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楚楚眼看著一天比一天大了,我想著,讓我母親留意著,給你再說一房媳婦兒,你覺得怎麽樣?”賈赦看似漫不經心的說著,眼角的餘光卻在注意著賈璉的反應。


    安卉不由得愕然,不久之前,賈赦還跟她說要給賈璉一些緩衝的時間,婚事什麽的,先相看著,等到來年再說。這態度,怎麽突然就變了呢?


    原來,賈赦自逼著兒子休掉了王熙鳳之後一直覺得哪裏很別扭,後來恍然間發現自己竟和當初的老太太似的強逼著兒子休妻。隻是,老太太沒有用上這麽激烈的手段,安卉也沒有做錯事兒罷了。


    對於把王熙鳳和安卉相提並論,賈赦心裏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而且,對於算計了王熙鳳,賈赦也不覺得有什麽心裏壓力。但是,畢竟是從中動了手腳的,賈赦沒有辦法理直氣壯,所以,對於賈璉的“沒出息”,賈赦縱然心裏看不上,甚至惱火著,行為上,卻很是縱容的。


    對於安卉的疑惑,賈赦是知道的,但是,他現在並沒有時間跟安卉解釋這些。


    看著賈璉明顯愣了一下的樣子,還有那不知所措的反應,賈赦不由得很是生氣,聲音也微微有些發冷,“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做這般小兒女姿態作甚?”


    雖然強忍著怒意,但是賈赦還是帶上了幾分問責的口氣。


    這些年,對那邊,尤其是對王氏和老太太,賈赦很是不放心,所以,時時刻刻都注意著,生怕有什麽風吹草動。王熙鳳進京,前腳和王氏見了麵,後腳賈赦便得到了消息。也正是因為如此,賈赦這才不得不打消了多給賈璉一些時間的打算。


    眼看著賈赦一句話壞了所有人吃飯的興致,安卉有些無奈,壓了聲音,小聲的勸著,“老爺,有什麽事兒,等到用完飯再說,好嗎?這樣,孩子們都不能好好吃飯了。”


    之所以小聲,是為了表示尊重。畢竟,安卉這算是公然提出異議,自然要把姿態擺得低低的,以免失了賈赦這個當家人的顏麵。不過,縱然是這樣,也足夠大家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賈赦卻好像半點都沒有聽到似的,隻直直的看著賈璉。


    這樣的目光,讓賈璉如坐針氈,見母親都救自己不得,忙表明態度,“父親……父親和母親看上的,自然是極好的,兒子謹遵父親安排。”


    賈赦右手的中指無意識的動了一下,目光愈發的深沉了,看著賈璉,不發一言,好像要將他看透了似的。


    此番作為,唬得孩子們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安卉隻能一邊抓著陌陌的手,一邊用眼神安撫有些緊張的安安。賈赦的態度很明顯,一向注意分寸的安卉知道不能再勸,自然也就不會再開口了。


    過了好一會兒,賈赦似乎是覺得夠了,起身道:“我飽了,你們慢慢吃罷!”


    說著,便直接離開了。


    賈赦離開,也帶走了這裏的低氣壓,孩子們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賈璉作為當事人,自然是反應最明顯的一個。


    看著被自己連累的弟弟妹妹,有些不好意思,忙夾菜安撫著不提。


    安卉身為妻子,看出賈赦心中有事兒,自然不能假裝不知道,也顧不上用飯,也跟著退了席,“我去看看你的父親,你們幾個慢慢吃。”


    “二哥哥,再娶一個二嫂子不是好事嗎?為什麽你和父親的表情都這麽嚴肅呢?”安安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不解”的看著賈璉。


    “什麽叫娶……娶二嫂子?”陌陌,是在座所有人裏唯一一個對王熙鳳沒有半點印象的人。他甚至不太明白二嫂子的概念,所以,也不懂得什麽避諱。隻是,一如既往的好學,有什麽不懂的,立刻便問了出來。


    看著陌陌,安安笑得很溫柔,原本就很不錯的脾氣愈發的好了起來,“娶二嫂子的意思,就是……要辦一場喜事,迎來一個漂亮的‘姐姐’到咱們家裏。”


    “像以前那樣好熱鬧好熱鬧的放鞭炮嗎?”對於姐姐妹妹什麽的,陌陌並不缺,所以一點也不在意。他所在意的是“喜事”二字,小小年紀的他,對於“喜事”的理解,直接停留在“過年”以及“妹妹的滿月酒”上。小孩子都喜歡熱鬧,陌陌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明顯的表現出高昂的興致。


    安安點了點頭,“是啊,好熱鬧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陌陌雀躍不已,沒了長輩在跟前看著,陌陌立刻跳到賈璉麵前,拉著賈璉寬大的衣袖,“二哥哥快點娶二嫂子,快點娶二嫂子。”


    對於陌陌這個比自己女兒還小的弟弟,賈璉也很無奈,寵溺的搖了搖頭,將他小小的身子抱起來,安放在自己腿上,卻顧左右而言他,“陌陌就那麽喜歡熱鬧啊?”


    “因為,會有好多禮物呀!”陌陌回答得理所當然,話剛一出口,便下意識的向四周看去。這個,純粹是被賈赦教訓了幾次的後遺症。


    對於兒子的“財迷”,賈赦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小小年紀,便到處賣萌,偏偏大家都疼他,隻要他撒撒嬌,大把的好東西往他那裏送。賺了一大箱子的小金庫不說,那還是隻進不出的個性。直使得賈赦相當的鬱悶,最後,怒極之下,幹脆收了兒子的“小金庫”。


    陌陌心裏自然是不服氣,還十分的委屈,可是對著自己的父親,那是丁點的辦法也沒有,撒嬌什麽的統統不管用,而且,他也不怎麽敢。


    心疼財物的小孩子,眼淚汪汪的,最是惹人憐愛,於是,幾個哥哥姐姐們,自然又是拿金銀俗物什麽的來討陌陌的歡心。於是,“窮光蛋”很快就變成了“富小子”。


    於是,開始了惡性循環。


    最後,賈赦實在是惱極了,便明明白白的訓斥幾個兒女,若是再這麽寵著陌陌,便一個都不饒。如此一來,才算勉強煞住了這股子“不良”風氣。於是,陌陌就成了這個家最“窮”的人。


    對於銀錢方麵,賈赦自認自己一向都很大方,對於小兒子的 “財迷”完全想不出個頭緒,直到他無意間發現安卉藏下來的金銀俗物,這才恍然大悟,合著這根本就是遺傳嘛!


    難道,我虧待他們母子了嗎?


    賈赦在心裏暗暗的反省,可是,不管他怎麽想,都不認為自己在物質上虧待了安卉和兒子。揉著自己有些發疼的太陽穴,賈赦覺得他永遠也弄不明白妻兒的心思。


    那些金銀俗物,是安卉以前對未來很不確定之時藏下來的。在對未來沒有安全感的情況下,實打實的金銀的確能帶給人安全感。隻是,藏得多了,安卉自己都不記得具體在什麽地方了。所以,最後雖然安下心來,卻也沒有將那些東西一一取出來。


    當然,能讓賈赦頭疼至此,陌陌也不是單純的喜歡黃白之物那麽簡單。


    小孩子開蒙,一般都是讀的《三字經》。有著安安這個前車之鑒,陌陌在兄長的刻意引導下,很早便開始念著“人之初,性本善”。不過,《三字經》尚且沒學會,陌陌倒首先從安卉那裏學會了算賬。


    當然,這個也沒什麽,但是,當賈赦看到小小年紀的兒子不用算盤,隻看著那些數字,就能一一說出精準的答案,他徹底的風中淩亂了。對此,安卉也隻能很抱歉的笑笑,或許,她不該閑來無聊教這麽小的兒子珠心算。主要是,那麽小的孩子,對著那些東西感興趣,她一高興,就忘了賈赦不喜歡這回事兒了。


    然後,當他看到陌陌對市場上,上至古董字畫的價值,下至蘿卜青菜的價格如數家珍,甚至對討價還價無比熱衷的時候,賈赦徹底的崩潰了。


    他的兒子,他寄予厚望的兒子,怎麽可以是這個樣子?難道……難道他將來想要做一個渾身銅臭的商人?


    不,這個結果,賈赦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點,賈赦做人家兒子的時候,很不讚同,也很不喜歡。可是,當他成了別人的父親,卻很自然的奉為金科玉律,拚命的拿來教育自己的兒子,隻求著趁著兒子還小,趕緊把這個“小歪脖子樹”給修直溜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賈赦最是聽不得陌陌提及金銀之物,每次提及,必然免不了一頓訓斥。若是看著兒子實在還小,隻怕那家法板子都不知道動了多少次了。不過,縱然如此,陌陌也還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看著賈赦這麽較勁,安卉心虛了,對於自己教授了兒子不該學的東西,很是後悔,也不敢讓賈赦知道。被賈赦一番尊卑論說服的她,覺得賈赦的想法是對的,於是便開始保持沉默。


    而陌陌的那些個哥哥姐姐們也沉默了,因為,他們其實也多少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當初看著陌陌小小年紀將賬目算得那麽精,自然是驚喜得很,而他們表示歡喜的方式,便是拚命的送一些金銀玉石什麽的作為獎賞。而陌陌對那些金銀俗物最開始的在意,也是出於對自己戰利品的珍惜和愛護。最後,慢慢的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賈赦拚命的想把這個兒子教養的翩然物外,心想著,就算是養一個迂腐的讀書郎,也不能養一個精明的商賈兒要好。


    隻是,他完全沒意識到,小孩子本是顯擺自己的本事,所以才會對那些東西有興趣,若是賈赦放任不管,由著所有的人都過了這個勁兒頭,也就自然告一段落了。畢竟,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大背景下,以陌陌的出身,那是萬萬不可能跑去經商的,自然也就撂下了。但是,正因為賈赦不同意,拚命的堵著,反而激起了小孩子更大的好奇心和冒險精神,愈發的喜歡起來,喜歡的時間長了,自然也就變成了可怕的習慣。


    當然,喜歡這些,也並不代表陌陌將來就會走上經商這條路。畢竟是生在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這骨子裏的驕傲,對商人的輕視總是免不了的。陌陌這樣的身份,自然不會自甘墮落。不過,既然上天給了陌陌這樣的才能,自然也就為他布下一扇隱形的門。隻要有人打開那扇門,外麵的風景也是極為美好的。


    就如同賈赦自己,明鏡齋和瑞和祥很掙錢,雖然談不上壟斷,也算是在這兩行裏站穩了一席之地,好些地方,他們也是開了分店的。但是,他卻牢牢地捂著自己的身份,一方麵是給安卉母子留下一些安身立命的資本,另一方麵,也是不想讓人知道他把精力放在經商這樣的事情上,免得失了身份。畢竟,他們這樣的人家,就算是有鋪子,也不過是應個景兒,使得部分銀錢得以流通罷了。


    小孩子很可愛,賈璉點了點陌陌的額頭,無奈的笑,“你啊!總是這麽不小心,被父親聽到,你又要……”


    陌陌吐了吐舌頭,見安安的眼眸中也帶著幾分嗔怪之色,討好的笑了笑,“我下次會注意的。”


    “不過,二哥哥,你還是要快點娶二嫂子哦!”小孩子始終惦記著那些禮物,就算不能到自己的手裏,眼看著母親收起來,他心裏也是高興的。雖然年紀還小,但是人家心裏很清楚,這母親收起來的東西,也就等於是他的東西,早晚都是要到他手上的。


    繞了這麽一大圈,還是沒能繞過這一點,賈璉的感覺額頭上隱隱的好似有汗水滲出來了,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他心裏其實很清楚,這再娶妻是早晚的事情,但是,他沒想到會這麽快,所以,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綰綰在這個時候低頭,對著楚楚問道:“楚楚,告訴姑姑,以後多個漂亮的母親疼你,好不好?”


    楚楚雖然還是小孩子,但是這些日子以來,大家也都沒有避諱楚楚要換一個母親的話題。所以,對於那必定會發生的事情,小孩子還是比較有心理準備的。


    “爹爹放心,楚楚會討新母親喜歡,不會讓爹爹為難的。”楚楚看著父親,微微笑著。


    綰綰也鬆了一口氣,雖然他們小心的打著基礎,卻還是忍不住擔心楚楚會抵觸,如今看到楚楚這樣懂事,心裏自然很是欣慰。當初在安卉身上所經曆的那種不平靜,綰綰就算年紀還小,卻記憶尤新,所以,她實在不希望再重複一次了。


    對於女兒的懂事,觸動最大的自然是賈璉,伸出手,將女兒招到自己身邊,將她抱坐在另一條腿上,心中充滿了憐愛,“我們的楚楚這麽好,新母親一定會非常喜歡你的。”


    這一刻,賈璉心中已經接受了他即將要新娶一個妻子的事實。既然是必須麵對的事情,也就不需要再去逃避了。而且,不僅是不能逃避,還要細心挑選了才行。這個女兒,是賈璉至今唯一的血脈,疼到了骨子裏去了。不管是任何一個女人嫁過來,他絕不會允許其錯待了自己這個女兒。


    賈璉並不是一個強壯的人,這一下子抱著兩個孩子,實在是有些吃力。陌陌是個懂事而有眼力的孩子,忙從賈璉腿上滑了下來,直嚷嚷著,“肚子好餓啊!”


    安安一邊笑著給陌陌夾菜,一邊壓低了聲音對綰綰說著:“真沒想到,那位平姑娘竟是個如此懂事的,把楚楚教得這樣好。看來,二哥哥那邊,以後就不需要母親操心了。”


    聽了這話,綰綰原本的笑意竟慢慢的消失了,眼眸中不由得帶上了幾分疑惑,說不清楚為什麽,一切明明是這麽美好,可是她竟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安。那位平兒很好,可是,未免也太好了。


    隻可惜,安安此時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陌陌的身上,看著他吃得高興,竟沒注意綰綰的反應。會跟綰綰說那話,也不過是出於一時的感慨罷了。


    而且,這男子縱然再怎麽心細,卻也不是女子,對於這些內宅方麵的事情,他缺乏最起碼的警惕心。


    且不說孩子們這邊如何,安卉此時正和賈赦在一起。


    “你怎麽來了?”看到安卉,賈赦微微蹙起眉頭,又有些懊惱,他早該想到,他這樣離開,安卉勢必是不放心的,“這個時候過來,勢必沒怎麽吃東西罷?我沒事!就是有點心煩而已!你趕緊去多吃點東西,小心晚上胃疼!”


    “這話應該我說罷?我可記得胃不好的那個人是你!”看著賈赦,安卉的眼睛裏盛滿了溫柔。賈赦年輕的時候,很喜歡飲酒,飲食也不規律,落下了這胃上的毛病。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還好,畢竟不怎麽沾酒,飲食方麵,安卉一直都很細心,也沒怎麽發作過。而且,賈赦很能忍,就算有時候,有些什麽不舒服的,也不會讓人發現。但是,如今不同,他時不時的出去應酬,每次回來,臉色總是不好,睡眠也跟著壞了,安卉這麽細心的人,自然也就發現了。


    於是,現在便輪著安卉看著賈赦每天喝那黑乎乎的湯藥。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風水輪流轉。賈赦自己都沒想到,會有易地而處的這一天,不過,湯藥雖然苦,但是賈赦卻很享受這種甜蜜的苦澀。


    夫妻多年,也不需要賈赦相讓,安卉很自然的坐在賈赦身邊,“是不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可以告訴我嗎?”


    安卉知道賈赦大男子主義,很多事情都不願意和她說。不過,安卉骨子裏也是個小女人,並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這是一種幸福,心裏暖暖的。所以,如果賈赦真的不願意說,她也從來不會去追問什麽。


    賈赦微微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將王熙鳳回來的事情緩緩地說了出來。


    安卉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愣了好半晌,暗暗地歎了一口氣道:“如果早知道璉兒這麽在意王熙鳳,我當初就該多費點心思的……”


    賈赦的臉瞬間黑了下來,明晃晃的不悅,“別提那個沒出息的畜生!真真兒是氣死我了!那個女人是沒腦子的,根本不值得你費心思!”


    “璉兒那孩子重感情,是好事兒。夫君應該高興才是,怎麽反倒生起氣來呢?”安卉微笑著賈赦,“說到底,璉兒他也是太像你了。”


    溫柔起來的安卉對賈赦有一種瞬間安撫的作用,就算有再大的怒火,此時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過,聽到最後一句話,他還是忍不住不痛快了起來,“像我?可惜,他沒我這麽好的眼力!什麽香的臭的,也值得他如此掏心掏肺?”


    安卉忍不住嘴角上揚,微微低下頭,白玉一般的臉龐上染上了一抹丹朱,雖然夫妻多年,但是對於賈赦這樣的誇讚,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安卉害羞的樣子,賈赦的心裏也舉得十分的滿足,很自然的伸出手將安卉攬入自己的懷中,“卉兒,能夠娶到你,我真是三生有幸。”


    “好了,我們說正經事兒呢!”說到底,安卉的臉皮子比較薄,而且,相對於好聽的甜言蜜語,她一向更喜歡實在的實際作為。那樣,總是讓人更安心一些。


    賈赦用下巴抵著安卉的額頭,“我想盡快給璉兒娶個媳婦兒,也讓他定定心,見識一下真正的‘女人’。”


    安卉微微挑眉,合著這位都不認為王熙鳳是女人嗎?其實,隻論顏色,王熙鳳也是個大美人呢!


    “不過,又要辛苦你了。”賈赦摸著安卉柔順的發髻,聞著安卉發間好聞的洗發露的味道,隻覺得心也跟著平靜了許多,“我看中了幾家家風很不錯的人家,回頭你跟他們家的女眷接觸一下,若能相看相看她們的女兒,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隻要他家的姑娘性子柔順,知書達理,也就足夠了。”


    賈赦總想讓安卉過快樂無憂的生活,但是他畢竟是男子,很多事情真的不方便,所以,就算心裏不願意,卻還是要把這些事情交給安卉來做。


    安卉一早就知道這事必定要落在她的頭上,所以也沒什麽好推辭,隻微微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看上哪幾家的?”


    賈赦自桌子上拿過來一張紙,“都寫在這上麵。”


    安卉接過來,仔細一看,不由得蹙起了眉頭,“這……這些女子的身份……有些低了罷?璉兒雖然是再娶,但是又沒有嫡子,王熙鳳又是被休掉的,這……這新進門的媳婦兒,說起來,和原配是一樣的。合該,找些身份更高的,才能配得上璉兒。”


    原來,這張紙上,身份最高的也不過是三品官員的女兒,最差的甚至隻是個小小的六品官。這些官員,若是放在地方上,或許算是個人物。但是,這裏是京城啊,是到處都是達官貴人的京城啊,在這裏,隨便扔一塊石頭都能砸出一個三品官來。以賈家的權勢,以賈赦內閣大臣的身份,以賈璉正式承襲的情況來看,怎麽著也不至於淪落到這一步啊。


    賈璉如今的情況,和當初的賈赦大不相同,賈赦當時已經有了嫡子,嫁過來的女人就算生下兒子也沒有母以子貴的可能,說得好聽了是繼室太太,說得不好聽了,不過是辛苦一世,為他人做嫁衣罷了。且不說每年祭祀,對著原配妻子的牌位行側室禮的屈辱,便是將來葬入祖墳,也隻能以側室的禮節進入,諸事都要比原配葬禮低一個規格,至於和丈夫合葬什麽的,更是不可能的。


    王熙鳳並非王家嫡係所出,他的親生父親也不過是外放的官員,她之所以看不上安卉,不僅僅是因為邢家獲罪了,更是因為安卉這不尷不尬的身份,便縱然是有著誥命在身上,也不過是擔個虛名罷了。


    可是,賈璉的情況卻是完全不同的,雖然有一個女兒,但是並不影響繼室兒子的地位。沒有原配,自然也就不必行側室禮。不管是葬禮,還是合葬什麽的也都不會受半點委屈。這麽算下來,不是原配,又是什麽?


    而且,安卉仔細搜索了一下她的記憶,這些人裏竟沒有一個是出身世家的女子。對比王家的權勢,這實在是不夠的看得緊。以賈璉如今的身份,便是找一個身份更高的也使得。


    “要那麽高的身份做什麽?所謂高嫁低娶,咱們隻找一個各方麵都不如咱們家的便是了!”賈赦很堅持。


    安卉蹙眉,“若是找個身份好點的,對璉兒以後也大有裨益。”


    其實,私心裏,安卉也不喜歡像王熙鳳那樣出身的人,那樣的女子,大都自視甚高,就算換了一個,隻怕也不會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裏。雖然安卉可以不在意這樣,但是想想也還是不舒服的。但是如果她真的給賈璉找了這樣身份的女子,恐怕外麵就不曉得要怎麽說她這個繼母了。


    “堂堂七尺男兒,難道竟還要靠女人不成?”賈赦高高的起眉毛。


    說實在的,有著王熙鳳這個前車之鑒,賈赦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找一個出身甚高的女子了,身份低一點,性子什麽的也都好打磨一些。而且,他也是真心不舍得安卉再受委屈了。兒媳婦兒身份低一些,安卉這個婆婆的腰杆就硬一些。


    “可是……”


    拍了拍安卉的背,賈赦輕聲安慰著,“你先相看著,璉兒那邊,我去跟他說,相信他也會明白的。”


    其實,賈赦之所以這麽做,也還是有些政治考量在裏麵的,新皇是個什麽性格的人,賈赦是最清楚的,那些看似光鮮的世家,早晚都會成為俎上魚肉,跟他們聯姻,完全是拖累自己的做法。而且,若是聯姻的勢力太大了,也難免會引起今上的疑心。雖然一丁點的疑心並不會有什麽大妨礙,但是能避免,還是避免的好。


    這些個情況,再加上安卉的關係,隻要賈赦和賈璉說了,他勢必是會同意的。說起來,這也是他那兒子重情義的一大好處。雖然有些失了幹脆,但是有情總比無情好。


    見賈赦這樣堅持,安卉也就放下了,外麵的人要怎麽說,都隨他們去好了。這兒媳婦兒的身份低一點,不管對她,還是對這個家,都是極有好處的。


    靠在賈赦的懷裏,耳邊傳來賈赦的心跳聲,安卉不自覺的喚了一聲,“夫君……”


    因為想起自己那尷尬的身份,安卉的心情有些沉重,所以,這聲音中也不免帶著幾分疲憊。


    “嗯?怎麽了?”賈赦輕聲的應著。


    安卉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我覺得,有點冷。”


    賈赦豁然起身,打橫將安卉抱起,微微蹙眉責怪,“明知道這天兒轉涼了,怎麽也不知道多添幾件衣裳?”


    看著賈赦薄怒的臉龐,安卉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這些年,尤其是從她第一個孩子出了事之後,每年祭祀之後,賈赦便說累極了,然後一句話也不說,隻牢牢地抱著她睡覺。就算安卉是傻子,這麽多年的重複,也該意識到賈赦這是心疼她受了委屈所致。所以,就算心裏有些委屈,也都消失無蹤了,更何況,初開始的時候,安卉是真的一點沒在意這種事情。左右,人都已經死了,便是如何的跪拜,也不過做給活人看的罷了。


    至於葬禮的規格什麽的,不過是身外之物,安卉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隻是,不能合葬這一點,安卉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說她癡也好,傻也好,今生今世,賈赦隻能和她合葬。就算不能合葬,他們兩個的墳墓也必須是挨得最近的。


    對那個張氏,安卉什麽都可以讓,但是這一點絕不相讓。就算她是賈璉的親生母親,也不能。因為,她才是賈赦心裏的人,和賈赦許諾了生生世世的人。


    不過,如今時間還早,安卉也不急著現在就確定了這樣的事情。橫豎,不管是她先死,還是賈赦先亡,她都做好了應對的措施。


    自安卉開始相看兒媳婦兒的時候,王氏正因為銀子的緣故,懊悔得不得了。當然,她這麽懊悔,不是懊悔於對待林家的態度,而是對待王熙鳳的態度。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王熙鳳從兄長家裏出來的時候,他的哥哥和母親一共給了她整整一萬兩的銀子。這,也正是王熙鳳會開口要一萬兩的原因。


    這普通人家,一年一百兩多兩銀子也就差不多夠了,隻要王熙鳳省著點花,買一處宅子,置點地,買兩個丫鬟,這一生也算都可以高枕無憂了。可以說,王熙鳳的哥哥,並沒有虧待她這個妹妹。


    隻可惜,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早知道這麽一回事。如今,就算慪得吐血,也是無用的。是真的吐血,並不是在形容她慪惱的程度。一萬兩銀子,對於建這個園子,雖然還是不夠,但是至少能喘上一口氣。可是,王氏為了這一口氣之爭,竟白白的損失了這樣的機會。


    不過,就這樣放棄了,也實在不像是王氏的作風,於是厚臉皮的她又開始忽悠王熙鳳,“你聽說了嗎?賈璉要娶新媳婦兒了!”


    對於王氏的突然造訪,王熙鳳本來是很厭煩的,正想著直接把人轟出去,卻聽到了這麽一句話,心裏止不住的痛了一下。


    王氏趁勢進了屋子裏,挑剔的打量著王熙鳳的住處,“你就住在這裏?這裏哪裏是人住的地方?聽我的,到我莊子上去罷!至少條件比這裏好一點!”


    王熙鳳狐疑,對於王氏這前倨後恭的態度,她不懷疑就是白癡了,“您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善良了?”


    心裏恨她,說出話,自然也是帶刺的。


    王氏雖然生氣,但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於是,她忍了,“看你這話說的?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我那天,心情不好,你恰好撞上來,所以……”


    王熙鳳諷刺的笑了笑,轉頭看向一邊,“我覺得這客棧也挺好的,既便宜又安全。”


    說到底,王氏還是怕的,王氏怕她把那些事情都說出來,所以才想著要把她控製在她的地盤上,真真兒是打得好算盤。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覺得我會害你?”王氏看向王熙鳳,眼眸中帶著幾分怒色。


    王熙鳳不發一言,直接殺人的事兒,她這個姑姑或許並沒有做過,但是逼死人的事兒,她做得隻怕不是一宗兩宗的。


    “你既如此想我,那我就不必為你費什麽心思了,你就眼睜睜的看著賈璉另娶她人罷!”王氏臉色沉了下來,轉身便要走。


    “慢著!”如王氏所想,王熙鳳動心了,製止了她離開的動作,“你能幫我嗎?事情已經這樣了,你還有什麽辦法幫我?”


    王氏輕笑著,“你記不記得,曆史上,有一位女皇?”


    王熙鳳眉頭緊鎖,完全不知道王氏為什麽突然說到這裏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本是老皇帝的女人,因老皇帝去世,被送進寺廟裏為老皇帝念經祈福。可是,後來她卻做了新皇帝的皇後,乃至於女皇。”王氏緩緩的敘述著,“她的命運之所以會發生那樣翻天覆地的變化,是因為什麽?”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可是王熙鳳還是很不解,“你到底要說什麽?”


    王氏搖頭,對付王熙鳳,她真的是不需要費什麽心思啊。上天非要把這麽一個蠢貨送到她麵前讓她利用,如果她不善加對待的話,豈不是暴殄天物?


    “因為,她懷孕了!”王氏自問自答。


    王熙鳳瞬間明白王氏的意思,心裏也點燃了一根小火苗,但是,仍然有點慌亂,“你說得容易,哪裏有這麽簡單的事情?且不說,璉二爺惱了我,連見都不願意見我一麵,便縱然是我喚起了他往日對我的情分,孩子又豈是說有就有的。隻怕,我還沒來得及懷孕,那邊便已經……”


    “不試一試,你怎麽知道不可以?”王氏了解王熙鳳,繼續煽動她那個蠢蠢欲動的心,“而且,我已經為你請了多位有名的帶下醫,成功的幾率還是挺大的。我聽說,你走了之後,賈璉的心情一直都很低沉。我想著,他當初不見你,並不是真的惱了你,而是怕自己見了你以後會心軟,所以才……”


    聽王氏這麽說,王熙鳳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她從來都不敢這麽想,但是,不得不說,這個說法也還是蠻合情合理的。畢竟,這些年賈璉對她怎麽樣,她自己心裏是最清楚的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怕我把那些事情抖出去,所以過意來誘~惑我。你想把我騙到你的地盤上去,然後把我軟禁起來,甚至殺了我,我不會上你的當。”王熙鳳能夠不否認,王氏給她出了個好主意,但是她已經知道這個方法了,也就沒有去她莊子上的必要了。


    王氏強忍著嗤笑的衝動,“那些事情?什麽事情?放印子錢?貪墨?還是收受賄~賂?這些事情,你都有證據嗎?你沒有!你既然沒有證據,紅口白牙的,誰會相信你說的話?”


    自信滿滿的王熙鳳瞬間被打擊到了,“我……我……”


    抬手,阻止了王熙鳳那些沒營養的話,王氏微微的挑起娥眉,“不過,你也說對了一點,我的確是有目的的。不過,我並不是要殺人滅口,而是要銀子。賈府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賢德妃娘娘要省親,園子蓋到一半,沒銀子了。所以,我那天的心情才會那麽糟。”


    王氏說的是事實,自然找不到絲毫的破綻。


    不過,王熙鳳這個人也是個貪財的,要她將身上的銀子拿出來,那也是極不容易的。而且,王氏那輕蔑的眼神也刺激到她了,所以她也嗤笑的看著王氏,“你憑什麽認為我會聽你的?”


    王氏搖頭,說實話,對比之前對付老太太和林衍的艱難,對付王熙鳳實在是太沒有挑戰性了,這傻乎乎的樣子,讓她連一點獲勝的快~感都找不到。


    “你一定會聽我的!沒有我幫你遮掩,你以為你能和賈璉見上幾次?不管是邢氏,還是那個賈赦,那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一次兩次的,你和賈璉或許能想辦法瞞過他們,但是次數多了,以你們那稚嫩的手段,什麽都做不了!”


    已經在王熙鳳麵前壞了形象了,王氏也就不假扮慈善長輩了,就這樣,隻單純的交易,也沒什麽不好的。或者,這樣,反而更能讓王熙鳳這樣愛自作聰明的上鉤。


    果然,王熙鳳仔細思考了好一會兒之後道:“好!你幫我引璉二爺出來,如果他同意我們的計劃,我便去你的莊子上!隻要事情成功,我便把銀子給你!”


    王熙鳳自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說實話,直到這一刻,她還擔心王氏打著殺人滅口的主意,所以,不得不小心一點。如果賈璉知道她的去處,那王氏自然不敢對她做什麽。如果真的能回到賈璉身邊,那點銀子也不算什麽,自然有機會賺回來的。


    “不!不行!我等不了那麽久了!現在園子裏就等著銀子使呢!”王氏想都不想的拒絕,“這樣罷,隻要我把賈璉引來,你便把銀子給我,至於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是你的事情,要看你的本事,並不能算到我?


    ?頭上。”


    王熙鳳怎麽可能會同意這麽冒險的事情?


    “不,這絕不可能!”王熙鳳想都不想的拒絕,如今她什麽都沒有了,隻有這些銀子了。


    王氏伸手去推擋在身前的王熙鳳,“你既然不願意,那我的提議便作罷!就算賈璉同意了,你們也別想借著我的勢遮掩什麽,隻等著被發現好了!”


    聽到王氏這麽說,王熙鳳怎麽可能會放她走,“你別這樣!咱們好商量!這樣罷,你把璉二爺引來,幫著我讓璉二爺回心轉意,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先給你……給你三千兩!剩下的,等我們真的有了孩子,我自然會給你!”


    王氏等的就是這一句,心裏樂開了花,麵上卻還是不耐煩,不願意的模樣,“三千兩?蓋園子可是個燒錢的活計,區區三千兩銀子能做什麽?看來,你也沒有跟我談的誠意!”


    見王氏這樣獅子大開口,王熙鳳心中氣惱,但是,卻不得不妥協,畢竟她現在唯一能依靠就是這個貪財的姑姑了,“五千兩!我給你五千兩!這已經是一半了,再多的,我就實在是沒有了!”


    王氏神色微微動了一下,不得不說,這目的達到的也太容易了一點,容易得她都想笑了,做仔細思考狀,直逼得王熙鳳險些掉下眼淚來,王氏這才鬆口,“好罷!看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我也不逼你了!真的要我把你的銀子都拿走,我心裏也過意不去!”


    五千兩銀子,就這麽輕易的到手了,王氏忍不住的得意。隻是,她怎麽也想不明白,他們家的女兒自來都是極聰明的,怎麽偏她王熙鳳就成了“假”聰明呢?不過,也想好王熙鳳是“假”聰明,這才個她可趁之機。不管怎麽樣,這個世界上,有人笑,自然就有人哭,隻是,那個哭的人,不能是她而已。


    王熙鳳鬆一口氣,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


    上下打量著王熙鳳,王氏微微搖頭,“你這個樣子可不行,這樣怎麽能讓賈璉回心轉意呢?”


    說著,對著王熙鳳做了一個附耳過來的收拾,然後趴在王熙鳳的耳朵旁邊,一陣的嘰裏咕嚕的耳語。


    這個時候的王氏是非常得意的,神采飛揚,這連日來的打擊也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此時的她,產生了一種站在高處,俯視著芸芸眾生的錯覺。隻是,她忘記了,芸芸眾生裏,並不是隻有王熙鳳這樣的蠢貨,還有很多很多的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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