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笙:我還活在和你的回憶裏,不願自拔。這條街,我曾和你走過無數遍。這條街上的每一棵樹,每一盞燈,都還縈繞著你的影子。


    陳笙穿著一身孤獨的黑,寂寞地走在熟悉卻又陌生的長街上。


    已經過了淩晨12點,現在,是冬至了。


    冬至了……


    冬至了……


    雖說,冬大過年。


    但是,在那一年之前,陳笙從來沒有正視過“冬至”這個“節日”。


    那是邱曼青還活著的最後一個冬至。


    那天,已經從知名室內設計師搖身變成全職太太的邱曼青,花了一整天的心血在冬至上麵。


    一大清早到超級市場買最新鮮的食材——是的,超級市場。雖然已經是一名全職家庭主婦,但邱曼青還是無法忍受傳統市場熏人的味道和髒亂差的環境,而且邱曼青並不認為傳統市場賣的肉比超級市場賣的新鮮。她買了最貴的豬骨頭打算煲湯,還買了最貴的牛排準備配搭陳笙的某支珍藏級別紅酒,蔬菜水果更是買了一大堆。還有……雖然是中國的傳統節日,但是鮮花還是該有的,於是邱曼青又買了一束嫣紅的桔梗,一束嬌豔的香水百合。路過速凍湯圓的攤位的時候,邱曼青稍微停下了腳步……在售貨員熱情得過分的推銷下,邱曼青皺著眉,伸手略微翻了翻售貨員熱烈推薦的某牌子速凍湯圓。一番思想鬥爭之後,邱曼青把拿在手中的速凍湯圓放回原位。


    她推著滿載的購物車離開了速凍攤位……反正今天時間多得是,邱曼青決定買去麵粉,自己動手搓湯圓。


    哦,除了湯圓,還有餃子!


    雖然他們是很南的南方人,雖然網上都說南方人冬至是吃湯圓的,北方人冬至是吃水餃的。但是在今天之前,邱曼青沒有認真地過過冬至,所以按照他們這裏的習俗,冬至該吃湯圓還是該吃水餃?邱曼青不確定。既然不確定,那還是都做了吧!反正,今天時間多的是。


    又分別買了做湯圓和做餃子的材料之後,邱曼青才提著兩大袋戰利品離開了超級市場。這兩大袋戰利品實在是太重了,等邱曼青回到家的時候,她那兩條躲在黑色毛衣裏麵的手臂已經酸爽得讓她哭笑不得了。不理會酸爽的雙臂,邱曼青開始忙碌於泡煲湯的材料,醃牛排,和麵,擀皮,糊湯圓的餡料,剁餃子的餡料……忙得暈頭轉向不亦樂乎的邱曼青甚至連吃中午飯都忘記了要吃。


    忙乎了一整天,終於把一切都搞掂了。


    特意換上一身美麗凍人的小禮服之後,邱曼青累癱在了沙發上……不知不覺間,邱曼青居然睡著了。而叫醒邱曼青的不是陳笙,而是肚子餓。邱曼青反手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邱曼青想給陳笙打電話,才發現陳笙在半個小時之前就已經給邱曼青發了條信息。


    陳笙:今晚要和張老板他們去吃飯應酬,應該會很晚才回來。你吃完飯就先睡吧,不用等我門了。


    邱曼青才剛睡醒的腦袋突然火山爆發。


    她給陳笙打電話,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沒信號,沒信號,沒信號,沒信號!!邱曼青腦海裏的火山爆發得更加劇烈,瞬間將她整個人都點燃了!邱曼青憤怒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為了今晚這頓晚餐忙碌了整整一天,而陳笙給她的回應居然是不回家吃飯和沒信號?!


    沒信號?!


    她就不信了!!


    邱曼青不停地給陳笙打電話,瘋狂地給陳笙打電話,憤怒地給陳笙打電話……邱曼青打了起碼有一百多通電話,還是沒有信號,就連說“你撥打的客戶暫時無法接通”的女聲都開始有點疲憊了。邱曼青這才怒極攻心地把手機摔在沙發上,摔手機還無法平息她心中的憤怒,邱曼青跑到飯桌旁,把飯桌上所有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板上……筷子,碗,刀叉,盤,冷掉的餃子,失去香味的牛排,名貴的高腳水晶紅酒杯,陳笙珍藏多年的紅酒……碎了,全都碎了。


    邱曼青附身撿起她碎一地的心,拿起包包,踩著憤怒的高跟鞋,打開門,甩上門,離開了一地驚悚狼藉、令人無法呼吸的家。


    冰冷的寒風也無法讓邱曼青冷靜下來……


    如果邱曼青還能冷靜下來,她應該記得,忙碌的陳笙從來沒有過冬至的習慣。


    如果邱曼青能夠理智一點,她應該想起,她甚至沒有給陳笙發過任何一條信息,讓陳笙今晚回家吃飯。


    可是,邱曼青根本不想為陳笙說話,更不想替陳笙找“借口”。


    自從離職成為全職家庭主婦之後,邱曼青就沒有開心過。她本來就不太好的脾氣,被雞毛蒜皮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挑釁得更加不好了。每當有不順心的事情,哪怕隻是煎糊了一隻蛋,哪怕隻是不小心打破了一個碗,邱曼青都會火山爆發。如果陳笙說好要回家吃飯,最後卻因為種種理由不能回家吃飯,邱曼青更是會黑著臉,一整晚都不和陳笙說半句話……邱曼青覺得她病了,她該吃藥了!


    藥是什麽?


    酒精!


    邱曼青走進她看到的第一家酒吧。


    瑪格麗特,血腥瑪麗,激情海灘,馬天尼,龍舌蘭,白蘭地,威士忌,伏特加……幾乎把所有酒都喝了一遍,邱曼青的意識還是清醒得很。


    千杯不醉的人,是最寂寞的。


    “你喝的是水吧?”一把男人的聲音傳來。


    “關你屁事啊!”雖然離醉還有一車酒精的距離,但是身體裏有酒精的邱曼青很火爆。


    “喲,這麽凶?遇到不高興的事情了?”聲音的主人坐在了邱曼青身旁的座位上。


    “高興不高興關你x事?你給我滾遠點!”邱曼青看都不看身旁的人,她一手撐著頭,一手不停地往嘴裏灌著酒。


    “雖然你喝不醉,但是這樣灌酒會死人的。”


    “我都說了不關你的事……”邱曼青砰一聲把手中的酒杯拍在桌麵上,轉頭怒瞪身旁絮絮不休的男人,然後……邱曼青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邱曼青挪了挪屁股,坐直身子,還下意識地伸手梳了梳早就被她抓得淩亂不堪的頭發。


    “怎麽自己一個人出來喝酒?你老公呢?”林達越似笑非笑地看著邱曼青。


    “他……今晚有應酬。”邱曼青說。


    邱曼青從來沒有想過,再度遇到林達越,會是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之下。


    林達越是邱曼青的某一任男朋友。


    林達越這個男朋友,既不是邱曼青最愛的男朋友,也不是最愛邱曼青的男朋友,甚至可以說,林達越是和邱曼青最不相配的男朋友。邱曼青是名牌大學高材生,林達越是高中都差點畢不了業的學渣;邱曼青對生活有品質追求,林達越對生活的追求是無拘無束、得過且過;當年邱曼青一心為事業奮鬥,林達越卻隻沉迷於遊戲人間……反正,在邱曼青眼裏,林達越除了長得帥之外,什麽優點都沒有。


    但是,長得帥就夠了!


    畢竟,其餘的,邱曼青都有了!


    而且,林達越不是那種普通的帥,他是真的帥,很帥很帥的那種帥,隻稍一眼就能讓女人折服的那種帥……如果不是陳笙的出現,給了邱曼青另一種生活的可能,現在的邱曼青,可能還在和林達越在一切吧?


    “怎麽了?”林達越帥氣地笑著,看著邱曼青渙散失神的眼。


    “你怎麽會在這裏?”邱曼青收回停留在林達越身上的眼眸,她坐直身子,低頭看著麵前空空的酒杯。


    “我在這裏不是很正常的嗎?”林達越看著邱曼青失神的側顏,“倒是你。一個人婦,三更半夜地,不在家裏抱老公睡覺,走到這裏灌酒幹什麽?”


    “抱老公?”邱曼青憤青似地一笑,“我不是說了嗎?我老公在應酬!”


    “哦,對了!我忘了你老公是成功人士。成功人士嘛,應酬自然多的。”林達越說話的語氣很奇怪。像是自嘲,又像是嘲人。不過,林達越很可能既不是嘲人,也不是自嘲,因為他說話的語氣本來就是這樣,邪裏邪氣的。


    “就算不是成功人士,也不見得會乖乖地待在家。”邱曼青狠狠地瞪了林達越一眼。


    “你是在說我嗎?”林達越玩世不恭地笑著,他把身子向邱曼青轉了過去,“這麽久沒見,真要一見到麵就用帶刺的話來傷我嗎?親愛的,當年是你甩我的。我還沒有對你說什麽狠話呢,怎麽你就先拿起刀來刺我了?”


    “你還是這幅德性。”邱曼青沒有半點懊悔地又斜瞪了林達越一眼。


    “我是改不了的了。”林達越飲了一口酒,“說說你吧。嫁人好玩嗎?”


    “好玩啊!你要試試嗎?”邱曼青沒好氣地說。


    “嫁人嘛,我沒有那個身體條件;娶人嘛,我沒有那麽缺心眼。”


    “哼,某人不負責任不結婚的理由還真多!”


    “那是必須的!”林達越笑著又飲了一口酒,“為了不負責任不結婚,我現在隻和20歲左右的女孩子交往。那個年紀的女孩子,比我更加不願意結婚。”


    “你錯了。”邱曼青陰森地看了林達越一眼,“20歲和30歲的女人是最想要結婚的!20歲想結婚,是因為對婚姻有童話般的幻想。30歲想結婚,是想趁自己還有一點點姿色的時候趕上一輛有生活保障的末班車。”


    “那25歲結婚的女人呢?”林達越似笑非笑地看著邱曼青。邱曼青,就是在25歲那年離開林達越,嫁給陳笙的。


    “因為愛。”邱曼青失神地說。


    “是嗎?”林達越笑了,“那你現在又為了什麽在灌酒?”


    “因為……”邱曼青極為緩慢地轉頭看著林達越,更加緩慢地說:“因為……關,你,x,事!”


    林達越突然爆笑,邱曼青也跟著笑了。


    林達越和邱曼青聊了很久,很久,一直聊到酒吧打烊……


    邱曼青回到家的時候,一地的殘羹冷炙和破碎零落都已經被收拾好了,仿佛這個家從來未被任何人打砸過。一直坐在沙發上等著的陳笙走到邱曼青身前,伸手,抱緊了邱曼青……


    “陳笙!”


    現實的叫喚打碎了陳笙的回憶,陳笙怔怔地抬頭,看向那張蕭蕭寒風也無法凍僵的笑臉……是許茉。許茉半個身子探出了她家的窗戶,她一手撐住窗沿,一手用力地向陳笙招著手,熱情地笑著說:“陳笙,我煮了湯圓,要不要上來吃?”


    要不要上去吃?


    陳笙想要搖頭,不知怎的,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那你趕緊上來吧!”看到陳笙點頭之後,許茉火速離開了窗戶。


    陳笙把雙手插進羽絨外套的口袋裏,他低著頭,走上了二樓。陳笙才剛停在許茉家門外,許茉就打開了門。不等陳笙進來,許茉就徑直往廚房裏麵走,一邊走,一邊還不時回頭問陳笙:“你喜歡吃什麽餡的湯圓?”


    “都可以。”陳笙進門,隨手關上了門。


    “嗬嗬,沒要求就最好了。你先隨便坐坐,很快就能吃了。”許茉在廚房裏手忙腳亂地盛著湯圓。


    陳笙站在客廳裏看了一圈,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許茉的沙發上……許茉的沙發上居然擺著一床棉被?這麽冷的天氣,為什麽許茉有床不睡,偏偏要去睡沙發?不過……他不也是一樣嗎?自從邱曼青死後,陳笙就不再喜歡回房間睡覺了……


    “可以吃了!”許茉捧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圓,走出廚房。看到陳笙正對著她那床棉被發呆,許茉突然感到一種奇怪的尷尬。為了掩飾那種奇怪的尷尬,許茉笑著催促陳笙,“過來這裏坐吧!”許茉坐在餐桌的椅子上,陳笙也坐在了餐桌的另一張椅子上。


    許茉把其中一碗湯圓遞給陳笙,陳笙說了聲“謝謝”之後,就低頭,默默地吃著湯圓。


    湯圓是許茉親手做的。


    許茉做湯圓,並不是因為冬至應該吃湯圓,而是因為許茉想找點事情來做做,借以消遣漫漫長夜。曆經今晚,許茉才發現,做湯圓實在是太好消遣時間了!因為等她把做好的湯圓放進冒著白煙的滾燙熱水之中的時候,已經過了淩晨12點了,也就是說已經到了真正的冬至了,也就是說她為了做這一小鍋湯圓花了整整一個晚上!


    “好吃嗎?”許茉隨口問。


    “好吃。”陳笙隨口答。


    許茉的湯圓,是最簡單的湯圓。它們既不是芝麻餡的,也不是花生餡的,而是片糖餡的。揉好粉團之後,把事先切好的指甲大小的片糖塞進小粉團裏,然後把小粉團搓成圓球狀,放進糖水裏麵煮……一口咬下去,湯圓的心裏都是流淌的片糖水,很甜,很甜……


    “明天……哦,不,是今天。今天是冬至,別人都說‘冬大過年’,而且今天又是周五。今天晚上你要不要回你爸媽家過冬?”許茉一邊吃著湯圓,一邊問。


    “應該不回。你呢?”


    “我家沒有‘冬大過年’這種說法的,所以今天對我來說隻是一個尋常的周五而已。不過我很多老家在附近的同事,都說要回家過冬。”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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