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比別的待嫁閨女要從容得我,畢竟嫁第二回了嘛。多出來的時間她用來思考打點接下來家裏人的生計。王府給的聘禮十分可觀,鄭容在聘禮基礎上又加了三千兩銀子進去,很是不肯讓宋湘吃虧的架勢。


    如此一來家裏未來有些虧空,好在為了抬高世子妃娘家的地位,按規矩皇帝也給宋裕追封了個正三品資治尹,如此宋家也可以按例把現有的待遇給升一升。以及鋪子裏生意原本也就還過得去,自打被賜婚,滿城人知道了這是世子妃娘家的買賣,得閑時難免也要過來轉悠轉悠。雖則因為周家投毒那會兒斷去了不少主顧,但如此一來,倒是又還見興旺了,於是家裏嚼用倒是不消憂慮,甚至可以說還在小富的道路上狂奔。


    鋪子裏鄭容自然是不好再去了,世子妃的母親拋頭露麵招攬生意不像話,再者也容易招是非。於是陸瞻就讓重華物色了個掌櫃,替她們把鋪子掌下來。此外鄭百群因為早就做好了長居的打算,這往來收帳的活兒他就給攬了下來。


    遠在通州的宋瑉還是從別人處得知宋湘馬上就要成為王府世子妃的,聽到的當天他就與遊氏到桂子胡同來了,看到院子裏收衣裳的宋湘,他連問了三遍是不是真的?等聽到了回答,倆人直接就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了!


    宋瑉倒罷了,他不過是覺得祖墳裏不可能冒出這陣青煙,不敢相信而已。遊氏卻完全無法接受!上回在村裏住了陣子,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本來想爭奪這祖宅就已不容易了,如今宋湘還成了世子妃,這祖宅拿回來哪還有什麽希望?


    當下就在院子裏四肢癱軟起來了。還是反應過來的宋瑉拿「咱們此後也是皇親國戚」這樣的話來勸說她,這才把她勸得歡歡喜喜起來。此後隔三差五地來,已經是完全不同一番姿態了。


    晉王妃擔心鄭容一個人操辦婚事會有難處,微服與胡夫人往宋家來了兩回,隻見處處妥當,無論是陪嫁之物還是跟隨過府的人都無一不妥,便就放了心。鄭容等她們走後也鬆了口氣,她哪裏有這份細心?不過都是宋湘自己在掌持罷了。


    家裏天天熱鬧得不行,也沒什麽人時時刻刻地管束宋濂了。


    起初他覺得很爽,非常爽,隻要把功課做完,他上哪兒去,玩多久,都沒有人管它。後來他就覺得沒勁了,因為陸瞻娶他姐這事,辦的實在太順利了,順利到他居然都沒有插嘴表態的機會,這事兒就成定局了!


    別看他人小,他可記著這事呢。


    月中下了場雨,天氣微涼,到下旬就恢復了晴朗。掰著指頭數了下日子,隻剩三天了,他跟在宋湘屁股後頭道:「姐,你是京城百裏挑一的女子,出閣的時候是不是得弄點彩頭,讓姐夫他加深一下娶妻不容易的印象?」


    理著嫁妝單子的宋湘睨他:「你想幹嘛?」


    「我就是覺得,當初胡大哥因為不會爬樹,被刷下來了,姐夫他要是不爬個樹,對胡大哥有點不公平。」


    宋湘知道他小腦瓜裏想什麽呢,本來她是不反對的,反正鬧也不會鬧得多離譜,但是因為前世成親就出了風波,這世可不能再給人可乘之機。宋濂想刁難陸瞻不算大事,但須得防著有人趁機生事——事情到了這地步,沒有什麽比順順噹噹地完成這個儀式更好的了。


    她就鄭重道:「成婚當日,什麽念頭也不要有,等姐姐過了門,將來你想怎麽鬧他,隻要不逾禮,我都由著你。濂哥兒肯定也很想姐姐的婚事一切順利吧?」


    宋濂原是還要再爭取一番的,聽到末尾這句,便隻剩下一聲嘆息:「好吧。我當然希望你順利。」


    宋湘平時隻看到他皮,冷不防聽他這麽一說,心下軟了,搭著他肩膀將他拉到跟前道:「姐姐去了王府,方便的時候也會回來的。但終究不像從前,時時刻刻在身邊了。以後你就是家裏的男人,奉養母親,照顧外公,還有承繼宋家香火的事就由你來了。你要好好用功,讀書,習武都不要鬆懈。」


    直到看到他深深點頭,宋湘才把手收回來。


    既然想好了還要再走一次這條路,那麽她就必須盡自己所能讓身邊這些人有好的未來。她不會再讓宋濂為了她意氣用事,也不會讓鄭容為了她忍辱負重,她自己也更不要和陸瞻再走上那條絕路。


    「哎呀,你怎麽還在這兒呢!你陳叔陳嬸他們來添妝了,趕緊出來!」


    鄭容風風火火地進來,一聲招呼就把姐弟倆給喚起來了。


    宋湘跨出門,門外院子裏已傳來熟悉的笑語聲了……


    ……


    九月廿八日,大吉。天氣也好,一大早陽光就刺入窗棱。


    陸瞻第二次娶妻,娶的還是那個人,按說成竹在胸,輕車熟路,卻也還是徹夜未眠。


    王府裏自昨日起就已經張燈結彩,人來人往,上晌宮裏就傳旨說皇帝會親臨赴宴,到下晌,宮裏太監已經先把給新人的賞賜一樣樣的先送了來。


    陸瞻踏著夕陽出府去迎親那一路,鞭炮聲賀喜聲不斷,一路灌入眼簾的大紅色讓他覺得仿若是做夢一樣。


    到了宋家,他抱著大紅色的宋湘上了喜轎,回到王府又下喜轎,一步步走得跟上祭台盟誓一樣穩當,這一世這場婚禮他處處走心,每一個步驟親自過問,每一道禮節考慮周詳,包括延昭宮的模樣,都參照她的喜好作了調整布置。


    就連燭光下的斯人身上的喜服,冠飾,也是他上將作監親挑的樣式。


    他想讓宋湘看到他娶她的誠意,也是發自內心地想珍惜這重來的緣份。


    「發什麽愣?」


    喜房裏太監們退出去後,宋湘半天沒聽見動靜,便望著停在眼前的那雙腳問道。


    陸瞻回神,把喜帕挑開,在她臉上凝視了一陣,說道:「我在想,雖然大仇未報,但我這一生也不見得全為了復仇而活,跟你好好走完這一生,然後養兒育女,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宋湘來這一路本也不自覺地繃著顆心,冷不丁聽他這麽一膩歪,臉色便正了正:「該喊他們來行合巹禮了。行完禮,你還得出去敬酒呢。」


    說完她抻了抻腰,扶著鳳冠稍稍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陸瞻反倒在床沿坐下:「不急,我先坐會兒。」


    坐下來手就把宋湘的手抓住了,做慣家務的手有點粗,但是溫暖厚實得很。一看就是有福氣的手。


    「回頭咱們上宮裏弄點養膚的藥膏,好好給你塗塗。這手不用來寫字記帳塗蔻丹,真是可惜了。」


    宋湘瞅了眼他,把手收回來:「真是不習慣你這樣。」


    「慢慢會習慣的。」陸瞻換了個姿勢麵朝她,然後伸手輕攬在她腰上,看著她的臉,從她溫柔的遠山眉,下落到她挺俏的懸膽鼻,再又落到她朱紅飽滿的櫻唇上,也不知是這氣氛推動的,還是心裏早有念想,心潮便有些蕩漾,又忍不住道:「今兒夜裏,你不會讓我睡腳榻吧?」


    他滿心裏春漾動,宋湘可沒那個雅興,她說道:「怎麽會?」


    陸瞻神情一鬆,手下收緊,便要來番溫言軟語,還沒開口,卻見她又抬了抬下巴:「對麵有炕呢。睡那裏不比腳榻舒服?」


    陸瞻屏息望著她,半晌才吸氣:「你讓我睡哪兒就睡哪兒。反正隻要你在,我就是打地鋪也不介意。」


    宋湘聳肩,低頭拂起衣襟上的皺褶。


    陸瞻望著她,越看越歡喜,忽然飛快在她臉上印了一下,然後小心把喜帕給蓋好,招呼人道:「讓喜娘進來!」說完又壓聲道:「早些行完禮也好,我出去敬一輪酒,便早些回來陪你說話。」


    宋湘抓住他手腕:「先打發人去盯一盯內宅。」


    陸瞻微頓,嗯了一聲的工夫,這邊廂喜娘與太監們已經魚貫而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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