字。


    這個發現讓他驚呆了,他不敢相信王熙鳳是屬於不正常死亡,但是想著當年船上以及楓樹林的那一幕幕,賈璉實在沒有辦法相信王熙鳳回那麽狠心的待自己。多年的夫妻,賈璉知道,王熙鳳是一個很愛奢華,很會享受的女人,除了放不開那些所謂的權利外,平日裏絕不會委屈了自己。


    不過,他也知道這件事□□關重大,不會去找王氏對峙,而是悄悄的收了起來。


    “璉兒,你一夜沒睡,先帶著你媳婦兒一起回房罷!”看著那手帕好一會兒,賈赦突然笑了,不過,這笑容比較詭異,眼眸中竟是冷的,“這邊,就交給我來處理好了。”


    這樣的大事,賈璉本就不敢擅專,所以才交給了賈赦。聽到父親這般吩咐,自然不會有什麽異議,微微垂首,“是!”


    連惜的臉色有些蒼白,她實在是被嚇到了。說到底,她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就算平日裏行事沉穩一些,也斷然沒有親曆過這樣的死亡事件。


    賈璉知道連惜害怕,卻沒有多做安慰。因為,他感覺頭疼得厲害。之前心裏有事的時候尚且不覺得,這閑下來了,竟覺得難受得很。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要杜絕連惜被那邊哄騙了的可能性。雖然連惜和王熙鳳身份不同,性格也不同,但是那邊的人個個如狼似虎,實在不得不防。所以,王熙鳳之死的蹊蹺之處,他並沒有瞞著連惜。一則是為了表示夫妻同心同德,二則是讓連惜對那邊存著幾分畏懼和防備之心。


    說起來,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見孩子們都走了,安卉走到賈赦麵前,仔細的看著那手帕上的血字,“真的是王氏害死了王熙鳳嗎?”


    安卉與賈赦不同,賈赦一般稱王熙鳳為“王氏”,而安卉則多半是直呼其名。不過,他們夫妻兩個之間很默契,這點稱呼上的不同,彼此都能理解。


    賈赦搖頭,自言自語道:“王氏是個腦子不清楚的,指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害死她的人是誰!”


    安卉點了點頭,“也的確是!”


    王熙鳳這一生都沒怎麽明白過,不過,若是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的,那她也真是夠可憐的了。


    賈赦這時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心裏有些懊惱,又有些好笑,“這些事情,你就別管了,我會處理好的。”


    “可是,我覺得……”


    賈赦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安卉的話,“你就別操心了!”


    安卉頓時覺得有些頭疼,雙手合十,討好的看著賈赦,“就讓我說幾句話就好。我發現了一些事情,你若不讓我說,我憋著太難受了。”


    雖然賈赦很有些能耐,但是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多個人商量總是好的。或許,她發現的,正是賈赦所忽略的。


    賈赦對安卉,一向是沒有什麽辦法的,很隨意的坐了下來,“好!那我就來聽聽看,你都有什麽‘高見’呢?”


    說到“高見”兩個字的時候,賈赦故意加重的語調,眼眸中也染上了幾分笑意。不消說,這自然是輕視安卉智商的意思。


    安卉一直都知道賈赦看不起女人,但是麵對他這樣的諷刺,還是忍不住有些生氣,“好!那我就讓你聽聽好了!”


    自賈赦手中將手帕拿過來,平攤在桌子上,左右蓋住了最上麵的一橫,“你看看,這像不像‘老’字起筆?”


    安卉一邊說著,一邊沿著血字的紋路描摹,“先是一橫,一豎,再一橫。可是,就在寫這一橫的時候,突然有人發現了,用力奪了過來。所以,這最後一橫就留下了這斜向下的一條尾巴。”


    安卉一邊說著,一邊演示著這些。


    賈赦看著安卉,眼睛閃閃發亮,隻是,仍舊搖頭,“這個,隻是你的猜測而已,並不能作為證據。”


    一邊說著,一邊將手帕拿了過來,學著安卉的樣子描摹著,“她可以是,一橫,一橫,一豎,再一橫。不巧,這個時候力竭,手滑了一下,然後就多出這一條尾巴來了。”


    安卉仍舊堅持自己的看法,“不是的,你仔細看看,若是‘王’字,這最後一橫,本該是最長的。但是,你看看這個,這一橫的起筆就比上麵那一橫短。這很明顯,本該是‘老’字上麵的那個‘土’。我記得,有很多人寫‘老’字的時候,下麵一橫都比上麵一橫要短。”


    看著安卉認真的樣子,賈赦是真的笑出聲了,按住了安卉的手,“你何必非要叫這個真兒,有兩種說法不是更好嗎?如此一來,才真正是熱鬧了,不是嗎?”


    如果有兩種說法,那麽賈赦想要對付誰就能對付誰,甚至可以兩個都打擊著。具體怎麽樣,端看他如何操作了。橫豎不管對付誰,他手裏的東西都能讓一切合理化。


    安卉語結,這是賈?


    ??第一次在她麵前這樣明確的透露出他未完成的計劃。也是她癡了,賈赦那麽精明的人,怎麽可能看不出這點的小問題?也難怪他會笑話她了!


    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她不能思考,因為她一思考,他就發會笑。如此,安卉也就隻能不再思考了。


    “你可真沉得住氣!”安卉隻能如此的感歎。


    “她們都沉得住氣,我怎麽會落了下乘呢?”賈赦一邊說著,一邊將寫了血字的手帕疊起來,“這個,你好好的收起來,關鍵的時候,咱們有用。”


    不久之前,他曾把老太太的把柄不著痕跡的送到了王氏的手中,可是,焦躁成那樣的王氏也沒有立即對老太太發起攻擊,他為什麽要著急?不過,他估摸著,王氏也應該要出手了。畢竟,這王熙鳳一死,對王氏是很不利的。


    如今,賈赦是很期待著王氏出手的。隻要王氏出手,他是真的不介意幫她一下的。隻是,如果王氏一直這樣浪費他的精力的話,那也就怪不得他選另一邊站了。畢竟,他手裏還握著一些對王氏很不利的東西呢。


    當然,如果王氏這樣還不肯出手的話,那他也就隻能快些想個好辦法推她一把了。不管怎麽說,這樣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若是惱恨一個人,便要把那個人所珍視的所有美好都活生生的摔碎在她麵前。


    這個道理,是老太太多年之前教他的,他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學會。如今,他不介意大方的教給別人。橫豎,這幾天閑著也怪無趣的。


    安卉將手帕推給了賈赦,“還是你收起來罷,我怕我做不好,壞了你的事兒。”


    賈赦卻堅持,“你收著,這一次,咱們夫妻倆一起要她們付出點代價。”


    這裏是自己的家,賈赦不怕東西會丟掉。而且,就算丟掉了也沒關係。那手帕和血跡都是極普通的,他隨時都造出百八十條來。


    所謂證據,不過是在形勢已定的情況下,讓一切名正言順的奠基石罷了。掌控不住局麵,所謂鐵證都是笑話。掌控了局麵,隨便造出點什麽來都是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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