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安卉跌倒的消息,賈赦的臉上瞬間蒼白如紙,“你為什麽不早些稟報?”


    他心中慌亂,以至於脾氣十分的暴躁,隻一疊聲的問著,“太太怎麽樣?孩子怎麽樣?”


    對著暴怒的賈赦,下人瑟縮了一下,小心的回道:“太太見了紅,不過已經請了大夫,也開了安胎藥,應當……應當無礙!”


    話雖然是這麽說著,但是他也不肯定,所以也不敢把話說死了。


    賈赦自然聽得出這話裏話外的不確定,也顧不得許多,火速上了馬車,一疊聲的催道:“快!回府!”


    “你也到馬車上來,跟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太太好端端的怎麽會摔倒?”賈赦麵沉如水。


    那仆從隻得戰戰兢兢的上了馬車,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賈赦的眼神晦暗不明,偶爾的,有淩厲之色一閃而過。雖然下人知道的並不多,卻也讓賈赦捕捉到一些關鍵詞,於是,他隻能是愈發的沉默了。


    因為天氣冷,所以每次上朝都用馬車代步,平日裏覺得也挺快的,但是這會兒他隻覺得馬車實在是太慢了,心裏每一刻都好像被油煎火燒一般。


    夾帶著一陣風,賈赦飛奔著衝進安卉的房間,見安卉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隻覺得心如刀絞一般。挪著好似有千斤重的步子,賈赦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正要碰觸到安卉臉頰的這一刻……


    安卉突然睜開雙眼,衝著他笑了笑,“這麽快就回來了?”


    賈赦的手僵直在半空中,安卉的聲音太過輕快,表情也太過愉悅。以至於讓他不由得心慌得厲害,坐在安卉身邊,賈赦握著安卉的手,輕聲道:“卉兒,你千萬想開點,就算……就算……”


    強壓下心頭的苦澀,賈赦努力安慰安卉,“也沒關係!我們有陌陌他們幾個就足夠了!”


    因為急著見安卉的關係,賈赦還沒來得及像丫鬟們詢問最新情況,看到安卉這樣隻覺得是受打擊過大的緣故,一時間整個亂了方寸。


    “呸!”安卉毫不客氣的啐了一口,橫了賈赦一眼,這才沒好聲氣的壓低了聲音道,“烏鴉嘴亂說!我的孩子好著呢!”


    見賈赦目瞪口呆,神經緊張了大半日的安卉竟覺得放鬆了許多,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許多,頓時有一種找到了依靠的感覺,“真是個笨的!我根本沒摔倒,騙人的!”


    賈赦先是明顯鬆了一口氣,隨後一張臉沉了下來,猛一甩袖子,豁然起身,微微眯起眼睛,“這麽哄我很好玩,是不是?什麽事都能拿來胡說八道嗎?”


    雖然是訓斥的話,但是他的眼睛裏並沒有多少怒意,更多的是釋然和慶幸。


    安卉坐直了身子,拉著賈赦的袖子,做噤聲狀,“你別那麽大聲,我不是故意騙你,實在是情況複雜。”


    看著安卉嚴肅的樣子,賈赦好容易放回了肚子裏的心再次懸了寄來,壓低了聲音問,“究竟是怎麽回事?我怎麽隱隱的聽著和七姨娘有關係?是她又生什麽幺蛾子了嗎?”


    “七姨娘死了!”安卉拉著賈赦坐下,這才說了這麽一句。


    賈赦瞪大了眼睛,滿眼的難以置信。


    看著賈赦眼眸中的疑問,安卉嚴肅的點了點頭,又追加了一句,“而且,是他殺。”


    “胡說八道!這絕不可能!”賈赦想也不想就否決掉安卉的這個說法,在他的後院之中,怎麽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安卉歎了一口氣,“今天一早,秋雨告訴我,七姨娘在她的房間裏上吊自殺了。我想著今天這樣的好日子,若是傳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不吉利,便命知情人士都不得泄露半分。然後,便想著怎麽著也得去送送她。可是,到了她的房間之後,我發現那腳蹬竟然沒有翻,而且,白綾和腳蹬之間的距離也很可疑。隨後,我便檢查了七姨娘的屍體,隻見她後脖頸處有一個十字型的繩結印。我曾讀過一些閑書,對於仵作驗屍之法也有所了解,知道那正是他殺的表現。”


    賈赦的手不自覺的握在了一起,很明顯,他已經接受安卉的這個說法了,隻是死心裏他仍然覺得接受不了。


    “隨後,我想到,如果七姨娘是他殺,又偏偏選在這樣的時候,那麽對方必定不會讓我封鎖消息。於是,我便命秋雨事先備下可用之人,隻等著對方所有行動,便立刻將其都抓起來,順藤摸瓜,查出幕後之人。”


    安卉知道七姨娘是死於他殺,但是卻遍尋不到線索。大年三十那樣的好日子,家裏鬧哄哄的一片,就算是七姨娘身邊當值的丫鬟都讓七姨娘放回家過年去了,就更不要說別的了。若是對手不動,本就不算聰明的安卉根本就抓不到頭緒,可是,隻要對手動了,就會有新的破綻露出來,隻要安卉以逸待勞,細心的對待,就一定能找到線索。


    果不其然,安卉不過是穩坐在家中,人就急急忙忙的把把柄往她的手裏塞。


    “隻是,我沒想到對方居然鼓動了不少的人,秋雨一時之間壓製不住,我無奈,隻好祭出被誤傷的殺手鐧,這才勉強算是穩住了場麵。”


    賈赦眉間的“川”字愈發的深了,明顯帶著幾分不悅,“你也太大膽了,如果真的被誤傷了怎麽辦?我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若是再遇到那樣不幹淨的事兒,便遠遠地的躲開。可是,你似乎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安卉討好的笑了笑,“我都是算好的,不會有事兒的!而且,我也是為你著想,若是在這個時候傳出那些糟心的事兒,外界該怎麽說你呢?至少也是個治家不嚴!咱們這個新帝個性嚴謹,你總是被這些事兒纏身,他定然會看不過眼的!”


    “算好了?算好了就不會有意外了嗎?”賈赦毫不客氣的瞪了安卉一眼,皇帝從來不怕他的臣子有這樣那樣的毛病,隻有這樣才好拿捏,就算什麽時候想要棄之不用也是一句話的事兒。如果臣子沒有半點的缺點,甚至是個完人,身為皇帝的才真是難以安寢的了。所以,就算事情真的捅出去了,也不過是被一些閑來無事的禦史拿來說閑話,並不能傷筋動骨。如果安卉為了這樣的事情而傷了身子,那才是真真兒的不值得。


    不過,朝廷上的這些事情,賈赦一如既往的不願與安卉說,在他的認知裏,女人隻要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就好了。那些什麽煩心事兒,隻交給男人來做便好。


    安卉輕輕的撫著賈赦的胸口,輕聲的安撫著,“千萬別動氣,你年紀大了,小心中風!”


    這下,賈赦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黑來形容了,簡直就是鐵青的。他眯起眼睛,磨牙,一字一句,“你說什麽?”


    看著賈赦的樣子,安卉忍不住有些想笑,可是想著七姨娘慘死的樣子,她又實在笑不出來,隻得輕輕的咳了一下,“我們都別鬧了!先說正經事!”


    說著,正襟危坐,“秋雨把那些鬧事的人都抓了起來,也審問了一番,這才發現她們都是七姨娘家的嫂子和嬸嬸什麽的。而她們之所以會鬧,是因為聽到有人議論說七姨娘死得如何如何淒慘。於是,她們便到隱菊苑去求證。因為被我留下的人給攔住了,所以才會到我這裏來吵鬧。可是,她們現在根本不認識那私下裏議論的下人,所以,線索就又斷了。”


    賈赦對於自己家裏看得很緊,為了後院的平衡,他並不允許姨娘家的親人在府裏當差,以免主不主仆不仆的,讓那些人認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好像賈家的那些下人一樣。而且,他也沒有拿錢養碎嘴閑人的習慣。


    這也直接導致,他們府裏平常的時候人手夠使,到了年節便有些忙不過來。於是,那些沾親帶故的,自然也就成了打短工的可靠人選。用起來,既安心,也不用擔心他們坐大。可是,也有壞處,那就是他們並不能把府裏所有的人都認出來,甚至有些伺候了多次,卻從來沒有見過主子。


    對於這些事情,安卉是知道的,畢竟,這個家她也是管過的。借著這個機會,王熙鳳其實也沒少收下麵人的好處。安卉雖然心知肚明,卻沒有管。畢竟,水至清則無魚。


    隻是,安卉實在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亂子。


    “而且,七姨娘的死也很蹊蹺,女子,應該沒有那麽大的力氣。可是,男子又是怎麽進來的呢?”這個問題安卉糾結了很久,卻一直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也命秋雨去盤查過幾位姨娘了,她們都說不曾聽到任何詭異的聲音。”


    他們府上和賈府不同,負責看門的最是嚴謹可靠,怎麽可能會讓外男進來呢?可是,就算是粗壯的婆子,隻怕也難以活生生將一個人勒死罷?更何況,那隱菊苑裏住著六位姨娘,若真是弄出點什麽聲音來,又怎麽可能不驚動了別人呢?


    “這個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來處理!”賈赦起身,扶著安卉躺下,“你這個‘病人’就好好的‘養病’罷!”


    安卉有些不安,“我,其實沒關係的。我是你的妻子,打理府裏的一切讓你無後顧之憂本就是我的責任。可是,你那麽忙,卻還要負責我的工作,回到家裏也不能好好休息,我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


    讓賈赦來處理這些事情,是安卉一早就計劃好了的。一則,她自己又不夠聰明,並沒有太大的信心,二則,繼續追查的下去,勢必要和王熙鳳對上,因為賈璉的原因,安卉並不願意如此。所以,賈赦就成為了一個極好的選擇。


    可是,看到賈赦這樣毫不猶豫把她遞出的燙手山芋接過去,安卉又覺得實在是過意不去。雖然這樣的大事,擱在別人家業是驚動當家人的,但是安卉卻總是覺得自己這個妻子做得不合格,所以才會累得賈赦這樣忙碌和勞累。朝廷上的事兒,安卉並不懂,但是她知道,男人在外麵討生活必定是極不容易的。


    輕輕的拂了拂安卉額前的碎發,賈赦笑得很溫柔,“你不用覺得過意不去,好好的養著身子,給我生個漂亮的女兒,這才是你這個妻子最大的責任。別的,都不重要。”


    “辛苦你了!”不得不說,賈赦的話讓安卉很感動。


    不同於安卉的縛手縛腳,賈赦很是雷厲風行。


    從安卉的房間裏出來以後,先是對著自己的親信長隨一陣耳語,然後立刻命管家把府裏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起來,由著七姨娘的嫂子們一個個的上前來指認。


    很快,賈赦意識到七姨娘的親人真的是被當槍使了。因為,雖然是分開了指認,但是她們指認的人卻是相同的。


    看著跪在下麵瑟瑟發抖的小丫鬟,賈赦冷笑,“璉兒那邊伺候的都留下來,其他人都下去罷!”


    賈赦想著,他或許是應該高興,至少他親自挑選的那些人沒有牽扯到這些糟心事兒中間。可是,他真的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的兒子,已經傳了爵位的兒子,竟然連自己那個小小的院子都把持不住,這將來還了得?


    把這些人留在這裏,賈赦卻並不說話,安穩的坐在那裏專心的煮茶。不過,這隻是表麵現象,其實他心裏已然是亂如麻了。隻有不停的,一遍遍的煮茶,喝著那略帶苦澀的茶水,他才能勉強穩住自己的情緒。


    因為,他現在有把賈璉拎到跟前,命他立時寫下休書的衝動。


    在這樣的深冬裏,尤其是在如今已經入夜的情況下,下人們跪在外麵的地上,不由得瑟瑟發抖,不僅僅是嚇得,更多的是冷的。隻是,賈赦表情實在是太過恐怖,以至於他們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更不敢求情,隻盼著自己的主子快點到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賈赦覺得過了很久很久之後,親信回轉過來,對著賈赦一陣耳語。


    賈赦的目光閃爍,晦暗不明,最後索性閉上眼睛,隻是,那握著茶壺的手指關節顯露出他此刻的怒意。他本不想這麽想,但是事實證明,他們這邊之所以會有這場風波,都是因為王熙鳳的關係。如果不是賈璉和王熙鳳回來,也帶來了一些新的下人,以他們府裏的嚴謹,絕對不會發生這樣荒唐的事情。


    就在賈赦的耐性快要告罄之際,賈璉和王熙鳳終於回來了,王熙鳳笑得開心,賈璉則微微蹙起眉頭,步履虛浮的模樣,不消說,必定是喝醉了酒的緣故。


    看著大廳外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賈璉和王熙鳳都愣住了,賈璉的酒意也醒了很多。


    大年初一這樣的好日子,賈璉按照規矩到幾位長輩家去拜賀,老太太那邊他是有些猶豫的,但是一圈下來,單單祖母和叔叔家不去,也實在是說不過去,正猶豫著,便遇到了薛家的那個呆霸王,對著賈璉一通的誇,最後簡直是拽著賈璉過去的。賈璉無奈,便想著也去坐坐表示一下心意也就罷了。


    隻是,因為這是繼承爵位之後的第一個新年,大家都對著他諸多的恭賀,推拒不得便免不了多喝了一些。到了老太太那邊,又被薛蟠灌了一些,最後竟然被灌趴倒了。


    於是,他們就變成這樣晚回來了。


    王熙鳳也是去老太太那裏拜賀的,隻是,她不是和賈璉一起去,而是一早就去了的。當然,她有向安卉報備。


    安卉自己不願意去,卻也不好攔著王熙鳳,於是便同意了。


    於是,王熙鳳便毫不客氣的打著安卉這張王牌,心安理得的去了老太太那邊。


    人,都是貪心的,而王熙鳳則更甚。以前隻想著賈璉什麽時候能夠繼承了爵位,如今賈璉真的繼承了爵位,她又覺得他們這邊的家底不厚,又惦記上老太太那麽的財產。而且,正是因為賈璉繼承了爵位的關係,她愈發的覺得那榮禧堂該是她住的地方。


    尤其是,這些日子因為賈赦如日中天,賈璉也前途無量,王熙鳳便愈發的被溜須拍馬之人給灌得暈暈乎乎的了。也因此,愈發的得意了。


    看著父親滿含了怒意的臉,賈璉瞬間酒醒了,心裏愈發的惴惴不安,既惱自己抹不下麵子去了老太太那裏,又惱王熙鳳不曾早些叫醒他,訕訕的向賈赦行禮問安。


    等了這麽久,賈赦已經是一肚子的火了,也不叫起,隻一味兒的訓斥道:“你還知道回來?”


    賈璉愈發的覺得不安,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兒子……兒子……”


    賈赦不耐煩的抬手,阻止了賈璉吞吞吐吐的解釋,“你知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兒?居然在外麵耽擱到現在才回來?”


    “發……發生什麽事了?”賈璉小心的詢問。


    賈赦沒好聲氣的冷哼了一聲,對著他身後的秋雨使了個眼色。


    然後,秋雨便把這一日的事情都說了出來,隻是,剛說到安卉跌倒……


    “怎麽會這樣?母親沒事兒罷?”賈璉神色焦急的詢問。


    看著賈璉的關切不似作偽,賈赦覺得心裏微微舒坦了一些,至少他這個兒子還是孝順良善的,“你母親動了胎氣,這段時間怕是要好好休養著才成了。”


    秋雨自然不會說安卉跌倒是假的,畢竟,他們現在便是拿著安卉被推倒做筏子來發作下人的。而賈赦也有心讓所有的人都誤會下去,並不打算多解釋什麽。


    “這就好,這就好!”賈璉明顯鬆了一口氣,隨後很不解的問,“可是,無端端的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賈赦看他的樣子實在也不忍心再遷怒了,便虛扶了一下道:“起來罷!這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王熙鳳怔愣了一下,她有些不確定這個“起來”裏包不包括她,可是,就是在這微微猶豫之下,賈璉已經起身了。她,錯失了機會。如果她真的就勢起身的話,賈赦也不好命她跪下。隻可惜,這隻是如果。


    所以,她如今隻能在心裏氣苦,一方麵惱賈璉對她的忽略,另一方麵惱賈璉好死不死的偏偏要行大禮。


    賈赦自然注意到王熙鳳,隻是他本就不喜歡她,自然也就沒有憐惜她的可能了。擺擺手,示意秋雨接著說下去。


    秋雨開始繼續講述,就算賈璉此時注意到王熙鳳,也不好開口為她說話了。


    聽完了秋雨的敘述,賈璉的臉上如同調色板一樣五顏六色的,無論如何,他心裏也是不能接受身邊有殺人凶手存在的,隻得小聲的說:“或許……或許七姨娘真的是自殺也說不定,這內院都是女人,哪個能有那麽大的力氣呢?”


    在這個房間裏,都是自己人,所以也不需要什麽隱瞞,秋雨很放心的把七姨娘死於他殺一事說了出來。至於外麵跪著的那些下人,除了真正心知肚明的,其他人至今也都是一頭的霧水,也不可能聽到什麽。


    賈赦懶懶的撩了撩眼皮子,“我已經請了衙門裏常年幹仵作的朋友來驗過了,已經證實了是他殺。而且,在七姨娘的胃裏發現了迷藥。如此一來,便縱然是女人也能輕易的殺死七姨娘。”


    聽到這話,王熙鳳止不住的抖了一下。其實,她也是怕的。


    看著王熙鳳的模樣,賈璉在心裏暗暗歎氣,這個家,一直都好好的,偏偏王熙鳳接手就出了這樣的事情,真不知道是該罵她無能,還是該同情她。


    “父親打算如何處理這事?”賈璉輕聲的問著。


    對於賈璉的態度,賈赦終於有了些許的滿意,“你們身邊的人,一個都不留,通通趕出去。如此,才能永絕後患。”


    賈璉的心止不住顫抖了一下,他身邊的人也是跟著他多年的了,是很有些感情的,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開口請求道:“一個都不能留嗎?就連心腹都不能?”


    賈赦止不住的冷笑,“你也有心腹嗎?你身邊的人還不知道被人收買了多少個去了!”


    賈璉心裏有些苦澀,卻不得不認同,“就……就按父親說的!”


    賈赦滿意的點了點頭,“明日命人牙子來把你們的那些人都帶走,另外給你們配了好的來。”


    可是,王熙鳳不滿意了,她身邊的,除了從娘家帶來的絕對心腹還有好些是她費了大力氣收買來的,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公公,您這樣實在要誤傷太多人了。”王熙鳳很著急,“而且,就算七姨娘死得蹊蹺,也不能說就是兒媳身邊的人做的呀!她們跟七姨娘沒有仇,也沒有什麽嫌隙!您不能因為七姨娘嫂子們的幾句指控,就把所有的罪責往她們身上推啊!或許,那些人都被收買或者是被恐嚇了也不一定!”


    她的人不可能和七姨娘有仇、有嫌隙,那麽,誰會跟七姨娘有仇、有嫌隙呢?自然是賈赦自己的人!再縮小一點範圍,是賈赦的女人!再縮小,便直指安卉了!而且,有能力殺了人還收買甚至恐嚇其親人的也就隻有安卉一人了!


    說起來,這樣的事情自然是安卉做起來做事方便,而且有充分的動機。


    王熙鳳還想再說下去,可是她身後的平兒猛拽她的衣服,一再的示意她不要開口。


    賈赦豁然起身,雙目噴火的瞪著王熙鳳,她這樣一番毫無根據的推理和懷疑,讓賈赦又想起了那一日在宗祠麵前的老太太,也是這樣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釋,卻是純粹的血口噴人。


    隨後,看向賈璉,“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認定了問題出在你們這邊?”


    賈璉愣住了,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隻看著賈赦要如此處理,便主動配合而已。至於,原因或者是真相什麽的,他是一概的都沒想。


    看著賈璉茫然的樣子,賈赦隻覺得胸中蓄滿了怒火,更是失望得厲害,“你給我回去仔細的想,想不明白就不許出門!”


    他不指望這個兒子能有什麽天大的本事,但是至少不能讓女人拿捏了,尤其還是蠢女人。


    其實,賈赦也是有些冤枉賈璉了,他隻是對父親下意識的服從,所以不曾多想什麽。如果真的要以此來斷定他蠢,確實是冤枉得很。


    賈璉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仍舊是畢恭畢敬的答道:“是!”


    賈赦冷哼一聲,回頭和親信對了個眼色,抬腳便走,眼看著要走出去了,賈赦的腳步卻慢了下來,不曾回頭,但是聲音中帶著幾分疲累,“璉兒,為父隻提醒你一點,多想想綰綰。”


    然後,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賈璉蹙眉,眼神中仍然帶著幾分茫然。


    賈赦出門以後並沒有回房間,反而是直接造訪老太太。


    “這是來給我拜年嗎?”老太太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似乎還想端著自己長輩的架子。


    賈赦嗤笑一聲,也不用人讓座,自己便自動自覺的尋了一個好坐處。而且,他“似乎”是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正坐在老太太的上手。


    “您給我送了那麽一個大禮,我怎麽著也得來感謝一下啊!”賈赦不緊不慢。


    老太太目光閃爍,卻還是在笑,“看你這話說的,我給你送什麽禮了?”


    “您給我上了一課,讓我學到了很多的東西!”賈赦擺弄著自己手指上的綠瑩瑩的扳指,嘴角噙著似有似無的笑,“七姨娘是綰綰的生母,她沒了,就算綰綰沒有記在她的名下,也不能參加今年的選秀了。而且,還能順道壞了綰綰和安卉之間的母女情誼,真真兒是算計得極到位。”


    雖然對綰綰很有信心,但是她到底不是安卉親生的,而且她和七姨娘之間的感情也很不錯。如果安卉不曾注意到七姨娘是他殺,讓這一切以自殺落幕的話,再加上有人故意在綰綰麵前說安卉不容人,時間久了,或許綰綰真的會和安卉之間生出什麽嫌隙。


    謊言重複千遍等於真理,這句話,賈赦並不曾聽過,但是裏麵的道理他卻是再明白也不過的了。


    不過,其實算計安卉隻是附帶的,老太太最大的目的,還是不希望綰綰參加選秀。綰綰記在安卉的名下,身世好,樣貌好,性格也很好,若是進了宮,成了娘娘什麽的,賈赦這一支就真的是不可超越了。


    老太太隻想著如果是她,必定會讓女兒進宮,卻不知道,其實賈赦和安卉都是不願意綰綰進宮的。這,就是所謂的以己度人。可笑的她,竟然這樣自己嚇自己,以至於犯下了天地難容的大錯。


    “其實,您不止想要一箭雙雕那麽簡單,您特意選了這麽好的日子,是想把我也算計進去!”賈赦微笑著搖頭,“隻可惜,您到底算錯了一點。我,並不忌諱大年初一死人。說起來,我的名聲,拜您所賜,也已經那樣了。相信我的人,不會因為這件事兒反過來疑我。不相信我的人,有沒有這件事兒都是不信我,多一件和少一件對我來說,真心沒什麽區別。”


    說這話的樣子,完全是一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的態度。


    老太太的心緊了一下,麵上卻還是一副很迷茫的樣子,“你究竟在說什麽?我怎麽什麽都聽不懂?”


    “明人麵前何必說暗話呢?”賈赦輕笑,“您這樣,真真兒的沒意思!我還想著,有了您,我以後的日子一定會非常精彩呢!難道,您竟然要讓我失望嗎?”


    老太太微微蹙眉,顯得有幾分不耐煩,“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如果你大半夜的是要說這個的話,就請你回罷!”


    賈赦抬眸,直直的看著老太太,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閃閃發亮,卻又深沉的看不出半點情緒,過了好半晌,直到看到老太太的手微微發抖,賈赦這才搖頭,失望的起身,“您這樣真的很沒意思!其實,我真的想要和您正正式式,好好的鬥上一場呢!請不要辜負我的期待!”


    說罷,也不待老太太回答,轉身便走,直走到門口,挑開了厚重的門簾子,讓冰冷的風吹了進來,賈赦這才開口,聲音,格外的低沉,“希望,您今晚做個好夢!”


    老太太不由得打了個冷噤,也不知是因為這寒風,還是因為賈赦陰森的聲音。


    “對了,我差點忘說了,既然我們綰綰不能參加選秀,薛家的那個姑娘也就別去了。綰綰總是一個人,也怪無聊的,留下來陪綰綰玩兒罷!”在這樣暗黑的夜裏,伴隨著賈赦離開的腳步聲,冷風還送來了賈赦低低的笑聲,感覺上讓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賈赦一句簡單的話,薛寶釵的什麽青雲之誌,都成為一場笑話了。這薛蟠是犯了事了的,薛寶釵身上有汙點,賈赦隻要在給綰綰報請下一次選秀時隨便提那麽一耳朵,薛寶釵就可以歇了。說起來,這就是權勢最誘人的地方罷。很多時候,隻是簡單的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便可以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氣氛,或許是因為心虛,總而言之老太太並不能擁有一個好夢。相反的,她再也睡不著了。心,好似被油煎似的,有一種難言的燒灼感。


    她不知道賈赦突然來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真的掌握了什麽證據不成?不!應該不會的!他應該隻是在故意詐她!


    如果有證據的話,他就不會來說這些廢話了,他一定會把她送到監牢裏去。可是,他們名義上還是母子,如果賈赦真的告她,他仕途也就算完得差不多了,仔細想來的話,賈赦必定是會覺得不值得。


    或者,賈赦並不打算以光明正大的手段除掉她。


    越是想著,就越覺得有有道理,賈赦的態度,分明就是把她當做是已經抓到手的老鼠玩兒。


    她真的不甘心,很不甘心。不過,更多的是恐懼,對未來的恐懼。安安穩穩的走到這一步,她也是付出了很大艱辛的。所以,她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好容易奮鬥來的一切毀在賈赦的手中。


    賈赦一路上都在笑,隻是眼睛裏卻沒有半分笑意,他估摸著,老太太應該要慌了罷。隻要她慌了,便會有所行動過。隻要有所行動,他就有趁機找破綻。


    說起來,這老太太一定是瘋了,殺人的事兒她都敢幹。隻要他掌握了鐵證,到時候隨時能取她的性命。


    既然老太太願意闖這樣的禍,那他若是不珍惜機會,就真真兒是太暴殄天物了。若真是如此,那勢必是要遭天譴的。


    看到親信衝他點頭示意,賈赦的眼眸中倒是真的閃過了一絲笑意。


    如今,他張開了網,布下了誘餌,隻等著獵物自己進入陷阱。他,一定會在最合適的時機收網,給所有的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回到房間,見安卉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卻還強撐著,賈赦原本稍顯淩厲和深沉的眼睛立刻變得柔情似水,按住欲起身的安卉,“既困了便隻管睡,等我做什麽?你如今懷著孩子,就算不愛惜自己,也要多多愛惜孩子才是!”


    “我有些不放心你!”安卉輕輕的拂去賈赦眉頭上的風霜。


    賈赦直起身子開始解衣服的扣子,“這有什麽不放心的?難不成我還能吃了虧去?”


    看著賈赦笨手笨腳的樣子,安卉半跪在床上,主動替了他,輕聲道:“我知道你有手段,可我就是擔心得很!”


    賈赦極快速的鑽進了被窩裏,輕輕的攬著安卉的肩膀,“我就在這裏,你安心的睡罷!”


    不同於老太太的徹夜難眠,賈赦和安卉相擁著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


    因為七姨娘隻是姨娘,又趕上這樣的日子,所以沒有任何的葬禮儀式,隻先入了棺,在閑置的倉庫中暫且安放著,隻等著出了上元節便入土。這樣冷的天氣,倒也不擔心會有氣味兒還是什麽的。


    知道七姨娘沒了,綰綰愣了好久回不了神來,隨後隻是不發一聲,隻一個勁兒的掉眼淚。安卉看著心疼,卻也沒辦法安慰她,隻把她攬入自己懷中,任由她發泄。


    安卉不知道七姨娘在綰綰的心裏是個什麽位置,卻也看出七姨娘真的對她很重要,因為她真的很傷心,“綰綰,娘親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你好歹吃點東西。”


    不說這話還好,她這麽一說,綰綰的眼淚又忍不住了。


    安卉正著急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陌陌看著綰綰哭也跟著癟嘴,癟著癟著,便扯開了嗓子放聲大哭,一邊哭著,一邊喃喃的叫著,“姐姐……姐姐……”


    看著陌陌這個樣子,善解人意的綰綰哪裏還顧得了自己?忙將陌陌抱在懷裏哄,“陌陌乖,姐姐不哭,陌陌也不哭……”


    小孩子很好哄,綰綰一邊晃著,一邊拿食物誘惑他,不一會兒便好了。


    七姨娘沒了,綰綰不能參加選秀是因為皇家忌諱,不吉利,卻並不用守孝。不過,縱然理論上是如此,安卉在膳食上也隻準備的素菜,連衣服也都準備多裁些素色的。


    “娘,我想為七姨娘守夜,就一夜。”喝完了一碗清粥,綰綰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了出來。隻是,這話剛一出口,她便後悔了,很緊張的看著安卉。


    安卉並不是那種特別忌諱的人,所以,並不會覺得不高興,“要注意保暖,那兒冷,多穿些衣服。”


    綰綰再次熱淚盈眶,隻是這次是感動而不是傷心,因為陌陌又開始癟嘴的關係,綰綰硬生生的把眼淚又逼了回去,“是,女兒知道了。”


    跪在七姨娘的棺木前,綰綰僵硬的燒著紙錢,腦海裏一遍遍浮現出七姨娘的模樣。七姨娘,其實也是她的母親。但是,綰綰卻從來沒有喚過她一聲娘親。縱然是之前她病重之時求她,她也沒辦法跨過自己心裏的那道坎兒。


    “綰綰,你知道嗎?我這一生最後悔的,就是把你送給太太養。”被綰綰拒絕之後的七姨娘笑著說,隻是笑容卻無比的苦澀,“可是,我這一生最正確的決定,也是把你送給太太養。”


    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全身的勁兒,綰綰終於喚出了那兩個字,“娘親!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麽叫您!希望您聽了以後會高興!”


    看著那冰冷的棺木,綰綰的眼中含著淚水,“我們,不能自私得隻知索取而不知付出。您說,對嗎?”


    這個時候,傳來了繡橘的聲音,“林姑娘,你怎麽來了?”


    “我來給你們姑娘送些熱粥,這天寒地凍的,還是暖一下比較好。”林黛玉一邊說著,一邊進了門來。


    對於林黛玉的到來,綰綰還是挺詫異的,“你怎麽來了?你身子骨弱,若是吹了風可怎麽辦?”


    “我哪裏有那麽弱了?隻是舅媽一直覺得我身體不好,這才影響了你們。其實,我身體已經比在家的時候好太多太多了。”林黛玉一邊說著,一邊自食盒裏端了一碗清粥和一疊小菜,“這天兒冷,你趕緊趁熱吃一點。這可是我從秋雨姐姐那裏搶來的,耽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呢。”


    知道這些是安卉準備的,綰綰自然不肯放安卉的心思白費,主動端了起來,“真是太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黛玉?


    ??在一旁的蒲團上,“舅媽說,要你一個人靜一靜。可是,我卻覺得一個跪在這裏最是寂寞無助,所以便來陪陪你。”


    想著林黛玉喪母時的年紀,綰綰更是覺得心疼,“我們隻說一會兒話,然後你便回去。如果你因為我而病了,我會過意不去的。”


    “如果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又如何過意得去呢?這些年,你一直拿我當親妹妹一樣,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呢?”林黛玉很堅持,她的個性就是這樣,若是她認準了的事兒,就沒有人能阻止。


    看著林黛玉堅持的樣子,綰綰隻覺得心瞬間被填得滿滿的,看向一旁伺候的繡橘,“林姑娘身子弱,你把炭火挑得旺一點。”


    林黛玉聽著,沒有再說什麽,反而輕輕地念起了經文。


    喝完粥,綰綰淨了手,也與林黛玉一起念起了經文。


    這個時候的林黛玉完全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父親也正纏綿病榻。


    “你說什麽?林如海病重,要接黛兒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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