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玩的哪一出?


    袁氏大張著嘴,愣愣的看向他,實在是摸不透他的想法——他不久前才把自己貶的一文不值,此刻卻反過來為自己說話了。到底是打算給完巴掌賞甜棗呢,還是又不定期的抽風發癲了?


    “你禍害的人,除了她,還有翠翠。若是真看重翠翠,當初為何不主動去爭取,反倒是輕而易舉的認了命,過後又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是想給誰添堵呢?”


    但她猜錯了。


    韋老爺子既沒有抽風,也沒有發癲,更沒有給她棗子吃。


    他在歎息過後,語氣便轉為濃濃的譏諷,盯著韋玉樹,繼續說道:“這會兒,你又擺出了一臉不情不願的神色,好似娶了紅紅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可當初是她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娶她的麽?還是她把你手腳打斷了,強拖著你進洞房去了?”


    “是我耳鳴了嗎?”


    袁氏從沒聽他說過這般粗俗的話,整個人又傻愣在了原地。


    “爹,你怎麽越來越沒有長輩的樣兒了?什麽好話賴話都往外蹦。”


    韋玉樹微惱。


    “這是又怪上我了?”


    韋老爺子微笑,“你莫要把錯誤都推在旁人身上。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所有,都是你自己選擇的,無論結果如何,也都是你自己作的,怨不得誰。”


    “爹,你說的輕巧,隻是因為事情沒落到你頭上……”


    韋玉樹的表情寫滿了不服。


    “紅紅,你早些回去,把芙兒和蓉兒哄睡了要緊。至於他,我會好好管教的。”


    韋老爺子聞言,眉宇間凝了一縷不易讓人察覺的悵然之色,轉瞬即散。


    “哦……”


    如果是平時,袁氏肯定不會輕易就走人的,硬要聽出個子醜寅卯,辨出個黑白公母才罷休,奈何她剛被他簡單粗暴的修理了,又被他莫名其妙的維護了,導致腦子裏一直是亂七八糟的,如同打結的線團,理也理不清,當即渾渾噩噩的應了聲,一臉懵逼的離去。


    片刻後,屋內隻餘下父子二人。


    “把門窗打開,透個氣。”


    韋老爺子的眉梢輕輕挑起,吩咐道。


    “知道了。”


    縱使心裏不大痛快,韋玉樹仍依言而動,快步走到門口,將兩扇半掩的屋門最大限度的打開,又把緊閉的窗戶上的插栓抽掉了,伸手一推,視野立刻變得廣闊了許多,能清楚看見庭院裏蔥蔥鬱鬱的綠樹和圍牆外黃土夯實的大道,即便夜色沉沉,任何的風吹草動也無所遁形,遑論是藏個人在外麵偷聽了。


    “來,坐下說話。”


    韋老爺子給他倒了一杯茶,笑意盈然道。


    “是。”


    他身體一僵,心裏開始發毛,想起了兒時聽來的一句諺語——不怕夜貓子叫,就怕夜貓子笑。


    他的親爹雖然長得和夜貓子截然不同,但在這方麵的屬性是一樣的,隻要繃著臉不笑,事情就能有回旋的餘地;隻要輕輕一笑,那就是大事不妙的前兆;若是笑得太燦爛,必然是正在磨刀霍霍了。


    “方才,我把你說的幾句話聽得很真切。”


    韋老爺子的長眉緩緩的舒展開來,弧度流暢而美好,有如最上等的筆墨精心描繪而成,“你是為了翠翠,才不肯去縣衙述職的?”


    “是……”


    韋玉樹垂著頭,心裏咯噔了一下。


    “你是個長情的。”


    但見鬼的是,韋老爺子沒有磨刀霍霍,反而用讚許的目光看著他,笑道:“說實話,幾個兒媳裏最讓人省心的就是翠翠了,性子剛柔有度,做人光明磊落,且從不會去貪別人的便宜,但也不會在別人那兒吃虧。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數年未有子息,才惹來了你阿娘的刁難,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這哪能怪她?阿娘本就是個古怪的人,即使我們生了很多很多的孩子,阿娘也會找別的由頭刁難她!”


    韋玉樹不假思索道。


    “臨風若肯像你一樣,壯著膽去維護自己的妻子,那就好了。”


    韋老爺子歎道。


    “哦……”


    韋玉樹渾身都開始發毛。


    誰都以為他爹是仁厚的不得了的大好人,隻有他心裏跟明鏡似的,曉得爹的性子是外熱內冷的,看著親切熱枕,實則冷漠至極,對他娘親僅有麵子上的尊重,沒有感情上的波動。而且曆來就不喜歡插手家務事,即使兒媳們快被王氏挫磨死了也懶得去管,甚至還反感自己的兒子去摻和,覺得和婦人們拌嘴爭執,有斯文掃地之嫌。去年爹之所以為馮氏出頭,也不過是因為她突然的爆發打亂了慣常的平靜日子,為了維穩,爹才不得已而為之的。


    可今天明明沒有前因,沒有後果,爹怎麽就忽然化身為大善人了?


    難道,是衝著自己來的?


    如果是真的,那也忒可怕了。


    “別怕。”


    韋老爺子將他僵硬的表情看在眼裏,笑意不禁愈發的燦爛了,“虎毒還不食子呢,何況,我並不是老虎。”


    “爹所言極是。”


    韋玉樹努力擠出了一個假笑。


    “大郎,你是個聰明人,我就不跟你繞太大的彎子了。”


    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韋老爺子便放棄了步步緊逼、步步堵死的政策,開門見山道:“我要你擇日便去縣衙裏述職。”


    “爹,我……”


    “你舍不得翠翠是麽?我知道。”


    韋老爺子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可這並不衝突,你又不是一去不複返了,逢著休沐便可以回來的。”


    又道:“再說了,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沒你想的那樣棘手。若是一輩子做個泥瓦匠,當然隻有在暗地裏多看她幾眼的出息。但你若是在縣衙裏混出了名堂,就不一樣了。”


    “爹,翠翠不是那種虛榮的女人。她是鐵了心的不肯理我,所以即便我做了縣丞、做了明府,她也不會高看我一眼的!”


    韋玉樹忙不迭的搖頭否認。


    “誰要她高看了?”


    韋老爺子的眼底都帶著粲然的笑意,溫聲道:“她的意見,從來就不重要。”


    然後輕描淡寫的說出了異常殘酷的話語,“隻要她夫家肯高看你一眼,你再給他們一點好臉色,並以利益誘之,以美婢惑之,何愁他們不會把她悄悄的送到你榻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之畫風不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連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連穗並收藏穿越之畫風不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