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慕權位利祿的人,往往得寸進尺;恃才傲物的人,總是鋒芒太露,這些是應該引以為戒的。否則,富貴而驕,居功自傲,忘乎所以,隻能身敗名裂。”


    這不止是講道理了,貌似還涉及到人生經驗?


    “比如名相李斯即是如此,明明已經做到丞相之位,權大勢重,不可一世,然而最終卻做了階下囚。臨刑時,他對兒子說吾欲與若複牽黃犬,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自是不得了。他不僅是連丞相都做不成了,且連做一個平民,與兒子外出狩獵的機會也沒有了。”


    李斯?


    這是又扯到大秦帝國去了?


    “因而最好是趁早罷手,見好即收。該你做點什麽的時候就去做,而在事情做成之後,你不要貪圖什麽,索求什麽,不要提條件,得收斂意欲,安分守己,才不會給自己招禍。”


    他講得很認真,很深沉,很莫名其妙。


    韋團兒聽得很痛苦,很煎熬,度日如年。


    更令她鬱悶的是,直到最後他也沒有拋出個有趣的小故事來活躍氣氛,居然就從頭把道理講到了尾。


    第三天。


    “我看團兒這孩子果然是個伶俐的,不如就給她開蒙了吧。”


    前兩天她在聽講時分明是一副癡傻狀,可韋老爺子仍不改那句伶俐的評語,還不由分說給了她一個極高的待遇,當即便準備要給她進行啟蒙教育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在韋團兒的認知裏,很多古裝曆史正劇都會讓一屋子的新生在老夫子的帶領下搖頭晃腦的背誦《三字經》或《百家姓》,她以為韋老爺子也是這樣的,但她在書房裏溜達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它們的蹤影,直到很久以後,她才後知後覺的記起兩者是在宋朝才出現的,而配置著唐朝內核的大周自是不可能會有它們的存在。若不慎在人前冒出了《三字經》裏的句子,倒很容易圓過去,但如果一開口就把《百家姓》裏的“趙錢孫李,周吳鄭王”說出來了,搞不好就會倒大黴。要知道宋朝的開國大佬姓趙,所以這本書便理直氣壯的把“趙”姓排在了第一名,但眼下的大佬們姓李,哪受得了這種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劍號巨闕,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薑。海鹹河淡,鱗潛羽翔……”


    韋老爺子拿來給她開蒙的,是一本《千字文》。


    “千字文,相傳由梁武帝指令給事郎周興嗣取不同的一千個字編寫而成,每四字為一句,平仄相對,包羅了天文地理、禮儀製度,朗朗上口。”


    嗯,聽起來挺牛逼的。


    在快速給她讀了一通以後,韋老爺子遞了張字帖給她,似乎是要教她描紅了。


    “上大人丘乙己化三千七十士爾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禮也。”


    字帖是常見的豎版,上麵隻有寥寥二十五個字。


    “這些字的筆畫是最簡單的,主要是用來練運筆、筆法和拆解文字結構的。”


    “行筆漸按,有上行。收筆右下,折回鋒。起收要重,中間輕……”


    韋老爺子詳細介紹了一大堆的筆法,緊接著狀似自然的從花鳥青瓷筆筒裏抽出一支羊毫筆,遞給昏頭昏腦的她。


    她前世並非是舞文弄墨的文藝女青年,別說是沒摸過毛筆這等風雅的物事了,甚至連鋼筆都很少用,因此一上手就覺得無比生疏,無比別扭,不知道該怎麽握才標準,想來想去,她隻得選擇了拿筷子的手勢,堪堪夾住了它,免得它掉下去了。


    “怎會如此?”


    韋老爺子全程都緊盯著她的動作,把她一開始的發愣、之後的茫然、再然後的無措、最後的亂來都看清楚了,確認她沒有一絲一毫作偽的跡象,不禁吃了一驚:難道自己想錯了?


    “以後再教你描紅好了。”


    片刻後,他強行使得自己的情緒恢複了冷靜,微笑道:“我來教你背《九九乘法歌》吧,很有意思的。”


    乘法?


    古人居然懂得乘法?


    韋團兒右手夾著那支羊毫筆,目瞪口呆。


    “一一如一,一二如二,一三如三……四四一十六,五五二十五,六六三十六……八九七十二,九九八十一。”


    她的呆滯,在韋老爺子看來便成了一竅不通的佐證,心下不禁愈發吃驚了,繼而是濃濃的失望之情,但麵上仍是維持著一貫的和氣,很有耐心的把《九九乘法歌》背完了,然後講解道:“這是開蒙時必學的。它的曆史比《千字文》悠久,早在春秋時期就見諸文獻了。”


    “……”


    春秋戰國那會兒就有乘法口訣了?


    韋團兒震驚了,然後想起自己在前幾天很是傲嬌的認為她好歹是受過正規教育,在文明社會長大的人,便不屑和一群乘法口訣表都不會背的小姑娘宅鬥到死,爭奪一根公用黃瓜。


    而當時的自己有多傲骨錚錚,現在的自己就有多傻逼。千不該萬不該因著現代人的優越感,就低估了古人的智慧,一副眾生皆醉我獨醒的高貴冷豔樣,想想就覺得欠揍。


    “哎……”


    看著她愈發呆滯的表情,韋老爺子不由從淺淺的失望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在心內默默的歎息了一聲。


    原來,她隻是一般的小聰明罷了,算不得有多特殊,就連他幼時的早慧程度都及不上。


    她並非是天賦異稟,也並不是邪靈附體。


    她隻是他的小孫女,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家,構不成什麽威脅,出不了什麽亂子。


    他本該高興的,不知為何,心裏卻總有些不踏實。


    “團兒,明天起,你就不用來了。”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隻要確定他所猜想的、所擔心的都不會發生,不會橫生枝節,就夠了。


    於是他俊朗的麵容上漸漸現出了一絲未達眼底的笑意,神情和藹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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