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凡心回答完有些難為情,因為他從來沒跟朋友鬧過矛盾,不太會處理,否則也不會躲了好幾天。所以當顧拙言找上門時,他不禁有些緊張。


    但此刻顧拙言聽來卻想,莊凡心這麽在乎他的態度,好苗頭!


    握著的手鬆開,倆人在台階上傻站了一會兒,直到德牧吃完餅幹跑出來。顧拙言敲一下狗腦殼,感覺這狗的忠誠度不太行,誰給吃的都能拐走。


    莊凡心愛撫狗毛,說:“pc39007,握手。”


    顧拙言估計莊凡心這輩子都記不住德牧的警號,算了,007也挺好,詹姆斯·邦德。他決定道:“狗子改名叫邦德吧,能記住麽?”


    莊凡心嘀咕道:“這有什麽記不住的。”


    不怕人笨,就怕笨人不自知,顧拙言有些無話可說。外麵不及樓裏涼快,德牧待不住又跑進去,完全不拿自己當外麵的狗。


    顧拙言和莊凡心跟進客廳,沙發上扔著書包和畫筒,顯然莊凡心回家後還沒上樓。顧拙言默默想,莊凡心一直在客廳看電視?那不就是一直在等他?


    他問:“你一直在等我過來?”


    莊凡心聞言一怔:“不是啊。”他手裏掂掇著遙控器,忖度著怎麽說才有麵子,“我想看電視,湊巧你過來了。”


    顧拙言奸詐道:“我過來得挺快吧?”


    “快什麽快?”莊凡心立刻否認,“破電視劇都看完兩集了,你才來找。”


    他說完感覺不對勁,再看顧拙言有點欠的笑容,反應過來禿嚕了實話。他既沒麵子,又很不忿,索性閉上嘴不再出聲。


    顧拙言當時一句話弄僵氣氛,互不搭理好幾天,如今用狗勾引不成,隻好主動上門和解,和解完,又搞得好像對方很在乎。


    在這幾秒安靜的空隙,他忽然坦白:“其實這幾天我找了你三四次。”


    莊凡心這才舒坦點:“其實我也經常看手機……可你什麽都沒發。”


    顧拙言道:“我想當麵說。”這還不夠,他看莊凡心的表情格外柔和,於是狠狠心又補一句,“幾天沒見,也想見見你。”


    莊凡心待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我給你拿個雪糕!”


    他快步躲進廚房,打開冰箱恨不得把頭伸進去降溫,媽啊,北方不都是大漢麽,顧拙言這男的怎麽這麽酸啊!


    一根雪糕拿了十分鍾,莊凡心返回客廳,和顧拙言隔著大狗看電視。等太陽幾乎落盡時,顧拙言牽狗告辭,莊凡心起身送到大門外。


    晚霞消散幹淨,天空暗沉沉的,莊凡心順便拉開門口的燈。那盞燈掛在左牆邊,垂著一小截彩色的麻繩,莊凡心墊腳就能夠著。但貌似刮了風,麻繩被吹得纏在燈托上,他努力幾次都沒成功。


    顧拙言在後側立著,抓住機會上前半步,抬起手將纏繞的麻繩一點點解開。他離莊凡心很近,雙臂籠罩在莊凡心的頭頂,莊凡心想邁開還被他壓住肩膀攔下。


    “幹嗎啊。”莊凡心覺得被高個壓迫了。


    顧拙言解開繩,從後握住莊凡心的手腕舉起,把尾部的繩結塞給他,然後後退一步:“自己拉,沒人笑話你矮。”


    啪嗒,燈亮了,他們站在柔和燈光裏。


    莊凡心轉身望見遠處的小小身影,顧寶言跑來,一頭撞在顧拙言的腿上,氣喘籲籲地說:“哥,回家吃飯。”


    她說完看向莊凡心,小孩兒都憋不住話:“小莊哥哥,今天我去看新學校了!”


    莊凡心問:“你要去哪個學校啊?”


    “國際小學,校服挺好看的!”顧寶言甚為滿意,摸摸辮子說,“麵試的時候有外教,我也想把頭發弄成那樣的。”


    莊凡心原本打算明天去把頭發拉直,帶個孩子順便的事兒,顧寶言立刻鬆開顧拙言,和莊凡心約定好明天一起去理發。


    夜裏,莊凡心拎著畫筒鑽進二樓的畫室,要完成一幅未完工的設計稿,紙上是一枚寶石戒指,三個角度展現,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處理。


    莊凡心的爺爺奶奶早年做首飾出口生意,後來定居在洛杉磯經營一家珠寶公司,估計是受此影響,他從小就稀罕各式各樣的珠寶首飾,長大後又迷上珠寶設計。


    他忙到深夜畫完,將設計稿發給甲方過目,人家滿意的話,過兩天他就能收到一筆報酬。顧拙言送他一雙幾千塊的球鞋,他想回送點價值差不多的,隻好依靠勞動先賺點資金。


    莊凡心三點多才睡,清晨被


    男生群的消息吵醒,真邪門,一群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人,怎麽大清早如此亢奮?


    他趴在枕頭上眯著眼:“whathappened?”


    體委:“看班級公告!”


    莊凡心去班級群瞅一眼,原來夏維一早詢問作業完成情況,並提醒距開學僅剩兩天。那天不是聚眾趕作業了嗎?他問:“你們上回沒寫完啊?”


    齊楠:“光顧著吃蛋糕了。”


    十分鍾後,班長敲定日程:“鑒於創意園那家的蛋糕不好吃,上午九點,圖書館旁邊的咖啡廳見!”


    莊凡心翻身揉揉頭發,突然想起來今天去拉直,他馬上發送道:“不好意思,我不去了哈!”然後在一片聲討中按下消息勿擾。


    又睡一場回籠覺,莊凡心卡著時間醒的,收拾完拿兩支冰淇淋出門。顧寶言挺準時,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門口,而且顧拙言也在。


    顧寶言說:“我哥付錢。”


    莊凡心遞上冰淇淋:“那你們倆一起吃。”


    顧寶言不太樂意,隻肯讓顧拙言咬一口,於是顧拙言一口下去冰淇淋隻剩個甜筒。顧寶言瘋了,追著顧拙言打,猶如他們抵達榕城那天的光景。


    理發店不遠,因為是周末,顧客比平時多一些,他們先在休息區等待洗頭。兄妹沒有隔夜仇,顧寶言這會兒巴著顧拙言,用對顧士伯和薛曼姿撒嬌的德行說:“哥哥,還能做美容呢,要不我試試?”


    顧拙言說:“小孩兒做美容就死了。”


    莊凡心在一旁差點噴了,嚇唬孩子幹嗎,他哄著顧寶言高興,身為獨生子女完全不懂顧拙言的傷悲。


    顧拙言低頭玩手機,看見死黨陸文發了一條朋友圈,照片是一張遮蓋了私人信息的登機牌,不知道又去哪裏嘚瑟。


    忽然耳畔有些癢,他一轉頭,等位的人多,他們坐得很擠,莊凡心的發梢不小心蹭到他。那撮毛微微翹著,打著卷,泛著柔和的光澤。


    顧拙言盯著莊凡心的頭發,竟然有一絲舍不得。


    小狗、小混血似的小卷毛,等會兒就要被無情地拉直。


    他情不自禁地舉起手機,稀裏糊塗地打開攝像頭,不知不覺地側一側身子,然後順理成章地將莊凡心框入畫麵。然而距離太近,莊凡心幾乎立刻扭臉看來,隔著鏡頭對上他的目光。


    顧拙言毫無波動,還調整一下角度。


    莊凡心問:“幹嗎呢?”


    顧拙言用指尖刮一下眉頭,說:“自拍。”


    莊凡心一笑,哢嚓,顧拙言按下了快門。


    終於排上號,莊凡心和顧寶言去弄頭發,顧拙言坐在沙發上打遊戲,起初還好,等四局打完,他發覺那一大一小的發型仍沒什麽變化。


    顧拙言實在是淺薄了,原以為弄頭發也就一節課的時間,誰知一小時過去,還絲毫沒有結束的跡象。


    曖昧點說,顧拙言和百貨商場裏等老婆孩子逛街的男人沒什麽區別,目光逐漸冷漠,想離婚,撫養權也不想要了。


    顧拙言戴上耳機睡覺,常聽的歌單有近百支歌曲,隨機播放,在耳蝸趨於麻木時睡著。


    三小時後,顧寶言如願以償燙了一頭美麗的浪花,衝到休息區把顧拙言搖醒,美滋滋地說:“哥,我燙好了!”


    顧拙言睜眼受到驚嚇:“都他媽老成六年級了。”


    他揉揉眉心,想問問哪個不靠譜的把他妹弄成這樣,起身環顧一圈,發型師不少但沒瞧見莊凡心。顧寶言拉著他去找,說莊凡心正在吹頭發,馬上就搞定了。


    顧拙言任由小屁孩兒牽著,繞過一排妝台幾張轉椅,偶一轉身,猝不及防地看見一麵鏡子後的莊凡心。


    那人端坐著,圍布還沒摘,露著一截修長的細脖子,小卷毛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萬千順直柔軟的發絲。周圍燙發的阿姨在打哈欠,吹風機很吵,前台在爭執應該打幾折,來來往往的吵嚷混亂中,莊凡心坐在那兒安靜乖巧得要命。


    他抬起頭:“還行嗎?”


    顧拙言盯著那張麵孔,混血感消退,可一雙眼睛卻更加分明,這是個讚美對方的好機會,他卻心虛似的,有些生硬地撒謊:“就那樣吧。”


    恰好耳機中唱道——wheni’mbyyrside,lostinyreyes。我經過你的身邊,沉醉於你的眼神。


    媽的,這是哪個歌手,怎麽就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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