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明晃晃的陽光穿透了雲層,灑落一地。


    韋團兒站在樹下,眯起了眼睛。


    她這不是被陽光給晃的,而是被韋老爺子閃花了眼。


    因為,今天他改變了清淡素淨的風格,一反常態,打扮得格外騷包。


    隻見他穿著一身顏色極正的寶藍色交領夏袍,袖口和領口、以及衣袍的下擺都繡著精致的竹葉圖案,而竹葉的脈絡是以暗金色的絲線勾成的,不動時有種低調的奢華感,一走動便在陽光下泛出若隱若現的金光,富貴逼人。他的腰間配了塊成色極好的玉佩,裏頭凝著一汪晶瑩的碧色,似是比池塘裏的荷葉還要瑩潤幾分,鮮綠幾分。


    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他將領口稍稍鬆開了些,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和一小塊潔白的皮膚,看上去很是細膩,肌理分明,平添了幾分誘惑。他嘴角含著一絲笑意,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裏的折扇,神情裏帶著慵懶和風流的味道,越發襯得他俊朗無匹、氣質超群,整個人立在那裏,竟是比盛夏的豔陽還要耀眼一些,令人不敢逼視。


    唉,自家的爹明明是他出品的,怎麽就沒有他生得好看呢?


    韋團兒不無遺憾的想道。


    接著,她又想到了旁的方麵去——他此番出門到底是要幹嘛?為何要如此的花枝招展,如此的妖嬈萬狀,一點兒也沒有做人祖父應有的端莊……咳咳,說真的,就他今日這身段,這氣場,這模樣,哪怕丟到耽美文裏做男主都沒問題的。


    “我是不是有病啊?”


    待他拎著一個小包袱,揮別了家人,瀟灑離去後,韋團兒突然很想給自己一板磚——在二次元裏偶爾腐一把無傷大雅,但腐到了真人身上,腐到了自己祖父身上,那簡直太不莊重了!另外,他要是真擱進耽美世界裏,那簡直是暴殄天物,白白便宜了那些臭男人!


    “我的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她越是想把自己的思想扭轉過來,偏生就越是刹不住車——他之所以對王氏那般冷淡,早早的就和王氏分房睡了,是不是因為他的心不在女人這邊,愛好和取向亦是和女人無關?他真正喜歡的,其實是男……


    停!不能再想了!


    長得妖嬈誘人不是他的錯,但意淫過頭絕壁是她的錯!


    “你們猜,古往今來,為何天底下的男子都熱衷於考取功名呢?”


    等親爹走了,韋臨風便把家裏的女孩子們都叫到了窗明幾淨的東次間,正式給韋氏學前班開課了。


    “為了能更好的出人頭地。”


    韋芙兒的回答很成熟。


    “為了能當上大官,天天拿板子去打別人的屁股。”


    韋蓉兒的回答很新穎。


    “為了能多收禮!”


    韋茉兒的回答很世俗。


    “為了能不跪。”


    韋團兒早已決定要改掉裝傻賣萌的習慣,在自由的風氣下放飛自我,因此便沒有含糊,一口氣說出了標準的官方答案,“男兒膝下有黃金,按理說隻能跪天地君親師的,但若是見了官,管你膝下存的是黃金還是白銀,都得乖乖的跪下,而這一跪,風骨就再也沒有了,這是萬兩黃金都換不回的損失。所以,天底下的男子就都拚了命的要考取功名,即使隻是個秀才,也能在公堂上挺直了脊梁,不用跪著,也不用受重刑。”


    “……”


    “……”


    “……”


    “……”


    一屋子的人齊齊無語了。


    當爹的那位雖是通過韋老爺子的口,間接得知了小女兒的性子很伶俐,卻沒想到居然會是這般伶俐。


    難道是她本身很伶俐,但隻是普通的伶俐,不至於有這般伶俐,卻因為讓韋老爺子開了蒙,教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工夫,便有了突飛猛進的改變?


    看來自己昨天膨脹的太早了。


    “爹,原來你隻是不會講故事,在其他地方仍是穩穩的甩了我十幾裏路,讓我拍馬也趕不上。”


    韋臨風黯然神傷。


    “團兒真機靈!”


    韋芙兒在震驚過後,便是真心實意的欣賞。


    “團兒,你的話怎麽突然變這麽多了,好囉嗦……”


    韋蓉兒則是一臉恐懼。


    “你真笨!”


    隻有韋茉兒依然如故,仍把她當成一個天真快樂的小傻逼,“你說的是什麽鳥語啊,我一句都聽不懂!哎呀,你能不能別急,等以後變聰明了,嘴皮子也利索了,再來說些大家都能聽明白的人話呀?”


    一屋子的人再次齊齊無語。


    良久。


    韋臨風覺得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便哈哈尬笑了幾聲,“我們繼續來說好處吧。芙兒所提的出人頭地,確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點。但凡是平民子弟,就能通過考取功名而擺脫現有的白身,出人頭地。而且考的好了,就能如蓉兒所說的那樣去當官,當了官,自然就能像茉兒所說的,可以多多收禮。”


    “若是考的一般般,那當不了收禮的大官,做個領糧米的小吏卻是沒問題的,若考的很差,屢試不中,那回老家當個有月錢的私塾先生也成。總之隻要去考了,無論如何都能拿到好處的。就連我這種沒考過鄉試的秀才,都能像團兒所說的那樣,在公堂上可以不跪。”


    他的解析頗有中央空調的風範,完美無死角的兼顧到了每個學生的頭上。


    “那家裏要是已經有當官的,是不是就不用去考了?”


    “如果我爹當了官,以後我是不是也能當?”


    “當先生的照理不都是最有學問的人麽?怎麽反而卻是屢試不中的那種?”


    “他們怎麽好意思去教別人呀?”


    幾個女孩子見自己沒有答錯話,且意見都被采納了,便都是滿臉喜滋滋的樣子,七嘴八舌道。


    “就算家裏每個親戚都做官,後人也一樣得去考。因為官位不像是香火,隻能由自家人傳下去。小姑娘是不能做在地方上做官的,但可以做地方上的官夫人,或者是去宮裏做女官。”


    韋臨風按著次序,一一回答。


    “能教書的,不一定得最有學問的人來。而最有學問的,也不一定就能教好別人。”


    他說著話,忽然遲疑了片刻,“也不對。咱們這裏還是有那種自己學問做得很好,也教旁人教得很好的那種。那人,便是調去了鄢陵的舒教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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