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茉:曾經,我們那麽熟悉,重逢一刻,我們卻裝得比陌生人還更陌生……如果愛情的結局注定如此的蒼涼,請原諒我的懦弱逃避。


    ****


    或者是因為,傳統節日是用來在家陪家人的,西方節日是用來和情人朋友們外出玩耍的……所以,每逢西方節日,大街小巷、各大商場都會加倍地人滿為患,因為大家都要成群結隊地到街上狂歡。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平安夜。


    f市的各大商場早早就換上了聖誕燈飾——一串串各色各式的小燈球快樂地手拉手繞著聖誕樹轉了一圈又一圈,巨大的聖誕樹上麵掛滿了各種聖誕特有的小裝飾:聖誕老人玩偶,雪花裝飾,包裝精美的小禮物,小鹿馬車,鹿鈴……快樂的人們不停地和聖誕樹以及各類聖誕裝飾拍著合照。一陣怪風吹過,人造雪在半空中洋洋灑灑,沒怎麽見過雪的f市人快樂地尖叫著,快樂地在人造雪中旋轉,旋轉,旋轉。


    人山人海,十分熱鬧。


    這種鼎盛的熱鬧,讓寂寞的人感到一種鼎盛的荒涼。


    誤入歧途……她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她現在的處境嗎?許茉無奈地低頭,笑了笑。她真的不知道她怎麽會突然走進這個熱鬧得過分的商場的。她本來隻是打算隨便買個外賣,然後在家平平安安地度過一整夜,以求平平安安地度過這個和她沒有半毛錢關係的平安夜的。但是,不知怎的,她現在被人擠人地擠在了某大商場的中庭之中,被別人的快樂和興奮溫柔地啃咬著她寂寞的心。中庭的大屏幕上播放著季寒在演唱會上發布的那首新歌——《離別以後》。


    “離別,


    是你給我的宿命。


    以為,


    隻是一個轉身,


    怎料,


    你把轉身,當成了一輩子。


    離別以後,無從愛你。


    離別以後,無法忘你。


    離別以後,何時才能再對你說一聲,


    我愛你……”


    許茉癡癡地站在原地,抬頭看著大屏幕上放映的每一句歌詞……許茉自嘲地笑了笑。在“普天同慶”的日子裏播放這麽悲傷的歌,什麽意思?


    “對不起。”


    人太多也太擠了,一個人不小心撞上了許茉後、沒有半點“對不起”意思地說了聲“對不起”。許茉到嘴的那句“沒關係”還沒有說出口,說“對不起”的那個人就已經被人海淹沒了。


    “許茉?”


    恍惚之中,身後似乎有人叫喚許茉的名字。許茉疑惑地站在原地,轉過頭去,隻見一個打扮得十分時尚漂亮的女人正杵在許茉的麵前,對著許茉,一直笑。女人一頭栗子色的長發風情地梳在左肩,蜿蜒的眉毛,小巧高挺的鼻子,禦姐範的聖誕紅唇,鬆垮卻垂順的黑色斜肩毛線上衣,大紅傘裙,黑色的過膝長靴……


    “怎麽了?不認識我了?”女人咧嘴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你又漂亮了那麽多,我真的快要認不出你來了,霜霜。”許茉努力地笑著。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本來就這麽漂亮的啊!哈哈,開玩笑的啦!”葉霜一邊笑著,一邊上下打量著許茉。


    感受到葉霜打量的目光,許茉感到十分不安——因為今天是周日啊,因為今天不用上班啊,所以許茉昨晚沒有洗頭……一頭沒洗過、但是也不至於油膩的黑長發披散著,沒有化妝,皮膚顯得有點不健康的蒼白,鼻子還是那個鼻子,嘴巴還是沒有血色的嘴巴,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披著一件黑色的針織薄外套,圍著一條英格蘭格子紅圍脖,穿著深色牛仔長褲,踩著一雙白色帆布鞋……淡而,無味……幸虧她的笑容能將這些淡而無味點亮。


    用眼神搜掠完許茉之後,葉霜炫耀似地雙手挽緊住站在她身旁的那個男人。


    葉霜笑著對許茉說:“這是我的男朋友,王若良。”


    王若良很高大,很帥氣,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穿著一件牛仔夾克……哦?這不是演唱會那天,和許茉一同擠在世紀體育館對麵的公交車站的、熱心地給路人指路、熱心地給許茉遞來一張紙巾的那個男人嗎?王若良似乎也認出許茉來了,他淺淺地笑著對許茉頷了頷首……葉霜眉頭緊皺地看著男人和許茉之間微妙的目光交流。她緊緊地握住王若良的手臂,笑著把下巴枕在王若良的肩膀上,近距離地看著王若良,撒嬌道:“你們認識啊?”


    王若良笑著說:“之前曾經遇到過。”


    葉霜心裏警惕,臉上卻還笑著,“怎麽之前沒有聽你提起過?”


    王若良還是笑著,“隻是見過一麵。”


    葉霜想問的還有很多,諸如:什麽時候見的那一麵?為什麽隻是見過一麵卻能記得對方的臉?但是任憑葉霜心中有多少的疑問,她也不會蠢到當著許茉的麵問這些話。葉霜枕在王若良的肩膀上,轉頭看向許茉,笑著……接下來是不是該向王若良介紹許茉了?想都別想!葉霜根本沒有向王若良介紹許茉的意思,她是話鋒一轉,溫柔地插了許茉一刀:“許茉,聽說你和紀分手了?”


    “嗯,是的。”許茉淡淡地笑著,淡淡地說。


    “太可惜了……”葉霜說著可惜,臉上卻看不出半點可惜,“不過他那麽忙,確實很難抽時間談戀愛了……”


    葉霜說了很多很多很多……


    許茉機械似地笑著,機械似地聽著葉霜說著這很多很多很多。


    當年,紀從昀選擇了許茉,葉霜為此傷心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因為,在葉霜的心中,葉霜什麽都比許茉好。葉霜比許茉長得漂亮,葉霜比許茉身材好,葉霜比許茉懂得打扮,葉霜是係花而許茉隻是稍有點姿色而已……無論葉霜怎麽想,都想不通紀從昀為什麽會選擇許茉而不選擇她。


    葉霜從來都沒有想過,在紀從昀的心中,從來都不是非許茉即葉霜的,葉霜本來就不在紀從昀的選擇範圍……葉霜不會想到,葉霜也不會知道的,就算她知道,她想到,她也絕對不會接受這個事實。


    因為紀從昀,葉霜一直恨著許茉。


    尤其後來紀從昀的事業做得那麽出色,葉霜更加恨許茉了。


    知道紀從昀和許茉分手的時候,葉霜高興得解脫了。她就像是被壓抑了多年的人突然能夠自由地呼吸!盡管她已經不再那麽瘋狂地迷戀著紀從昀,盡管她現在身邊已經有了條件很好的王若良,她唯一的願望還是:紀從昀和許茉今生今世都不能在一起。


    她可以接受世界上任何一個人擁有紀從昀,隻要那個人不是許茉,就行!


    得不到的女人,都是瘋子。


    葉霜真的說得太久了,王若良第一次聽到葉霜這樣口若懸河地說著酸人的話……雖然王若良不知道葉霜和許茉之間過著怎樣的過節,但是看著許茉機械的笑容和她眼眸裏明顯的悲涼,王若良有點於心不忍。王若良借口說趕時間去做某一樣事情,然後就拉著葉霜走了。臨走之前,王若良還抱歉地對許茉笑了笑,算是替葉霜賠不是。


    終於走了……許茉大大地鬆了口氣,這口氣攜帶著許茉所有的努力,潛逃了。她那麽努力地想要忘記紀從昀,那麽努力的努力居然被葉霜的突然出現擊垮了!


    許茉努力地告訴自己——


    沒有什麽好傷感的,隻不過是曾經愛著的那個他,已經不是她的他而已。


    許茉努力地開導自己——


    根本沒有必要感到傷心,不過是被人挖苦了幾句而已。


    許茉努力地催眠自己——


    她愛的不是他,她愛的隻是她回憶中的他,她愛的隻是她愛他的回憶。


    身旁的人繼續喧鬧,許茉低著頭,閉著耳,努力地將一切快樂歡樂摒棄在她的世界之外。這些歡樂快樂本來就不屬於她的,這些歡樂快樂如跳蚤一樣小小地啃咬著她的身心,她覺得痛,全身都痛。


    許茉忘了,她是怎麽來到累了吧,怎麽坐在陳笙的身旁的……許茉隻知道她一坐下來,她那被咬得七零八落的身軀就開始感到沒那麽疼了。


    利妍走到怔怔的許茉身邊,問:“喝點什麽?”


    許茉怔怔地抬頭看著利妍,說:“檸檬紅茶……哦,不!長島冰茶!”


    利妍離開了,陳笙扭頭看著臉色慘白的許茉,許茉也剛好扭頭看著陳笙,看到陳笙帶著關心的詢問眼神。


    “見到鬼了。”許茉故作有趣地說。


    “夜路走多了,總是會遇到鬼的。”陳笙幽幽地說。


    “你走的夜路最多,你遇到過鬼嗎?”許茉問。


    “我倒是想遇到……”陳笙微微地笑著,喝了一大口白蘭地。


    “我剛剛遇到一個大學同學了。”許茉知道,陳笙想起了他的太太……不願意撕裂陳笙的傷口,許茉隻能扯著自己的傷口為陳笙療傷。


    “遇到同學,不是挺好的嗎?”陳笙說。


    “我們曾經喜歡過同一個男人,那個人後來成為了我的男朋友……雖然我們表麵上沒什麽,但是我知道,她一直都恨著我。那種感覺……太奇怪了。”


    “兩個人,隻要喜歡過同一個人,他們之間的戰爭就會是一輩子的。就算這兩個人不成為一輩子的仇人,他們也會暗地裏相互較勁一輩子。”


    “嗯。就是這個意思。”許茉接過利妍遞來的長島冰茶,拿在手中。冰茶冰涼地撫慰著她滴血的身心。


    “所以,你不開心是因為,在這次不期而遇的比較中,處了下風?”陳笙問。


    “不是。”許茉吸了一口長島冰茶,自嘲地笑著說:“和她的比較中,我從來沒有處過上風。她是我們的班花,係花,長得漂亮,身材好,人還聰明……我本來就比不上她。”


    “但是‘他’選擇了你,證明對‘他’來說,你比她好。”


    “不一定啊!可能是他突然腦溢血,一時糊塗了,也不一定。”


    “那就要看他糊塗了多久了。”


    “三年……”


    “三年就不是一時糊塗了。”


    “或許吧……”許茉心痛地笑著,又吸了一口長島冰茶,“不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能冒昧地問一下……”陳笙轉眼看著許茉,小心翼翼地問:“你們為什麽分手?”


    “時間,距離。”許茉失神地吸著長島冰茶,她的眼眸,一片蒼白,“還沒有正式畢業,他的工作就已經很忙了。他每天每夜都在工作和飛機上度過。他總是不在我的身邊,我感到很沒有安全感。我不能安慰他漂泊的壓力,他也不能安慰我在家的孤寂……每次我跟他說我害怕,他就說我不諒解他……無數的小問題小情緒堆積成大問題大情緒。他的忙碌又不允許我們徹底地解決這些問題和情緒……我們用曾經的回憶為各自取暖,拉拉扯扯了一年多,最後,我還是決定給我們一個痛快的結束。我拉著行李離開了,他也沒有來找過我。你不找我,我不找你,是我們之間最後的默契……”


    許茉的話說完了,一杯長島冰茶也喝完了。


    “當初,我也是因為工作忙碌,忽略了我的太太……”陳笙拿著酒杯,淡淡地說:“如果我當初能多花點時間陪她,她就不會……”眼淚哽在喉嚨,他喝了一口酒,硬是把眼淚咽回肚子裏。


    “你因為自責,所以不再去工作?”許茉移著朦朧醉眼,看著陳笙。陳笙沒有回答,許茉知道她這個問題有點太過了,他沉默了,她也沉默了……


    喝完酒,許茉和陳笙兩個人一起離開了累了吧。


    已經過了12點了。


    現在是聖誕節了。


    但是,聖誕節跟他們有毛關係呢?


    喝了點小酒的許茉在微寒的夜風中有點叛逆的輕飄飄,她交叉著雙腿搖搖晃晃地走著,她張大雙手擁抱著夜風,卻不小心打到了站在她身旁的陳笙。許茉帶著醉意地轉頭看著陳笙,嗬嗬笑著想說對不起,突然……她笑不出了,因為她看到陳笙的身後停著一輛車,那輛車裏麵坐著一個人……


    紀從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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