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對,你說的都對。”


    韋團兒心情複雜的注視著那顆牙齒,無力的點著頭,應道。


    他果然沒有吹牛——這東西真是太他娘的特殊,太他娘的有意義,太他娘的長見識了!


    他真的是打算把它留給她做紀念,而不是讓她做噩夢的麽?


    難道……這就是鋼鐵直男與眾不同的離別的畫風?


    這畫風,真的不對!


    “你有帕子嗎?”


    舒恒很滿意的欣賞著她的反應,問道。


    “有。”


    韋團兒木著一張臉,把隨身攜帶的小帕子奉上。


    說來真是巧了,這正好是第一次見麵時她借給他用的那塊。


    “嘿嘿!”


    他也發現了這點,不禁開心的笑出聲來,隨手把帕子往兜裏一揣,“這個也挺特殊,挺有紀念意義的,那我就收下了,當做是你給我的回禮。”


    “嗯,你盡管拿去好了。”


    反正不值幾個錢。


    而且……也省得她‘以牙還牙’,非得拔下自己的一顆牙才能回贈他的深情厚誼。


    “你瞧,這樣是不是好看多了?”


    收好了帕子,舒恒便猛地一發力,猝不及防的從袖口硬生生的拽下了一股細細的紅線,在那顆牙齒上密密麻麻的纏了幾大圈,然後打了個不甚美觀的死結,捧給她,獻寶似的問道。


    “這……”


    好像更難看、更扭曲了!


    但韋團兒沒有蠢到直接說出來,隻故作開心的笑道:“這實在是太別出心裁了。”


    “你喜歡就好。對了,你一定要收好它,千萬別扔,不然我就長不出新的牙齒了。”


    她沒有說過一句喜歡,但舒恒愣是自作多情的品出了喜歡的意思,然後如此叮囑道。


    “那你也收好了,別扔。”


    韋團兒已無力吐槽,便順著他的話客套了起來。


    “我會的。”


    他突然挺直了腰板,昂首挺胸,鄭重的承諾道。


    “我……也會的。”


    韋團兒原來是打算轉頭就把這個醜東西扔掉的,但看著他鄭重其事的態度,聽著他因新缺了一顆牙而漏風愈發嚴重的聲音,心裏便湧起了幾分愧疚,遂改變主意,也做出了承諾。


    “那我走了。”


    見她如此乖巧,舒恒頓時覺得很欣慰,笑著和她道別,剛走了幾步,就驀地回過頭來,“其實,我姓蘇……書……酥……呼……”


    隻可惜四麵漏風的牙縫出賣了他。


    於是他無奈的一揮手,“算了,我真走了。”


    雪停了。


    風也停了。


    他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記得要多看書,多遊曆,多長見識,別相信女子無才就是德的那套。”


    “好好好,我知道了。”


    韋團兒無力扶額。


    “這回,我真的走了。”


    “慢走。”


    “不過你還是得走快點兒,看這天色,應是又要落雪了。”


    “對了,你是怎麽找來的?”


    “整個村子就巴掌大的地方,隻要四處一找,何愁不能找出來?”


    “那你躲在筍殼葉下麵,不覺得紮肉嗎?”


    “我把手和臉都籠進棉袍裏了,口鼻也捂住了,保證它們紮不到。”


    “怪不得你那時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有些發悶,原來是這個緣故。”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隻要把筍殼葉長毛的那麵刮掉,再拿一塊炭過來,就可以在上麵寫寫畫畫玩兒了。”


    “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挖竹筍的時候,有那種帶殼的,長翅膀的飛蟲,叫做筍殼蟲,聽說烤著吃很香。”


    “那我一定要去試試。還有……我這次是真的、真的要走了。”


    “哦……祝你一路順風。”


    韋臨風剛從拔牙贈人的驚悚一幕中醒過神來,便又稀裏糊塗的聽著兩人的對話,那麽遠,又那麽近,不怎麽真切,也不怎麽離奇,倒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投契,且像極了兩個大人在正兒八經的交談,而不是小孩子之間的戲言。


    真是奇怪,這兩人明明就是孩子啊,但給他的感覺怎麽就不像是孩子呢?


    他不禁茫然了。


    “小叔叔。”


    “爹。”


    “小嬸嬸叫你呢。”


    直到三朵金花都笑嘻嘻的出聲叫他,他才從迷茫中掙脫,愕然發現自己早就回到了家裏,正坐在樹下發愣。


    “二郎,春兒她和大嫂做泥瓦匠的親戚家的那個小工私奔回他的老家瓜州了。”


    而馮氏懨懨的立在他麵前,垂淚道:“爹已經到處去打聽了,想托人在路上攔一下,卻仍是一無所獲。看來,人是真的找不回來了。”


    “啥?”


    韋臨風登時把方才的小插曲忘了,“巧了,我今天也遇到了大嫂的泥瓦匠親戚。是一個女的,說是來給大哥結工錢的,後來又把錢拿回去了。”


    “是很巧。”


    不過,沒什麽意義。


    所以馮氏的回答便透著幾分冷淡。


    “素素,你用不著這般傷懷。春兒她有了心上人,願意和他一起走,一起過日子,並不見得是壞事?當年紅拂女還和李靖夜奔了,也沒見世人唾罵她啊?”


    韋臨風不解道。


    其實他之前就沒覺得這件事有多嚴重,之後才會有心情帶家中的小丫頭們去戶外玩火。


    “可是,她訂了親啊。”


    馮氏也不解的看著他,“她輕率的舉動,是要置阿姊和姐夫的顏麵於何地?讓阿姊和姐夫如何跟張家人交代?”


    “按你的說法,難不成隻要跟人訂了親,無論好賴,一輩子都都得被那人死死的拴住了,再水深火熱,上刀山下油鍋,也隻能忍著,不能反抗,不能勇敢的順著自己的心意來?”


    韋臨風撓了撓頭,質疑道。


    他本身就是個勇於追求真愛的人,因此在這方麵就看得很開,不怎麽介意世俗的想法,且很愛往浪漫而不切實際的方麵聯想。


    “好,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興許是想起了他沒有成親前和家人所做的種種抗爭,馮氏的語氣驟然柔和下來,但麵上仍帶著憂色,“但那個人萬一不是好人呢?他如果真是好人,就該在長輩麵前先過了明路才是,而不是一言不合就拐著她跑了。”


    “他不就是帶她回家鄉見父母了麽?”


    韋臨風繼續撓頭,“先見他那一邊的,再看春兒這一邊的,也不是不行吧?再說了,為什麽你們都哭天搶地的,總覺得春兒是出去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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