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瞻到了宋家鋪子,便要下馬。


    重華看看他這站在市井之中鶴立雞群的模樣,又緊張地看看左右,繃緊了臉。


    跟隨陸瞻進了門,他跟上去道:「世子,您這太招搖了,下回咱們換身衣裳,低調點兒。」


    陸瞻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官服。


    馬路對麵茶棚裏坐著的茶客中有一布衣人看清楚了陸瞻,立刻放下幾枚銅錢就撤走了。


    宋家藥鋪所在這條街叫麻油街。順著麻油街往東走,出了街口就是南平大街,再出去往西過兩個路口,就有座不大不小的宅院,門口掛著個匾額,寫著「鬱府」二字。


    這穿布衣的人自西側角門進去,與門房嘮了兩句,就直入前院,就跟門下的婆子說了幾句。


    婆子進了內宅,往東邊去,穿過屏門,就聽著個婦人在罵丫鬟:「瞎了狗眼的東西,也不看看路,我這才換上的衣裳,就被你蹭花了,滾到門下去跪兩個時辰!」


    話音落下,婦人轉過身,就露出來佟彩月一張盛怒的臉。


    婆子繞過樹枝遮擋,快步上前:「回大奶奶,派去宋家外頭的人回來了,說是親眼見著世子方才又去宋家了!」


    佟彩月倏地轉過來:「看清楚了?」


    「他說千真萬確!」


    佟彩月一張方才恢復了常態的臉,立刻又扭曲起來:「難不成陸世子是真的讓宋湘給迷惑住了?」


    前番在拂雲寺受了一肚子氣回來,想泄火又忌憚著那是晉王世子,而不敢輕舉妄動。便就著人打聽了一番宋家近況。


    宋家老宅她是知道的,差人一問,才知道原來宋湘他們竟然已經搬回來了,而且還在南城開起了藥所。


    這麽一順勢,早前這藥所是怎麽拿下來的也就問到了,再跟著周家怎麽報復宋湘,而後陸瞻如何幫著宋湘在短短幾日之內就把周家幹倒,她都知道了!


    也才知道原來俞家失勢是因為宋湘!


    再後來宋湘又成了胡瀟夫婦的義女,宋濂去了沈家讀書,這些她自然全都沒漏下!


    佟家雖然不是京籍,但也算是小富之家,當初父親佟芸與宋裕起點差不多,不過是一個名次低一點,放了外任,一個名次高一點就進了翰林院,但是後來佟芸調任回京,也成為了京官,跟翰林院那種清水衙門裏呆著的宋裕相比有什麽區別?


    當年宋湘就拉攏別的小姐一道排擠她,後來宋裕死了,她母親鄭容還跟宋瑉的妻子遊氏為著家產撕打起來,可著實讓自己看了段時間的笑話!


    總想著她宋湘這輩子該就這樣了,搬到鄉下,最後嫁個佃戶當農婦,至多嫁個酸秀才,一天到晚為生計發愁,那才不枉當年她被宋湘欺負過的那一遭呢!


    哪知道她不但沒有想像中落魄,而且居然還攀上高枝成了胡家的義女!以及竟然還與陸瞻出雙入對,儼然熟絡到不分彼此!


    她們孤兒寡母,怎麽做到的呢?!


    佟彩月心裏不平衡,更不相信這一切。她覺得外人誇大其辭也是有的,她宋湘幾斤幾兩她還不知道?她何德何能得到這麽多權貴青睞?


    於是她便派了人守在宋家鋪子對麵,倒要看看這虛實。


    但盯梢的人卻告訴她確有此事!


    「這不可能,那陸世子難不成是瞎了眼,會看上個宋湘?」


    那日幫著踩壓過宋湘的丫鬟檀雪因為知曉了前因後果,不敢再如當日小覷了宋湘了,上前來道:「那宋姑娘有無才華奴婢不知,但她委實長得一副好相貌,晉王世子也是個未婚男子,會被她迷惑也不算奇怪。


    「不過她若是想嫁進王府,那是做夢!別說是當世子妃,就是側妃她也撈不著!」


    佟彩月被她提醒,想到宋湘那副她也不能不認輸的容貌,也覺得陸瞻如此,隻能是這個原因了。便冷哼道:「靠姿色侍人,又豈能長久?日後有得她哭的!」


    檀雪道:「奶奶,不如奴婢幾個往外散播些話去,把這宋姑娘跟陸世子的傳聞給掀起來,晉王府這邊必定不答應,會逼著世子甩了她。


    「這種事於王府而言是沒什麽的,外人至多說句公子風流,對未出閣的姑娘就不一樣了,到時候看她怎麽下台?名聲壞了,她連哭都沒地方哭去!」


    「但我聽說這陸世子並不是王妃的親生子,前陣子外頭都在傳說皇上要立儲了,晉王是最有可能被立的。


    「將來他繼了位,王妃就是皇後,而且還是太子的母親,都說她非要把陸世子養在身邊就是為了這個。


    「若是娶個高門大戶家的小姐,王妃難道不擔心將來他們翅膀硬了不聽自己管束麽?」


    佟彩月到底是官戶之女,又已經成為了官眷,曉得些厲害,思慮得還是周全些。「到時候要是傳開,王妃說不定會順勢答應呢。就算不讓她當世子妃,收她回去當個姬妾又有什麽難的?」


    檀雪聽她拒絕,原本抿了唇。聽到末尾,又不由酸了:「能當陸世子的姬妾,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上高枝兒了。更別說來日到了東宮,也至少會是個夫人,良娣什麽的了!她憑什麽?」


    佟彩月聽到這兒看向檀雪,心情也不好起來。


    「奶奶,大爺回來了!」


    剛說到這兒,丫鬟進院來了,隨後就見官服未除的鬱之安走了進來。


    鬱之安本名鬱農,但因為拜了曾任吏部侍郎的龍芳的遺孀為幹娘,龍老太太給他起了個表字「之安」,之後他就一直以此名為傲。


    鬱之安不過二十歲,因為得誌,一向意氣風發,今日臉上卻顯露出急切之色。


    「都察院有了新職缺!皇上今早下旨,要從都察院,大理寺,以及刑部抽調幾個人去六科和行人司!」


    佟彩月瞬間道:「那豈不是有職缺空出來?」


    「可不是麽!今日公事房的人都在議論這事兒,方才個個都早早地下了衙,也不知道是不是奔著這職缺去了!」


    「那你也可以去找找路子呀!」佟彩月攥緊手,「經歷是正六品,比你如今官品可足高了兩級,你在這都事任上也幹了兩年多了,資歷不是也夠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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