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光十色、晃動人心的鐳射燈掃射著醉生夢死強顏歡笑的男男女女……


    所有人,都在狂歡。


    趙易誠卻在所謂的狂歡中看到了蒼涼。


    灼熱的射燈搶走了人們身上的色彩,所有人都隻剩下靈魂的黑白。吃喝玩樂中的男男女女臉上的笑容疲憊而虛偽,舞池裏寂寞男女緊貼的身體透露著絕望的愛欲……想要愛的人,在這裏隻能尋找到偽裝的欲;想要欲的人,在這裏被迫扭曲良心地說想要愛……還在喝酒的人,還在跳舞的人,已經喝醉的人,已經跳累的人,塞滿整間酒吧。尖叫聲歡呼聲卻仍然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然而,這些歡呼聲和尖叫聲,不過是竭嘶底裏的寂寞呐喊罷了。


    這裏是無數寂寞的人掩飾寂寞,逃避寂寞,摒棄寂寞的情感廢墟。


    其中包括趙易誠。


    趙易誠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烈酒,像是掉了魂一樣。


    趙易誠不知道他喝了多少杯,他似乎已經喝了很多很多,但是無論他喝了多少,他的腦海裏依然是她清晰的臉,清晰的笑,清晰的一切……


    “易誠……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來自回憶的聲音嗎?還是來自心底的聲音?還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熟悉得讓人心碎的聲音攻進趙易誠的耳膜,趙易誠的身體瞬間僵硬了,已經湊到唇邊的酒杯僵在了唇邊……趙易誠不敢轉頭看向說話的人。趙易誠希望他隻是喝醉了,聽錯了……趙易誠希望不是她,趙易誠不希望他再次下定決心要遺忘的時候再次遇到她,因為趙易誠知道……如果身旁那個人真的是她,趙易誠一定輸得一敗塗地……但是,就要奪眶而出的悲傷在奮力地呐喊著,他希望是她!


    他想念她!


    就像人類想念空氣,魚兒想念水一樣,想念她……


    “易誠……你是不是不想再見到我了?”


    她的聲音,滿滿的都是醉腔,還有哭腔。


    趙易誠的心,突然碎了一地。


    真的是她,一定是她……


    她隻有喝醉了,或者流淚的時候,才會想起他,才會靠近他。


    趙易誠像是壯士等待被攔腰砍死一樣,僵在原位,不敢轉頭。原本坐在趙易誠身邊的中年男子“貼心”地把座位讓給了淚眼婆娑的她。遲疑片刻後,她下定決心坐在趙易誠身旁的高腳椅上,朦朧著眼,忍著淚,一手撐頭,一手轉過趙易誠僵硬的臉……趙易誠的臉麵對著她,趙易誠的眼卻始終倔強地看向一旁,不去看她。


    “易誠……對不起……”


    是羞悔,是難過,是自責,她哽咽著,痛心欲絕。


    麵對她的痛惜欲絕,趙易誠心如刀割,但是他仍在用盡一切僅餘的理智,囚禁著他的眼,不讓他渴望的眼看向被渴望的她……感受到趙易誠內心難以壓抑的激動、憤怒和痛苦,她哽咽著,用醉得顫抖的手**著他悲傷的輪廓……突然,她閉眼,吻上了趙易誠的唇。


    趙易誠是想拒絕的。


    趙易誠是該拒絕的。


    趙易誠卻不顧一切地把她擁在了懷中。


    她隻是用唇貼著他的唇,他卻霸道地用舌頭頂開了她的牙齒,用盡一切方式糾纏著她柔軟而芬芳的舌……芬芳裏醞釀著濃重的烈酒,今夜,無論是趙易誠還是她,都喝得太多了。不然,趙易誠看到她,是該調頭就走的;她看到趙易誠,也該視而不見的……


    “易誠……放開我吧。”她在趙易誠的唇裏,低吟著。


    “是你先吻我的!”趙易誠憤怒地,推開了她。


    “對不起……”


    她站起身想要離開,或是因為悲傷,或是因為喝了過多的酒,她突然站直的雙腳一軟……趙易誠下意識地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臂。她抬頭看著趙易誠眼神裏的驚恐和緊張……趙易誠害怕她受到傷害。無論她如何傷害趙易誠,趙易誠還是愛著她。


    想到這裏,她慌了。


    她用力甩開趙易誠的手,轉身,不顧一切地逃跑。


    趙易誠放下所有強撐的堅持,追在她的身後,瘋了似地大喊:“施樂樂!你給我回來!”


    回來?


    誰都……回不去了。


    趙易誠衝到酒吧門口的時候,施樂樂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顧寥寥行人打量的目光,不顧自己的外在有多麽的光鮮高傲。趙易誠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痛哭著……潰不成軍。


    施樂樂躲在黑暗的轉角,看著心碎痛哭的趙易誠……她捂住嘴巴,無法自已地痛哭著。眼淚奪去了她所有的力氣和空氣,她,心痛得無法呼吸。


    施樂樂初遇趙易誠的時候,也是喝醉了。


    那一年,施樂樂19歲,趙易誠24歲。


    那一夜,施樂樂向心中一直愛慕著的人表白……表白被拒,施樂樂在酒吧喝了個爛醉。感覺到自己真的有點醉了,施樂樂才強撐著從酒吧走出來。


    淩晨的大街,一片冷清。


    冷清的星,冷清的月,冷清的燈光,冷清的風,冷清的空氣,冷清的天地……施樂樂喜歡這種冷清,因為這種冷清讓施樂樂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陪著她傷心。既然全世界都在傷心,那麽她也不算是太寂寞。一切,原本都好好的。不料,施樂樂遇上了想要“撿死魚”的流氓。施樂樂確實是醉了,但是酒醉三分醒,她還不至於沒有意識。但是無論施樂樂如何拒絕,那些流氓就是要連哄帶騙地帶走施樂樂。施樂樂用力地掙紮卻無法掙脫……是趙易誠救了施樂樂。


    趙易誠拉著施樂樂的手,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身後窮追不舍的流氓放棄了,沒有跟上來了,趙易誠和施樂樂才停下了奔跑的腳步。


    趙易誠轉身看向施樂樂。


    施樂樂穿著一身粉紅色的連衣裙,一雙白色的帆布鞋,一頭黑長直的頭發,個子不太高,大概隻有160cm左右……她稚嫩的臉上沒有化妝,她臉上的嬌嫩肌膚卻被她酒醉的緋紅映襯得雪白非常。眼下,她正睜著蒙鬆醉眼,抬頭看著趙易誠。她臉上深刻的小酒窩將她醉酒的傻笑演繹成了單純的甜笑。


    “你的臉……”施樂樂指著趙易誠的臉,不帶半點歉意地、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雖然趙易誠身材高大,但趙易誠是深受良好教育的乖孩子,而且還是剛從英國留學歸來的小紳士。這樣的乖乖小紳士,打起架來,當然不是流氓的對手了。所以,在剛剛的拉扯對峙之中,趙易誠的臉上掛了彩……趙易誠抬手想擦去膠著在他嘴角的鮮血,施樂樂卻一手拉住了趙易誠手。


    施樂樂從她的包包裏拿出紙巾。


    她拿著紙巾,小心翼翼地幫趙易誠擦著嘴角的鮮血……看著趙易誠的鮮血染紅了雪白的紙巾,酒醉三分醒的施樂樂終於醒悟,她該感到內疚!施樂樂抬頭看著趙易誠的眼眸,大聲地說:“對不起啊,讓你受傷了!還有……謝謝你救了我!”說是抱歉,施樂樂的嘴邊卻還掛著沒心沒肺的笑。真不怪施樂樂沒心沒肺,是酒精作祟……但是,管他呢!沒心沒肺多好啊!沒心沒肺,活著不累啊!


    奔跑加上猛吹的風,施樂樂體內的酒精越發橫行。


    施樂樂笑著把剛剛幫趙易誠擦完嘴角的紙巾塞進趙易誠的衣服口袋裏,塞完之後,施樂樂雙手抵著趙易誠的胸膛,借以穩住她越發搖晃的身體。施樂樂嗬嗬笑著,抬頭看著趙易誠,半傻半嗔地說:“喂,你怎麽都不說話啊?你該不會是啞巴吧?長得這麽帥居然是啞巴?可惜了……”


    “我不是。”害怕施樂樂會摔倒,趙易誠紳士地伸手扶著施樂樂。


    “不是啞巴就好……”施樂樂緊緊地看著趙易誠,“說,你覺得我漂亮嗎?”


    “啊?”趙易誠皺眉,疑惑地看著施樂樂。


    “不是啞巴,是聾子?”施樂樂踮起腳,她一手扯著趙易誠的耳朵,在趙易誠的耳邊大聲問:“我問你!你覺得我漂亮嗎?”


    “漂亮。”趙易誠伸手拿開施樂樂扯著他耳朵的手。


    “真的嗎?”施樂樂醉酒地傻笑著,樂嗬嗬地看著趙易誠。


    “嗯。”趙易誠點頭。


    雖然施樂樂不是美豔類型的女生,但是施樂樂有著自己清新而稚嫩的魅力。是的,就算施樂樂現在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不清新的酒氣,但是一點不妨礙她如同一道撲麵而來的、帶著自然氣息的微風。


    “那……”施樂樂傻甜地笑著,眼眸裏卻有著不相稱的悲傷,“你……想吻我嗎?”


    “啊?”趙易誠皺著眉,驚訝地看著施樂樂。


    不等趙易誠回答,施樂樂已經踮起腳,她用她的唇貼上了趙易誠的唇。


    趙易誠想要禮貌地推開施樂樂,施樂樂卻像是八爪魚一樣用雙手緊緊地纏住趙易誠的脖子……施樂樂像是啄木鳥一樣,一下一下地啄食著趙易誠的唇……不是這樣的,電視劇和電影裏麵好像不是這樣的……施樂樂用力地用她的唇緊貼著趙易誠的唇……好像還是不對……她學著電視的畫麵,扭轉著她抬得堅硬的脖子……呃,似乎還是不對,但又似乎更像樣了一點。施樂樂笨拙地將她知道的一切都試驗在趙易誠的唇上,卻還是不得要領……施樂樂泄氣地鬆開趙易誠的唇,但她的雙手還是緊緊地挽著趙易誠的脖子。她呆呆地看著趙易誠被她吻得發脹的唇……許久,施樂樂才抬頭看著趙易誠的眼眸,懊惱地說:“我的接吻技術爛透了,是不是?”怪不得……“他”不讓她吻“他”了。


    趙易誠沒有回答,他隻是呆呆地搖了搖頭。


    施樂樂一定是醉糊塗了,不然施樂樂應該看到趙易誠的臉已經紅得不像話。


    得到趙易誠的“肯定”,施樂樂又一次踮起腳尖,親吻著趙易誠的唇。不過,這次,施樂樂不用把腳尖踮得那麽高了,她的頭也不用抬得那麽累了……因為,趙易誠配合地彎下了腰,他一手很輕地扶住施樂樂的背,一手輕輕地撫著施樂樂的頭……施樂樂再一次笨拙地用著她的方式親吻著趙易誠的唇,趙易誠卻用他的方式引導著她的舌頭進入他的口腔,她的舌頭生澀而深入地探索著,他的舌頭巧妙卻被動地引導著。


    這,是他們之間的初吻,這,也是施樂樂的初吻。


    第二天,施樂樂醒來的時候,在趙易誠的床上。


    施樂樂嚇得從床上彈起來,幸虧,她衣衫整齊,而且,趙易誠睡在了沙發上。


    施樂樂躡手躡腳地走下床,她本來想直接逃走的,但是……昨晚太醉了,她似乎忘記她的初吻對象長什麽樣子了。施樂樂想,她總該知道她的初吻給了怎麽樣的人吧?萬一某天在街上遇見呢?如果長得醜,她肯定要馬上掉頭走啊!如果長得好看,那也是要掉頭走的!不過可以走得慢一點。


    施樂樂走到趙易誠睡著的沙發旁,低頭端詳著趙易誠的臉……看來,她昨晚並沒有那麽的醉嘛,還懂得找帥哥來親。就在施樂樂稱讚自己的時候,趙易誠睜開了眼。


    施樂樂嚇得後退了一步。


    “醒來了?”趙易誠坐起來,笑著問施樂樂。


    “不然咧?夢遊嗎?”施樂樂故作輕鬆地搞笑道。


    “我送你回去吧。”趙易誠禮貌地笑著說。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施樂樂雙手舉起,不停地在胸前交叉擺動著。


    “這裏挺偏僻的,公交車站很遠,計程車也不多。所以還是讓我送你吧。”趙易誠稍微停了停,“放心吧,我不是壞人。”


    “我知道……”如果趙易誠是壞人,施樂樂現在應該是在哭著找衣服。麵對趙易誠真誠的臉,施樂樂硬著頭皮說:“昨晚……謝謝你。”


    “謝我什麽?”趙易誠坐在沙發上,抬頭,笑看著窘迫的施樂樂。


    “反正謝謝你就是了!”施樂樂紅著臉,背過身,不看趙易誠,“不是要送我走嗎?走吧!”


    “能給我幾分鍾換身衣服啊?”趙易誠站起身問。


    “哦!好吧,那我在……”施樂樂看了一眼被她睡亂的床,然後她用最快的速度轉身,坐在了趙易誠剛剛離開的沙發,“我在這裏等你。對了……g大離這裏遠嗎?”


    “不遠不近,大概半小時車程。”


    “那麻煩你趕緊吧,我今天早上還有課。”


    “你是g大的學生?”趙易誠疑惑地低頭看向施樂樂。


    “怎麽了?不像嗎?”施樂樂不滿地抬頭瞪著趙易誠。


    “等我一下吧,我很快。”趙易誠沒有正麵回答施樂樂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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