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近來朝中傳出消息, 說是蘇丞相一改昔日高冷作風, 不但與部下把酒歡顏,而且還鼓勵新貴爭取仕途。


    迂腐守舊的丞相, 整個人煥然一新, 眾人很是震驚。


    難得的是, 一心想要鏟除世家力量的皇帝陛下, 竟然重新啟用蘇相,不僅恢複蘇相從前職務,還時常出入相府,君臣關係更勝從前。


    對此, 有人歡喜有人憂。其中最高興的, 當屬深居後宮的太後——她覺得自己又看到了曙光。


    太後掌權多年,嫁入皇家後便一直暗地裏培養自己勢力, 先皇極為寵愛她,先皇病重之際, 她趁勢將朝廷內政握於手中。新皇登基後,她遲遲不願還政。


    那時新皇同她講,即使親政,也一切以她為尊。


    新皇向來孝順, 做太子時便有清貴儒雅之君的美稱,太後見他一向無欲無求, 對權利並不上心, 前朝又有人拿後宮幹政一事胡攪蠻纏, 為了堵住群臣之口, 她便放心讓皇帝親政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新皇親政,手段毒辣,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將她培養的勢力全部拔除,另一邊大肆推舉科考製度,廢掉從前的世家察舉製,扶持新貴上位。


    太後哪裏想得到,她的親生兒子,竟比毒蛇還要狡黠凶狠。要不是念在母子之情,隻怕她連頤養天年的機會都不會有。


    但太後根本不想要這機會。


    她要的,是從前的權力。隻要世家貴族不倒,她就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大宮女進殿來,輕聲稟報:“太後娘娘,蘇相到了。”


    太後往前看去,望見熟悉的少年身影,當即喜笑顏開,親自走過去迎人。


    如今已是開春,冬寒卻仍未褪盡,太後捧了小香爐鼎,送到南姒跟前,“丞相身子弱,怎穿得如此單薄。”她揮手,轉頭吩咐宮女:“快,取哀家前日新得的那件金雀大氅來。”


    南姒端正而坐,“多謝太後娘娘厚愛。”


    太後屏退宮人,上下打量眼前氣定神閑的瘦弱少年,蘇家向來忠心,一股浩然之氣,忠於皇家忠於世家,尤其傳到蘇承歡這代,比祖輩更為出彩。人雖聰慧,但難得並不浮躁,做事說話,比之八十長者還要沉穩。


    南姒放下茶,直截了當:“太後娘娘今日召見微臣,可有要事?”


    太後微笑,開門見山:“聽說皇兒最近很是寵信蘇相。”


    南姒笑道:“寵信談不上,隻不過是皇上見微臣為朝事盡心竭力,故此賞賜嘉獎而已。”


    她說著話,目光自太後臉上掃過。


    今日來此,早就知道太後的意圖。


    太後專政弄權,在皇帝誓要鏟除世家力量後,遲遲不肯收手,不但利用蘇承歡與皇帝周旋,而且還在之後試圖與鄰國竄通,晉國公主進宮後,她和晉公主達成協議,她助晉公主登上後位,晉公主助她保住世家勢力。


    舊貴與新貴長達多年的鬥爭,令大周國力大幅衰減,民不聊生,在最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晉公主裏應外合,鄰國趁勢發兵,大周朝自此破國。


    大周朝的破亡有很多原因,除了晉公主,還有太後貪戀權利的野心。


    南姒並不打算與她多費口舌。


    她站起來,悠悠然攏袖笑道:“太後娘娘是否想讓微臣盡力保住世家勢力,甚至,趁勢重新扶持世家,壓住新貴?”


    太後笑道:“蘇相果然是個聰明人,不愧是世家第一名公子。”


    南姒眼波流轉,唇角輕笑,丟下一句:“微臣恕難從命。”


    太後的春秋大夢,她不感興趣,多聽一句都嫌煩。


    蘇承歡心中裝的東西太多,以至於做起事來束手束腳。但她可沒有什麽所謂的世家之光家門榮幸。


    與其被人兩頭利用,助紂為孽,不如斷個幹淨。


    太後詫異:“你……”


    南姒行禮告辭,“娘娘以後沒事不要傳召微臣,後宮之地,男女有別,娘娘下次要想見微臣,請先將皇上請來。”


    太後幾近氣暈。


    不多時,此事傳到皇帝耳中,皇帝聽後龍顏大悅,問:“蘇相當真這麽說的?”


    回話的宮人道:“千真萬確,太後娘娘氣得現在都沒緩過勁。”


    皇帝單手扶額,目中含笑,若有所思,“難道真轉性了?”


    從前的蘇承歡,就算忠君為主,也絕不會與太後作對,蘇承歡心中的理與義,從來都不是他。


    蘇家做事,隻做自己認為對的,而不會為君主所變。


    他一直在等,等蘇承歡向他徹底屈服那天,他要蘇承歡全身心地追隨,不是因為他坐在皇位上而追隨,而是因為他這個人而追隨。


    皇帝一高興,便道:“翰林院大學士空缺未補,擬旨下去,讓丞相兼任。”


    如今翰林院裏的,全是皇帝看重的新貴,皇帝此意,是要讓身為世家出身的丞相,統領大局。


    老太監掩住目中訝異,“是。”


    宮裏的事並未傳出來,且說南姒自太後處出來後,沒幾天便被毫不知情的世家之臣們攔住。


    身為世家之首,蘇承歡年紀雖輕,但在這群白胡子老者裏,卻有著舉足若輕的分量。


    皇帝前幾日剛下一道命令,責戶部審查曆年稅收賬目,世家之臣們戰戰兢兢,擔心這是皇帝為了懲治找的另一個理由,故而全都都來找南姒拿主意。


    天子之威,他們已經見識過,輕則性命堪憂,重則連累九族。


    南姒任由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安慰,她靜靜聽著,一言未發。


    有人注意到南姒的神情,見她手指輕輕晃動,好像在數數。


    眾人停下來,問:“蘇相,你為何數數?”


    南姒負手在背,“數你們離死還有多久。”眾人一嚇,聽得她繼續道:“剛才你們不是問我要主意嗎?依我看,解決問題的方法很簡單——你們明日就主動辭官。”


    眾人愣住。


    南姒道:“以此示弱尚能保住性命,反正皇上決心要扶持新貴,你們一個個占著位子不肯鬆手,最後下場隻有一個——死。如今大勢已去,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放手,尚能保住性命,再晚一步,恐怕……”


    世家與新貴兩派,決不能像蘇承歡在時那樣,無休無止地鬥下去。不說其他,但就在朝政立場上,她欣賞皇帝的果決與野心。


    與其拖著一具陳舊腐壞之軀,不如痛下狠手,重迎新生。


    眾人完全沒有料到身為世家之首的蘇相竟會勸他們辭官,待回過神,哪裏還有蘇相的影子。


    此行一別,此後凡有世家再找蘇承歡,她一律不見,全部回絕。


    一個月後,耐不住性子的世臣遞上辭官書,有一就有二,漸漸地,太後遺留的部分勢力徹底瓦解,連蘇相都不願出頭,少了這個頂梁柱,他們就更不敢繼續鬧下去。


    皇帝命蘇承歡兼任翰林院大學士的旨意下達後,南姒並未第一時間接旨。準確來說,她抗旨了。


    此事傳到蘇遠山耳裏,令他歡喜不已。


    此時他正在吏部與新晉臣子議事,神采飛揚,侃侃而談:“我這位小四叔,出身世家,表麵再如何迎合皇上新政,骨子裏卻改不了的清傲,哪裏真願意與新貴共事?”


    他正說著話,忽然身後傳來一個清泉過石般的聲音,“侄兒,背後說四叔什麽好話呢?”


    蘇遠山一僵。


    眾人回過頭,隻見一位彩襴袖衫的貴公子款步而來,氣質如蘭,姿態高雅,待瞧清楚那張雪白如玉的臉,紛紛起身行禮:“丞相大人。”


    南姒抱著貓,一邊輕輕撫摸,一邊瞥眼睨跪在地上的蘇遠山,從他身邊走過時,她停下腳步。


    “我的好侄兒,看來你是真不長記性。”


    尾調拖長的笑意,聽得蘇遠山渾身發冷。


    如今的蘇承歡,再不是從前的蘇承歡。


    南姒落座,立即就有人上前奉茶,她身後侍從無數,擁得一派雍貴之象。


    她說:“蘇遠山,自今日起,你被罷官了。”


    輕柔一句,令人膽戰心驚。


    蘇遠山猛地抬頭:“丞相憑什麽罷我的官?皇上可曾同意?”


    南姒往旁使了個眼色,立即便有人站出來宣旨。


    旨意上說,自從今日,翰林院學士與吏部尚書皆屬蘇相兼任。


    那天她不接旨,是為討價還價,一個翰林院不夠,她還要蘇遠山的吏部。


    “如今吏部皆歸我管,我要罷你,罷就罷了,難道還要事先向你通報一聲麽?”


    蘇遠山大驚失色,喃喃道:“不……這不可能……”


    他癡呆幾秒後,回過神後當即匍匐前行,跪至南姒腳邊,試圖抱住南姒的腿求饒,“四叔恕罪,是侄兒錯了,侄兒再也不敢冒犯四叔,求四叔再給侄兒一次機會。”


    南姒嫌棄地挪腳,侍者上前拉住痛哭嚎啕的蘇遠山。


    通靈玉看著被拖出去的蘇遠山,暗中報告:“主人,從你下令罷黜蘇遠山的那一刻起,在場所有人的畏懼值直線上升。”


    南姒笑道:“怕才好,就擔心他們不怕。一群後起之輩,一個個都做著爭權奪利的美夢,此時若不殺殺他們的威風,日後還不知該如何囂張。蘇遠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待蘇遠山的聲音消失不見,眾人反應過來,紛紛叩頭補上參拜大禮。


    南姒悠然自在地受了他們的禮,並未讓人起身。


    數刻後,待人跪得腿腳酸麻,南姒輕挽袖袍,親自上前扶起眾臣:“何必行如此大禮,本相受之不起。”


    與方才陰柔狠決的模樣不同,此刻她一笑,眾人隻覺得如沐春風,卻依舊不敢懈怠。


    南姒道:”過幾日本相在金玉樓擺酒,還請各位大人賞臉光臨。”


    眾人受寵若驚,蘇相從不親近生人,更別提他們這些出身卑微的布衣之臣。能與蘇相同飲,那是莫大的榮幸。


    眾人應下,無人提起剛才罷官之事,仿佛蘇遠山從不存在過。


    如此這般恩威並濟,陽謀陰謀並用,朝中布衣新貴皆懾於蘇府之威,談及蘇相,又懼又敬。


    敬仰丞相風流才華,畏懼丞相心狠手辣。


    如今的丞相蘇承歡,當得起大周權相四字。


    (五)


    看著自家主人嬉笑弄權的樣子,通靈玉很是佩服。


    狠快準。


    三個字完美形容神尊大人。


    托神尊大人的福,它的化身如今地位高漲,人人都知道蘇相府裏有隻黑貓,貴不可言,乃是祥瑞之兆。


    和剛開始來到這裏時的情況相比,通靈玉過得不要太快活。


    天天有魚吃,天天有人伺候,走到哪被誇到哪,橫行霸道沒問題,京城禦街它開場。


    瀟灑至此,免不得有人跑出來砸場子。


    通靈玉看著一臉憤憤不平的燕王,絲毫不為所動,慵懶地舔了舔他的臉。


    來了這麽久,主人竟然都沒提過這個以後將會暗殺蘇承歡的男人。


    一嘴的口水全糊上去了。


    燕王揪住它的脖子道:“你這隻臭貓,貓仗人勢,方才在宴席上,你弄得本王一身狼狽,如今被我逮到,看我如何懲治你!”


    他想到貓的主人,那個病秧子最近越發討厭,要是病秧子發現自己的愛貓不見,指不定得急成什麽樣。


    衝這個,他也得好好對付這隻貓。


    通靈玉回想剛才的情形,主人帶它來赴宴,它貓性大發,根本控製不住想要撓一撓燕王那身浮金袍子的衝動。


    誰讓這人穿得如此浮誇,連一隻貓都看不下去了。


    燕王抱起它就準備往轎子裏去,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王爺,您這是要去哪?”


    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他不敢回身,用袖子藏住通靈玉,道:“本王準備回府,丞相不必相送。”


    南姒緩步至前,微微眯起眼睛,指著燕王的袖子道:“王爺藏了什麽寶物?可否讓微臣看看?”


    燕王想起以前禦書房背書作弊被蘇承歡逮住時的情形。


    三十戒尺抽在手心的痛,怎麽也忘不了。


    他下意識捏了捏手,避開她的目光,底氣不足:“沒藏什麽。”


    通靈玉忍不住從他寬大的袖袍裏跳出來。


    再不掙開,它就要被捂死了。


    它跳到南姒腳邊,委屈地喵喵叫。南姒彎腰將它抱住,轉眸問燕王:“原來王爺藏的寶物,是微臣的貓,想不到高貴的燕王爺,竟還是個偷貓賊。”


    燕王羞得連耳朵根都紅透,他指著通靈玉,喃喃道:“本王的袍子被它弄壞,自然得讓它賠罪。”


    對麵人沒有言語。


    燕王抬眼快速往前瞥一眼,她站在那看他,神情淡漠,冷若冰霜。


    她說:“王爺,您是三歲小孩麽?竟要和隻貓計較。”


    燕王下意識低頭。年少時囂張跋扈的壞毛病,全折在蘇承歡手裏,以至於今日他見了這人,竟還是像過去那樣準備著聽訓。


    燕王立馬反應過來,他生硬地昂起下巴,擺出王爺架子:“丞相連自己的貓都管教不好,又有什麽資格統領文武百官?”


    他趁勢一鼓作氣,一心要踩她的痛腳:“丞相近來獻媚於皇兄,不知在府裏藏了什麽好東西,竟三番五次引得皇兄做客蘇府。過去蘇相的骨氣哪去了?難道也要學那些奸佞之臣,專權擅勢,禍害朝政?”


    他說這些,無非是想看到她臉上氣惱的神情。


    比起蘇承歡冷著對他,他寧願被她厭惡,至少心裏爽快。


    他得意地看她,並未得到想象中的回應。


    她忽地一下笑了,笑容燦若春光,挨得近了,他聞見她身上的清酒氣,摻了幾分暗幽香氣,仿若胭脂入唇,又甜又清冽。


    “王爺,您這是要訓斥老師的意思?”


    燕王氣極。這人何時變得如此無賴,說不過就搬出昔日舊師身份壓人。他不得不低了一頭:“學生不敢。”


    她的聲音越靠越近,似一陣風柔柔吹進他的耳裏:“王爺若真想知道本相府裏藏了什麽,親自來相府一趟便是,臣定當盛宴款待。”


    燕王脫口而出:“真的?”


    南姒噗嗤一聲輕笑,她看著這個氣勢洶洶說軟就軟的男人,忽地覺得自己在逗趣垂髻稚童。


    “假的。”


    說罷,她抱起通靈玉離去。


    燕王氣得踢牆。


    待回去後,通靈玉裝乖:“主人,我真不是故意要招惹燕王,我現在是貓,看到新鮮的東西毫無抵抗力,隻想搞破壞。”


    南姒“哦”地拖長尾音,道:“所以這就是你使勁撓我袖袍的理由?”


    通靈玉立馬收回貓爪。


    不多時,它湊過去,看著闔眼休息的南姒,問:“主人,萬一燕王真鬧著要來相府做客,你也獻美人給他嗎?畢竟是皇帝親弟弟,他在朝中勢力同樣不可小覷。”


    南姒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通靈玉:“要不我們趕在那個晉國公主來之前,早點用美人計收服燕王罷。”


    她緩緩睜開眼,:“你覺得我這具身體,受得住兩個男人的蹂-躪嗎?”


    通靈玉嘴角一抽。主人果然不是一般人,想法與眾不同。它眯起貓眼,嚴肅道:“我覺得可以。”


    南姒一掌拍過去,通靈玉躲得快,跳到博古架上,“是主人先問的,我不過如實以告而已嘛。”


    南姒病歪歪地撐起半邊身子,沉吟道:“就按你說的做,找個美人,試一試燕王,他若接受,兩廂歡喜,若是不接受,那就再做打算,現在我手握大權,他就算想動我,也沒那個膽子。”


    沒幾日,燕王接到相府的請帖,邀他赴宴共飲。


    燕王換上新做的袍子,出門前照了半時辰銅鏡,來到丞相府,見到南姒,問:“蘇相終於想起給本王賠禮道歉?”


    南姒:“不,我這是老師招待舊學生。”


    半點好都討不了。燕王又急又惱,一杯酒飲盡,再一杯,南姒坐在旁邊,笑著看他喝。


    燕王喝幾杯後,醉眼迷離,問:“你為何不喝?是不是在酒裏下了毒,一心想要毒死我?蘇承歡,我知道你厭惡我,我……”


    顯然已經醉了。


    南姒拿下他手裏的酒杯,“我何曾厭惡過你?”


    他搖搖晃晃地,扶住她的肩膀:“蘇承歡,自我從政以來,你事事與我作對,隻要我犯一丁點錯,你就咬著不放,非得扒我一身皮才肯罷休。你說,你為何厭惡我至如此地步,為何!”


    他想起往事,更加心酸不已:“以前在禦書房時,你誇別人十句,罵我十句,無論我如何做,你都不曾正眼看過我,沒錯,我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可你看清楚,如今你的那些好學生,沒一個比得上我這個紈絝。”


    南姒看向通靈玉。


    主仆兩人相對而視。


    這樣看來,蘇承歡對燕王,好像確實有點太嚴厲了。


    活脫脫一個跪求老師肯定的無辜學生。


    他情緒激動,俯下來倚在她肩頭,嘴裏依舊嘟嚷著:“我這麽一個大男人,整天被人訓來訓去,外麵人都在看我笑話。要不是因為你是蘇承歡,我早就剮你千萬遍。”


    南姒摸摸他的頭,像摸通靈玉那樣,柔聲哄道:“是老師不對,你切莫放在心上。”


    不知是酒性使然,他忽地一把摟住南姒,醉醺醺的俊臉上兩團暈紅,“那你誇誇我。”


    “怎麽誇?”


    “不知道,隻要是你誇的,我都喜歡聽。”


    南姒想了幾秒,剛要開口誇他,麵前人已經一頭倒地。


    完全醉過去了。


    南姒端起桌上酒杯一嗅。


    拿錯烈酒了。怪不得。


    燕王醉得一塌糊塗,南姒準備好的美人完全沒辦法按計劃行事,無奈之下,南姒隻得臨時撤回美人計。


    迷-奸了他哥哥,總不能再迷-奸一個。


    第二日燕王醒來,頭痛炸裂。待他回想起昨日醉酒之時的情形,當即羞憤難當,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張臉漲紅指著南姒鼻子說:“蘇承歡,你這個卑鄙小人,我就知道你請我赴宴沒安好心,故意讓我失態,你就是想看我出醜!”


    他越想越氣,以後好了,蘇承歡能拿昨日的事笑他千百遍。


    他瞪著她,幾乎要將她臉上盯出個洞來。


    南姒淡定自若,語氣溫和:“王爺放心,昨日的事,我早已忘記,什麽都沒看到沒聽到。”


    他心頭一鬆,卻又有幾分悵然若失,“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以後別翻出來做文章。”


    燕王離去後,通靈玉悄悄和南姒抱怨:“這男人咋還有兩張麵孔呢,昨天不是還嚷著喊委屈嘛。”


    南姒搖搖頭,抱它進屋,“越是要麵子的人越這樣,不肯軟弱示人,一旦被人發現弱處,比要了他命還難受。”


    (六)


    燕王醉宿相府的事很快傳開,這日南姒得召入宮陪皇帝下棋,皇帝提起此事,漫不經心地問:“你與阿辭一向不合,他竟肯赴你的宴。”


    南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皇帝疑心病又犯了。


    她神情若常,未有一絲變化,舉棋落子,道:“微臣與燕王爺確實有些嫌隙,但為了更好地效忠陛下,即使燕王爺對微臣再不滿,微臣也會盡力化解。畢竟,我們都是陛下的臣子,專心替陛下做事才是我們該做的。”


    皇帝輕笑起來,他落黑棋吃她數子,“愛卿這張嘴,倒是越來越甜。”他忽地想起什麽,抬眸望她:“阿辭夜宿相府,如何入的寢?”


    南姒道:“陛下放下,陛下的美人,隻願意也隻能伺候陛下一人,旁人連窺其麵貌的機會都不會有,燕王,獨自一人入寢而眠。”


    皇帝本想問,燕王夜宿時,丞相在哪裏,聽到那句“獨自一人入寢而眠”,頓時放鬆,驀地又提起心,似乎意識到什麽,愁眉不展。


    他該憂心美人,而非憂心蘇承歡。


    他腦海中又閃過一個念頭,隻瞬間的功夫,卻攪得他心頭大亂。


    他每次前去丞相府,到底是看美人,還是看……


    南姒輕喚:“陛下?”


    皇帝甩了棋子。


    南姒跟過去。


    皇帝轉身道:“你跪下。”


    南姒沒有猶豫,俯身跪下。


    “抬起頭看著朕。”


    話音剛落,他便已生懊惱。不該自尋煩惱。


    那雙潺潺春水般的眸,隻消輕輕往人身上晃一眼,便晃得人三魂七魄都散盡。


    皇帝閉上眼背過身去。


    不知過了多久,沉悶的空氣傳來他的聲音:“起來罷。”


    南姒起身,雙腿一軟,差點摔倒。


    皇帝及時攙住。


    大手勒住她的腰間,力道越來越緊。


    南姒垂眸:“謝陛下。”


    皇帝回過神,當即放開手,道:“讓你府裏的美人準備好,明日朕將入府。”


    “遵旨。”


    南姒想起今日大鴻臚來報,說鄰國使臣即將來周,問該如何接待。


    鄰國使臣,晉國公主說不定也在其中。蘇承歡的記憶有些雜亂,時間線並不清晰。加上現在局勢已經扭轉,很多事情都有了變化。所有她並不敢肯定,此次鄰國來訪的隊伍裏,一定有晉國公主。


    南姒抬目,將事情如實回稟,末了,加一句:“如今皇上新政剛穩,此時接見鄰國使團,恐怕不太合時宜,要不暫時避開,今年暑熱難耐,陛下正好前往九成宮避暑。”


    皇帝沉吟片刻,薄唇微啟:“不。”


    就一個字,連多餘的解釋都不肯給。


    南姒並不放棄。


    就現在這個情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能阻止晉國公主來周,自然再好不過,但若不能,她也不擔心什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更何況,如今的京城,已是她的地盤。


    皇帝如約而至。


    自第一次來相府後,在那之後每次寵幸美人,他都主動要求南姒用藥。


    不為迷別人,隻為迷他自己。


    南姒求之不得。


    今日的皇帝,格外焦躁。


    她光是被他摟在懷裏,就能感受到他那團熾烈暗火,床笫之間,她喘著氣,被弄得盈盈含淚。


    鴛鴦交頸秋水漣漣。


    美人目泛秋水,難得開口說話:“陛下,您一定要接見鄰國使團嗎?”


    媚聲嬌息,玉體柔軟似無骨。


    她特意選了個好姿勢,卻忽地被他重新壓回去。


    他癡癡地看她,動作熾熱,“那人昨日也是這樣勸朕……”


    她從唇間悶出一聲長而顫的“嗯”。


    皇帝附上去。


    身下長驅直入,他的吻激烈而霸道,雲收雨霽的瞬間,她聽見他喃喃地喚:“承歡。”


    話音落,兩人皆是一僵。


    皇帝驚慌失措,下意識掐住美人細長脖頸,他發狠道:“今日之事,不準透露半句。”


    南姒被他捏在手裏,幾近窒息。


    他掐得那樣緊,手卻抖得那樣急。


    皇帝急促喘氣。


    他要殺她的。


    可他下不了手,不是因為心軟,而是因為這張臉。


    他痛楚地吻上去,手依舊未鬆開。


    怎麽會……他怎麽會喊出那人的名字……


    他沒有停下動作,越是害怕,就越需要極致的歡愉分散注意力。


    一遍遍做,一遍遍問自己。


    蘇承歡到底有什麽好。


    不過就是個病秧子罷了。


    最後他筋疲力盡,伏在她旁邊,看美人嬌靨暈紅,被折磨得幾近昏死。


    他伸手撫摸她的側臉,認命地閉上眼,心中三字泛過。


    蘇承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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