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府這邊,經過昨夜一場肆虐,花了半日時間才平復下來,如今又已然陷入滿院緊張之中。


    蕭臻山到了榮禧堂,擠開門口的人群直接走了進去,隻見永安侯夫婦和他的二叔二嬸,以及在府的子弟和姑娘都已經圍在了床邊。


    長公主紋絲不動地躺在床榻上,身著一身素衣,神色平靜,雙目輕闔,兩手交疊在腹間。


    「祖母!」


    蕭臻山撲上去,顫聲抓住了長公主冰冷的手掌:「祖母您醒醒!」


    「山兒!」


    永安侯將他拉了回來:「你祖母已經去了,不要鬧得她老人家不得安生!黃泉路上她要是沾了你的眼淚,來世她還得受一趟苦!」


    蕭臻山被他架到旁邊的,腦子裏仍然是懵的,床上的長公主果然一動不再動,可分明昨天夜裏他還親切地叮囑了他很多事……


    「小侯爺,」長公主身邊的太監抱著個眼熟的木箱子到了他身前,「小的奉殿下臨走前交代,把這個匣子轉交給小何您。並祝您屆時呈交給皇上。」


    蕭臻山顫著手打開,這赫然是她當著所有人麵從暗格裏取出來的那個木匣,裏麵先帝的那一份手諭,還有蕭祺的那一紙生辰文書皆在裏頭。


    除此之外還有一封嶄新的奏摺。


    蕭臻山也把它打了開來。卻是長公主手書的一道請罪摺子。上方明明白白把整件事情全都寫了出來,與此同時,寫在摺子裏的還有蕭祺背後的謀士可能藏匿的去處。這些線索都是長公主回憶起與蕭祺以往交談時得出來的。


    蕭臻山的眼淚啪嗒流在了奏摺上。


    陸瞻順手把摺子接過來,看完之後看了蕭臻山片刻,然後拍拍他的肩膀,將奏摺又輕輕放回木匣子裏。


    床上的長公主早已沒有生命氣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逝去,固然讓人心生唏噓,但這卻已經是長公主最好的結局。


    等到審完蕭祺一案,皇帝的刀斧遲早會掃向與案相關的這些人,沒有一個犯過錯的人不會得到懲罰,包括了他陸瞻自己,晉王,晉王妃,以及秦王夫婦等等。


    不是犯了王法上麵註明了的罪行才需要懲罰,也不是說不用入獄的行為就不用負責任。


    前世陸瞻就因為自己的錯誤而導致了一家四口的悲劇。晉王應為猜疑和不夠磊落而與晉王妃多年不睦,甚至罔顧了去追究親生兒子的死。


    長公主犯的錯誤,她就應該自己來承擔。不管怎麽說,到目前為止,她已經做出了自己能夠做出的一切努力。如果皇帝還是不能解恨,那麽蕭家也隻能夠承受。


    永安侯府很快掛起了白幡。


    長公主薨逝的消息傳遍了每家每戶。


    蕭臻山在黃昏時捧著木匣子跪在了幹清宮門口。


    皇帝由著他跪了有半個時辰才傳他進殿。


    看完了木匣子裏的物事,大殿裏安靜得就像是沒有人存在一樣。


    蕭臻山跪著不敢動,捧著匣子的手,哪怕酸得沒有了知覺也不敢放下來。


    「先辦喪事,餘事過後再議。」


    蕭臻山伏地道了聲遵旨。


    皇帝接著又道:「按庶民規製下葬。允進蕭家祖墳。允與附馬合葬。」


    蕭臻山又接了旨。


    隨後隻覺掌上一輕,匣子已經到了皇帝手上。


    「走吧。」


    得了聖諭,蕭臻山這才躬身退出大殿。


    自此永安侯府的喪事便開始低調辦理,由於長公主的封號一擼到底,各家各戶前來弔喪的禮儀也隻能一切從簡,大多隻遣了本家子弟前來弔唁。


    晉王府裏漸漸恢復了正常。


    就在宋湘與陸瞻琢磨著要不要看在蕭臻山的麵子上去一趟永安侯府弔唁,這一日夜裏,蕭臻山卻自己遣人來請他們在茶館見麵。


    宋湘與陸瞻奔赴茶館,隻見幾日不見,蕭臻山已瘦了許多,好在神情之間未見多麽消沉。


    「請你們二位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忙。」他給他們斟著茶說道,「我祖母是因為蕭祺而死,也是因為他而從金枝玉葉跌落到庶民身份落葬的地步,這幾日我想來想去,總覺得應該把這件事告訴蕭祺。


    「我至少要讓他知道,他欠了我們蕭家,欠了我祖母多少恩情!我想去見見他,目前隻能想到你們來幫我。」


    陸瞻立刻與宋湘對視了一眼。


    自從蕭祺入獄,他們也還沒有見到過他,倒不是見不上,而是近日忙著與衙門裏核對證據,還沒有走到提審蕭祺的那一步。


    陸瞻沉吟片刻:「你想什麽時候見?」


    「什麽時候都可,隻要你們方便。」


    陸瞻點點頭。「此事還得遵循規矩,明日我與幾位大人商議商議,等他們批了文書之後,我再告訴你。」


    「多謝。」


    蕭臻山拱手施禮。


    陸瞻把他的手壓下來:「我並沒有遷怒你,更沒有怨恨你。」


    說完他按著蕭臻山坐下,要給他斟了茶,說道:「沒有人不犯錯,不過是犯的錯誤輕重不同。這些日子我也常常想像著我父親在獄中的經歷,想到細緻處,每每我都會堅持不下去。


    「我恨不能將蕭祺千刀萬剮,但是仔細想想,如果當初先帝沒有起這個念頭,讓長公主收養他,那麽即便是那些罪臣餘孽心有不甘,他們少了一個扶持的目標,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正是因為先帝給他們留了這麽一個目標,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而再想想,倘若不是家父與養父之間存有嫌隙,他們又怎麽可能算計得到皇子的性命?


    「而如果我養父與養母之間多一些信任和坦誠,他們的陰謀也根本持續不到今日。


    「所以這件事,根本就不是某一個人的錯,而是每個人都在恰好的時候犯下那麽一點錯,然後就鑄就了這一樁大錯。


    「事到如今,我們除了懲治兇手,為我父親正名,以及將真相大白於天下,同時更應該做的是反思。


    「隻有認真反思,才能避免下一次還有同樣的錯誤發生,臻山,你我都應該積極從中找出教訓,引以為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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