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瞻與胡瀟下了會兒棋,晚飯就被胡瀟挽留下來。


    席間陸瞻喝了一盅,就問胡瀟:「義父可曾知道楚王?」


    胡瀟道:「楚王犯事那會兒我還年輕,不過那時候已經在皇上身邊了。你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楚王當年在廷前自刎謝罪,是真悔過了,還是被迫?」


    胡瀟收斂神色:「求死是他自己的主意,無人逼迫他死,皇上當時也隻是逼他認罪罷了。」


    「但最終他還是逃不過一死,是嗎?」


    胡瀟把酒喝了,才說道:「是這樣。」


    陸瞻靜默下來。


    胡瀟道:「世子不認同這個結果?」


    「不。」陸瞻搖頭,「作為皇上的手足,楚王也許該得到善待。但作為禍及社稷穩定的罪人,楚王該死,這點我從未質疑過。隻是我在想,就算天下絕大部分人都認為他的死是順理成章,但他楚王府的人卻未必這麽想。」


    「這話怎麽說?」


    陸瞻把他酒添滿,說道:「近來我探到點情況,疑似是楚王府的餘孽在作亂。但是端州那邊負責管治楚王後裔的官員卻報稱在錄的所有人員都無作孽的條件。我思來想去,事情過去三十多年了,當年經歷過這一段的王府子弟,在世的都少了,就是後來出生的,缺少教養的條件,他們也不太可能辦得到。因此十分迷惑。」


    胡瀟愈聽表情愈嚴肅:「什麽情況?」


    「覃家這事,就是情況之一。」


    胡瀟是覃家這案子的主審,被皇帝親自問過多次的他自然清楚這點。他立刻說道:「自我跟隨皇上起到如今這麽多年,楚王死後,關於他後人作亂的事情從來沒有聽到過。端州那邊,每屆選去的官吏也都是通過朝廷嚴格考核的能吏,朝中私底下甚至流傳著這麽一句戲言:但凡去過端州看過楚王府的來日都將有大出息,如現下禮部左侍郎,都察院兩位禦史,以及順天府尹等,都是曾經去端州履過職的,所以,端州那邊的情況,應該不會有差錯。」


    端州監管沒有疏漏,那麽楚王後裔作案的可能又更小了。陸瞻默了會兒,忽然又道:「義父方才說前往端州任職的都是能吏?」


    「正是。」


    「那義父可知最近十七年裏,前往端州任過職的都有誰?」


    胡瀟回想了下:「我所知的就有三個,鬆江知府潘悅,刑部郎中劉安,還有我方才說的禮部侍郎佟坤。」


    「他們都是什麽年歲?」


    「潘悅已過五旬了。佟坤你應該認識,也差不多一般年紀。劉安年輕些,去年過的四十壽日。」


    陸瞻默語。


    胡瀟打量他:「這些人有問題?」


    「不是。」陸瞻搖頭。「隻是眼下我們找證據出了點麻煩。」說完他把吏部給的楊淳的履歷拿出來:「此人涉及到很要緊的秘密,據說他原先的抱負就是當個能吏,方才聽義父說到端州歷任官員如此精幹,我便多問了一嘴罷了。」


    胡瀟拿起來看了看:「他不都已經辭官了麽?」


    「正是因為辭官了,才找不到下落。」


    胡瀟定睛在履歷上打量,忽然輕嘶了一聲:「這個楊淳曾在蜀地龍山州任過職?巧了,現任肇慶知府也曾有龍山州任職經歷。」


    陸瞻驀然頓了下:「現任知府?」


    「正是。那日皇上也曾問起咱們幾個關於羈押在端州楚王府後裔的事兒,後來出了宮,我與沈尚書,還有令舅楊尚書就談論了會兒,聽沈尚書說,現任知府茅於淳,早年曾經是龍山州轄下的知縣。」


    「茅於淳?」陸瞻凝眉,「這名字聽著耳熟。」


    胡瀟抻身:「皇上當時聽了也這麽說!」


    陸瞻收斂神思,屏氣凝神地,總覺得茅於淳三個字格外順口,到底是哪裏聽過呢?


    茅,毛,貓……?


    「貓吃魚」?!


    想到這裏的他腰身驀然一挺,是了,這「貓吃魚」,反過來一念,與茅於淳不就有些相似諧音麽?當初晉王說,那封匿了真名的狀子,落款就是「貓吃魚」,而茅於淳又與消失了的楊淳同在蜀地任職,莫非,這茅於淳也會是知情人之一?


    他急問:「沈尚書如何知道得這麽清楚?」


    胡瀟沉吟:「他是六部尚書,端州又是要緊所在,他知道這些,倒也不算特別奇怪。怎麽了,世子想起來這茅於淳有何瓜葛了麽?」


    陸瞻站起來:「的確是想到了一些事!我先告辭,改日再陪義父飲酒用膳!」


    說完他便急急地出了門。


    回到房裏,宋湘這邊也正為著重華剛帶回來的消息在琢磨,坐在炕旁未睡。


    陸瞻道:「端州那邊可能有些問題!」


    「如何?」


    陸瞻把緣由道來,然後道:「不會有這麽巧的事,茅於淳曾在龍山州任職,是很可能知道私開鐵礦一案的,而鐵礦案涉及楚王府,茅於淳又成了肇慶知府!這其中必有貓膩!」


    宋湘聞言立刻起身:「皇上已經派人去端州了,就是不知得幾時才能回來!」


    「等不及他們了,我得立刻讓重華去一趟!」


    「也好。」宋湘點頭。


    陸瞻把重華傳進來,交代他即刻啟程去端州,又把手上楊淳履歷抄了份給他:「將那茅於淳的來歷打聽得越細越好。每隔三日送封信回京——到宋家!」


    這當口宋湘也預備好了盤纏。


    陸瞻目送走了重華,轉身問宋湘:「你方才在做什麽?」


    宋湘便也將派人跟蹤秦王府的人說了,末了看看天色道:「這會兒,怕是路程也已經趕了一半了。最遲明後日就有消息來。」


    陸瞻長長默了會兒,心思在楊淳事上繞了兩圈,又說道:「覃家這邊還沒審出結果,林氏死不肯交代出來,這便擺明是有鬼的了。但覃襄究竟知不知呢?倘若覃襄不知其事,那麽敵人下手的路數,倒是隱約透著幾分陰損了。又或者,這林氏壓根就是楚王的人?」


    宋湘望著燭火:「即便她就是,眼下真兇未能明確,這些相關的人,也一個都不好說殺就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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