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賈元春有條不紊的指揮著賈珠房裏的丫鬟,而那些下人們也是低頭快走,並不敢露出半分不耐之色,安卉在心中暗暗敬佩,不愧是會成為賢德妃的女人,這麽丁點大就已經能看出其不凡來。


    隻是,安卉並不喜歡賈元春。不僅僅是因為她是王氏的女兒,也不僅僅因為她珠圓玉潤的模樣像極了不得安卉喜歡薛寶釵,更重要的是,安卉不覺得她是個孩子,她從頭到腳,沒有一點地方像個孩子。當然,除了身高。


    若是旁人,就算安卉不喜歡,她也會想辦法拉攏,就算不能成為朋友,至少也不能成為敵人,尤其是那麽可怕的敵人。但是她是賈元春,是二房嫡女,是王氏所出,隻這一點,她們就隻能是敵人。就如同安卉其實並不願意和王氏為敵,但是王氏卻總是針對她一般。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安卉雖不願意惹事,遇到事情也是能躲則躲,卻也不懼。因為,這一世本就是多出來的,又享受著這樣的榮華富貴,雖然賈家最後注定敗落,卻也是十多年以後的事情,能躲過最好,不能躲過,這一輩子也值了。


    “元春請大伯母安!”賈元春看到安卉到來,眼神閃爍了幾下,隨後很有禮貌的起身施禮,“擾了大伯母的清淨,是元春的不是!”


    安卉的嘴角以肉眼不可見的方式微微抽搐,雖然這些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客套話,平日裏她也沒少說,但是從一個孩子的嘴裏說出來,安卉實在抑製不住自己心中的那股子違和感。


    不過,安卉還是很快壓下了心裏的不適,她連賈元春的娘都不怕,難不成還怕這個小丫頭不成?


    安卉微笑,假麵具戴得牢牢的,眼角眉梢的關切漸濃,完全一副“慈愛”長輩的模樣,“這有什麽擾不擾的?說這話豈不外道了?”


    賈元春雖然聰慧,但是說到底也還是個孩子,她說那話,一則是學著大人的模樣寒暄,二則是受母親影響不喜歡大房,又怕安卉趁機使什麽壞,間接也算是下了逐客令。


    看著賈元春被自己一句話堵住,安卉不禁覺得有些意興闌珊,這古人實在是沒意思,每天不是想著怎麽算計別人,就是防著算計自己,每天汲汲營營的,實在是累。就算安卉不想害人,隻防著別人,就已經身心俱疲了,更不要其他人了。這古人大都短命,未嚐沒有這方麵的原因。小小年紀的孩子便已不知單純為何物,真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


    不過,不管這孩子單純還是複雜,都是個孩子,安卉覺得自己這樣多少有欺負小孩子的嫌疑,於是,輕輕撫摸著賈元春腦後的長發,笑了笑,“別太擔心,你大哥哥不會有事的。大伯母帶來了上好的的藥材,回頭給你大哥哥用了,準能生龍活虎的。”


    賈元春的臉色發白,身體僵直,也不知是因為安卉的碰觸,還是因為安卉說的這些話。


    “大伯母賜下,原不敢辭,隻是大哥哥這裏的藥材都是母親一手備下的,元春實在不知哪些能用,哪些不能……”


    這話說得也算比較委婉,如果不是她眼眸中的驚駭與懷疑,安卉也不會計較什麽。但是,安卉偏偏看到了,所以,她很不高興。這事若是擱在王氏身上,安卉倒也不惱,因為王氏會處理得更圓滑,不會讓她下不來台,至於這些東西她是用也好,扔也罷,安卉是一點也不計較的。左右,大家都是在做一場表麵文章。賈元春畢竟是個孩子,她處理這樣的事情,語言上自然有些把握不住。


    “且放心,那些藥材,我進門前已命人送到大夫那裏了,待他為你大哥哥診完脈之後,自然會分辨能否入藥。”這個,本來是為了防王氏趁機嫁禍的,不曾想此刻竟拿來堵賈元春了。


    賈元春看起來有些訕訕的,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安卉也不想得罪這孩子,畢竟人家以後可是有“大造化”的,得罪了她,實在是沒好處。隻是,想到將來賈元春省親時,自己還要跪拜於她,安卉不禁心中有些抵觸。但是,她很清楚,不管她願不願意,那個時候她都必須跪拜。索性便不去想,以後的事情就任由她去好了。


    於是,安卉伸手拉著賈元春的手,坐在一旁的軟榻上,柔聲道:“乖了,別太擔心了,你大哥哥一定不會有事的!倒是你自己,看看這小手涼的,若是你大哥哥好了,你反倒病了,不是讓你父母操心,讓你大哥哥不安嗎?”


    賈元春微微低頭,看不清楚情緒,安卉看在眼裏,隻能暗暗歎氣,當她不想讓人看出她情緒變化時,也時常做這樣的動作。也不管賈元春此刻心裏在想什麽,安卉隻認真揉著她冰涼的小手,時不時的放在自己的唇邊哈上幾口熱氣。


    很快便有丫鬟前來回報,看著賈元春仍低著頭,安卉便開口問道:“怎麽樣?大夫怎麽說?”


    “大夫說大爺這是用功太過,壓力太大,再加上夜間睡不安穩,又著了風寒才會昏睡過去。奴婢們已經按照藥方熬了藥,大夫也在一旁守著,隻等著用了藥,退了熱,便無大礙。”


    安卉聽到這樣的稟告,也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若不是王氏給了那孩子那麽大的壓力,說不定也不會一直病歪歪好不了。隻是不知道王氏聽到這些,心裏是否會後悔。安卉自己估摸著,她大概是不會懂得什麽叫後悔的。


    “你們且去仔細守著,每刻鍾都來回報一次,也好讓我們安心。”


    “是!”


    “平日裏,多勸著你們家大爺一點,這用功固然重要,但是身體更重要。”安卉想了想,還是想勸勸賈珠,雖然她沒怎麽見過賈珠,但是不管是書上還是現在她看到的,她都比較喜歡這個潔身自好、孝順有加的孩子,“若是熬壞了身子,豈非得不償失?累得父母姐妹操心,心下豈不是更不安?”


    安卉想要將賈赦告訴她的那些關於入仕的大道理說出來,但是仔細想了想,又怕這二房裏的人平白的將她一番好意曲解了,於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是!”


    安卉微微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小丫鬟,她倒是極規矩的,這在賈府可不常見。


    “好了,你且下去吧!”說罷,安卉低頭看向身旁的賈元春,“元丫頭,你也聽了大夫的說法,你覺得可用立刻派人去稟告老太太與二老爺他們?”


    賈元春抬頭,有些不解的看著安卉。


    “這個事兒,大伯母一時兒也拿不定個主意。當時我接到消息的時候,就想著要立刻稟告外麵的老太太和老爺們。隻是,後來想著,老太太年紀大了,又是這樣天寒地凍的天氣,若是嚇到了,反而不好。而老爺們,在外麵也多有應酬,驚擾了他們,也不知會不會耽擱了老爺們的事兒。如今,這個情況,說嚴重不嚴重,說不嚴重也不算輕,大伯母反而不好幫你拿主意了。”


    賈元春目光閃爍,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微微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安卉隻道她一個小孩子拿不定主意,便建議著,“不若,先稟告兩位老爺?等兩位老爺回來拿主意?”


    安卉的話音剛落,立刻便有丫鬟急忙忙的跑進來,“姑娘,不好了,老太太聽說大爺病倒了,心下著急,不小心摔倒了!”


    且不說安卉的反應如何,賈元春一下子癱軟了,身子止不住的瑟瑟發抖。安卉看在眼裏,立刻明白了,這丫頭早在她來之前,就已經命人去稟告了。


    拍了拍賈元春的手安慰她,轉而看向那丫鬟,也沒工夫計較她的失禮,急切的問道:“老太太怎麽樣?可嚴重?”


    “現在還不是很清楚,老太太心裏擔心大爺,不肯診治,隻命人駕車趕了回來,馬上就要到了!”


    安卉微微鬆了一口氣,既然還能安排這些事情,應該無礙!而且,那老太太是個長命的,如今賈寶玉、林妹妹都沒未出世,她怎麽可能會有事呢?


    看著賈元春默默流淚的模樣,安卉心裏有些心疼,不管怎麽說都是個孩子,闖了這樣的大禍,怎能不怕?安卉歎了一口氣,將賈元春攬入懷中,“元兒不怕,不會有事的!老太太還能往這裏趕,怎麽可能會有事呢?”


    賈元春如同溺水的孩子抓住了一塊浮木,緊緊的抱住安卉的腰,無聲的哭泣了起來。而安卉也不再說什麽,隻是一下下的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部,無聲的安慰著她。但是隻有安卉自己才知道,她有多打蛇隨棍上,這稱呼可是變了好幾次了。


    很快,馬車便回來了,看著老太太在丫鬟的攙扶下急切的去看自己的孫子,安卉最後一點擔心也放回了肚子裏。


    隻是,當賈赦趕到之後,黑著一張臉,對著安卉怒斥道:“你現在行事是愈發的沒有章程了!不過就是看一日的家,你就能捅出這麽大的簍子?!還站在這裏做什麽?滾回去閉門思過!”


    賈元春見狀,上前一步想說什麽,安卉拉住賈元春,衝她若有若無的搖了搖頭。


    賈元春猶豫了一下,安卉已經趁著這個當兒,對著賈赦俯身施禮,然後低頭快步離開。


    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上麵還有安卉殘留的體溫,賈元春愣住了,她不明白她這個大伯母為什麽要這樣護著她,為什麽要代她受過?再次抬起頭,看著雪地裏安卉離開的背影,她的心裏泛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總覺得這一日發生的事情,推翻了她以往對人性的認知。


    其實,她不知道,安卉也沒她想的那麽好心,反正罵已經挨了,這個時候解釋也不是什麽明智的事情,反而會讓賈赦下不來台,還顯得自己沒有擔當。不如趁機討賈赦一個愧疚,對以後也多有裨益。畢竟,派人出去的不是她,這事也瞞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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