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帶著鞋墊和母親去拜訪過裏正娘子,翌日聲音就消下去許多了。


    隻是鄭容看著宋湘還是板著個臉,隻當她是為謠言壞了心情,特地烙紅豆餅和醬肘子給她吃。


    鄭容的隨性完全不能否定她是天下間最好的母親,前世宋湘進了王府,本來不想跟官眷們打交道的鄭容也試著穿上錦衣出門應酬。


    知道自己不能意氣用事,給宋湘帶來麻煩,在麵對奚落時也掐著手脖子帶笑忍著,盡量隻使用言語還擊。


    她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娘受點委屈沒什麽,可不能委屈我女兒。


    初初那兩年在晉王府,宋湘也不是沒起過撂挑子的念頭,有一次在母親麵前說漏了嘴,母親當場沒說二話,夜裏就包袱款款爬牆來找她,要帶她遠走高飛。


    可是她若是能走,又何需等到母親來接她?聖旨之下,沒有人能夠違抗,違抗的話,死的可不止她一個人,還有母親和弟弟,就連帶著過世的父親英名也要被毀。


    又何必呢?


    後來去了潭州,母親因為沒沒受牽連,也跟著一道過了去,要不是外祖父突然病重,她是不會離開她去山西的。


    而如果母親沒有離開,至少,她臨死之前也不至於沒人託付孩子。也不至於被佟慶那種人給噁心到。


    母親總是給予她最多最熱烈的愛,又讓她全無負擔。


    再過了兩日,村頭果然就沒有什麽人在說這事了。


    因著還惦記著二房作妖,這日宋湘便又抽空進了趟興平縣。


    宋家老宅在京城南邊的桂子胡同,是座三座帶跨院的宅院,已歷經了從宋湘太祖父至今的五代。


    按照規矩,祖宅都傳給長房,別的子嗣要同住,那是得經過長房同意才允許的。宋裕一直是個寬厚的人,老太太過世後他答應二房仍住在府裏。


    但一年後宋裕也過世了,遊氏又覷覦起長房的家財,鄭容揍了遊氏那頓之後,便把他們二房也趕了出來,祖宅上了鎖。


    宋瑉因在縣衙當差,他們索性就在興平縣內置了個小宅子。


    宋湘沒上過縣城二房的家,但她進城的時候曾經經過,就在縣衙附近的桂子胡同。


    她找了個間茶館坐下,跟閑著的小二搭訕,但是一圈話下來,什麽也沒撈著什麽有用的。


    「……咱們家隔壁的陳家娘子,前陣子跟在縣衙裏當縣丞的親戚鬧上了。」


    鄰座剛來的像是挺熟的老友,坐下就嘮了起來。交談聲直接灌入低頭啜茶的宋湘耳裏。


    「什麽不愉快,我記得那不是挺親的親戚麽?」


    「縣衙裏早前出了件事,有人潛入縣令家盜取了要緊的東西!」


    縣令已經不是當年被鄭容攪得不得安生的那位,那位在鄭容威懾下已經申請調職了。


    如今這位姓徐,聽說在京城還有點來頭。宋湘在晉王府呆了七年,在皇權的漩渦裏盪了七年,對官府的事情也下意識地會關注。


    「那這事跟陳家娘子受氣有什麽關係?」


    「陳家娘子的親戚,就是縣令身邊一個縣丞。縣令藏著寶貝的事隻有這個縣丞經過手。而剛好,這個縣丞就隻跟陳家娘子的丈夫提及過。


    「那賊兒也厲害,幾十個護院盯著,都楞是讓他得手了,據說是撤退時才發覺。如今陳家娘子這個親戚遭受了縣令的怒斥,聽說,已經在請命要卸他的職了。」


    宋湘挑眉,縣令懷疑陳家娘子的親戚勾結外人盜取他的寶貝,而這位親戚則疑心是陳家娘子的丈夫泄露了秘密,把他給害了。


    既然是丟失了「價值連城」的寶貝,那麽肯定是要禍及一部分人的,不過自己私了件私器就要奪了下屬的官,這也不合規矩吧?


    再一想,不對……她二叔宋瑉不就在興平縣衙當縣丞嗎?


    陳家娘子?


    宋湘想起來了,遊氏的親妹妹就嫁給了開油坊的陳家,難不成他們說的就是……?


    宋湘捉著杯子坐了一陣,付帳起了身。


    到了二房宅院外頭,她看了看身後左右,然後進了夾巷。


    夾巷隻是極窄的一條巷子,甚至都不能稱之為通道。


    她找了個約摸是雜房的位置,輕悄悄躍地而起,翻入了牆內。


    有個將門出身的母親,還有個廣結天下豪士的外祖父,他們又怎麽可能不讓她學些防身之技?打從五歲起母親就開始操練她了。


    隻是後來被撞見了的遊氏奚落沒個姑娘樣,母親又擔心她學成自己這麽副糙樣兒嫁不出去,這才改成讓她偷偷地練習。


    若不是有保命的本事,她又怎麽可能在王府安然無恙那麽多年?麻雀要變鳳凰,那最起碼也是先要有對翅膀的。


    陸瞻自以為在冷落她,她可不是什麽深閨怨婦,在王府那些日子,她沒少憑這番身手在大半夜的內宅裏溜達解悶兒。


    她看過陸瞻他二娘雲側妃訓孩子,擼過他妹妹二郡主的肥貓,也聽過他三娘周側妃抱怨晉王熱臉貼王妃的冷屁股,嗯,確實也還無意撞見過他小娘月夫人美人出浴……幽宮裏被禁的他三哥陸昀日漸發福,腆著大肚腩的模樣她也還記得。


    「你又上哪兒去?」


    隔牆傳來遊氏的聲音,宋湘探頭看去,遊氏在那邊屋簷下站著,麵朝著的正是她的二叔宋瑉。


    「上哪兒去你管得著?難不成我出個門都沒自由了?」


    向來耳根子軟的宋瑉,可鮮少有這麽硬氣的時候。可若是遊氏這邊的親戚得罪了宋瑉,影響了他的仕途……


    再加上這會兒本該在衙門裏當差的他,卻反常地出現在家裏……


    「我沒想管你,就是你去哪好歹跟我說一聲兒。」


    遊氏聲音越發慫了。


    宋湘瞅著他們,直到宋瑉離去,又繞到遊氏進了的屋子腳下。


    「自己沒本事,這麽多年了還在縣衙裏混,還天天就知道對我撒氣!當初要不是我爹幫忙,你能在縣衙裏待的這麽順利?翻臉不認人的王八蛋!」


    入耳全是遊氏的咒罵聲。


    「母親這話也罵得太難聽了些,父親一個男人,不要麵子的麽?眼下父親官職都快保不住了,還是趕緊想想該怎麽辦吧!」


    這是個少女的聲音,是遊氏十四歲的女兒宋渝。


    「我能有什麽辦法?!」


    屋子杯盤咚咚響,透著躁怒。


    宋湘暗眯眼。


    果然她猜的沒錯,這被牽連了的縣丞就是宋瑉!難怪遊氏會跳腳了,畢竟怎麽樣都得保住宋瑉這官職,保住官職卻得要錢啊!


    錢從哪兒來?長房!


    這也就難怪前世後來沒他們什麽風聲了,她嫁了給晉王府當世子夫人,他這當二叔的,還能連個小官職都保不住不成?


    她前世竟不知還有這一茬!


    略默一陣,原路退到雜房,她躍出了牆外。


    回到家門口,門外站著的宋濂就帶著脖子上綁著披風,腰上綁著柄木劍的威風凜凜的梨花跑了出來:「姐,有人找你!」


    「誰找我?」


    宋湘把帶回來的糖人遞給他。


    「就是那天摔了腿的那個人的扈從,拿銀子給你賠禮道歉的那個。」


    宋濂掰了一小塊糖餵給梨花。


    「重華?」


    宋湘頓立在門下,朝院裏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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