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白玉短簪之事,彭蠡湖也不過是中轉。


    餘火陳和尚,怕是以“朋友”的身份來“幫忙”搶回白玉短簪的。


    青二十七腦中飛轉,考慮著應該告訴梅沁多少她掌握的信息。


    梅沁是何等人物,見青二十七遲疑,更進一步追問:“白玉短簪和餘火他們有關?……我說他們幾時變得如此熱心!……白玉短簪是從金國而來?”


    她聲音冷冰冰的:“楚樂一知道它是從金國而來所以才要盜走?”


    梅沁果然不愧是天下聞名的梅二小姐,她的推斷八九不離十,隻是陰謀論太過,不免把偶然發生的事也看作設計。


    青二十七表示歎服,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不是。這事,我們也是前幾天才知曉。他之前,確實隻是好奇。”


    梅沁道:“這可真是‘好奇害死貓’!”


    “什麽?”青二十七聽不懂。


    “他說的,你沒聽過?”


    梅沁竟然有絲絲的竊喜,耐心向青二十七解釋道,這是楚樂一教她的一句外番俗語,源自一個傳說。


    傳說裏貓有九條命,本沒有那麽容易死。不想卻因對一個土堆起了好奇心,最終喪命。——


    那土堆裏有條毒蛇,貓兒一扒開,蛇就爬出來將它咬死了。


    所以那地方就有了“好奇害死貓”這麽一句諺語。


    青二十七開始明白為什麽她會愛上楚樂一,忍不住問:“梅二小姐是聰明人,應該不會不知道楚樂一喜歡什麽討厭什麽。為何非要做一些他不會高興的事?”


    梅沁道:“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就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好罷,這句話的語氣真是熟悉,十有八九又是楚樂一的名言)楚樂一嘛,對他太好是不行的。”


    “人不犯賤枉少年嘛!”青二十七說,這也是楚樂一“名言”。


    青二十七與梅沁對視一眼,不由都覺得用楚樂一的各種名言對答很好笑,對彼此的印象亦有所改觀,彼此間的距離仿佛沒那麽遠了。


    然而梅沁卻突然又冷了下來:“主要是,我絕不會為他而改變自己。”


    青二十七一怔。


    她對青二十七詭異地笑了:“做我情敵是很倒黴的。”


    青二十七吐吐舌:“幸好我不是。”


    雖然她已經夠倒黴的了,但這事不在其列。


    青二十七和楚樂一不止一次互相嘲笑,照理說她和他的感情實在不錯,可這種感情從未有過男女之間的哪怕一絲曖-昧。


    換句話說,青二十七當他是她姐妹,他當青二十七是他兄弟。


    唉,楚樂一,你現在何處呢?


    她的思絮跑偏了,以至於梅沁說“我且相信你。”時,還愣了一下才回答:“我也相信你不會真的想要他死。”


    她定定神,趕快繞回正題:


    “你陷他盜你家寶物,一方麵是要掩蓋白玉短簪之事,二來,也是想讓情敵們覺得他劣跡斑斑、自動散退吧?但是你有沒想過,這可能被別人所利用,陷他於更為危險的境地呢?”


    梅沁歎了口氣:“我已經看到了後果。我以為這事兒小打小鬧便過,不會有太多人記得。可惜,這潭水,真深。”


    “梅二小姐……”


    “你可以和他一樣叫我小沁。”


    “是,小沁。方便告訴,為什麽你們會聽從餘火的意見,扶主和的楊石或是史珂琅上位嗎?原本你姐姐才是炙手可熱的候選人,不是麽?”


    “姐姐……沒有十足的把握上位。況且,他們許我們的好處,比起姐姐自己去爭盟主之位,我們不虧。”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賣了金國與楊或史家的一個好,自然是一箭雙雕。


    況且,以楊史之力去推延可能的又是他們所不願的戰事,顯然更有效。


    “可是他們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楚樂一推出去當犧牲品,卻非你所願。”


    “為什麽非是他不可?我隻能猜,他觸動到了他們的什麽利益。”梅沁眼波流轉,悄聲細語:“我告訴了你很多事,你不打算有所回報麽?”


    青二十七:“你應該猜到了,要我說給你聽,不過是確認一下而已吧?”


    梅沁:“那我猜對了?”


    青二十七:“能告訴我白玉短簪要送到誰手中麽?”


    梅沁:“不能。”


    青二十七:“是四川宣撫副使吳曦麽?”


    梅沁眉一皺:“不是。你們懷疑白玉短簪與戰局有關?”


    “小沁,你們願和不願戰,甚至因此與金國有所聯係,這些我都理解,相信大多數人也能理解。但是,如果萬一楚樂一所疑為真,我想,你也不願彭蠡湖成千古罪人吧?”


    梅沁輕輕咳了一聲。


    青二十七繼續道:“並且,你也不能眼睜睜看楚樂一被逼到絕路吧?”


    梅沁似乎斟酌了下才回答道:


    “你們的猜測到底真假幾何不得而知。你希望我去銷碧璽的案,可以。其他的,維持現狀最好,如果戰事真起,我彭蠡湖自不得不奮力助戰。”


    青二十七:“我明白。所以,我也隻是提個醒。希望你能用你的辦法,讓他們別對楚樂一下手太狠。”


    梅沁道:“莫忘了,你前日在《武林快報》上的大作,亦給了他狠狠一刀!”


    是的,那也是個死局。


    青二十七其實很怕夜,她無法想像忤逆他的意思會有什麽後果。


    她真希望夜是真的以為楚樂一是金國奸細才如此作為,而非其他的原因。


    否則她將信仰倒塌、難以自處。


    她想,她該去找夜好好談談,問個明白,讓自己心安。


    她同梅沁道別。


    梅沁問:“你去哪?”


    青二十七:“回汗青盟,看看能為他做什麽。”


    梅沁高深莫測地笑了:“我覺得吧,你還是和我去找一下清鏡門的劉亦方比較好。”


    劉亦方是清鏡門常駐武林大會的負責人,專門處理各種告訴,武林人士若有什麽要申辯的,必到他處報備。


    青二十七一怔,這才解過味來。這女子,比她高明太多。


    離開印月台前,梅沁又再回頭看了一眼那根寫著楚樂一醜字的柱子,若有所思。


    她為何這麽在意這柱子?


    …………


    經過杏望樓,青二十七悄悄給青十六留了一個她們之間才看得懂的訊息。不知為何,她有種說不出所以然的危機感,直覺裏有種變數正等著她。


    其實,當下覺得的“說不出所以然”,心裏有什麽樣的預感,都不是空穴來風,都是有原因的。


    人的一生都會有這樣的時刻,在心底你知道事態很可能向自己擔心的方向發展,隻是在當下,在事情還未真正發生時,總存著一絲僥幸。


    可惜,事實是你越怕什麽就越會來什麽。


    清鏡門人平時並不出來行走,而是專等有人上門找。這與半袖門人常在江湖中辦案有所不同。清鏡門像武林衙門,而半袖門則是武林六扇門。


    當然,陸聽寒是異數。


    因而在青二十七的印象中,清鏡門的人大多像眼前這劉亦方一樣,臉板板,身正正,好像是貼著“正義”二字的偶人。


    應該從哪裏開始說呢?青二十七看著他,心有畏懼。出道半年來的不順,讓她開始有點害怕與陌生人接觸,老覺得自己會做錯什麽。


    “楚樂一不是金國奸細,也不是反戰的強硬派,他刺史珂琅那劍,是因為金國人挾持了我,他不得以而為之。他是被陷害的,是我的錯……”


    青二十七語無倫次地說著,包括見到史珂琅與餘火交易,餘火可能還與其他門派有緊密聯係的事。


    劉亦方並沒有什麽震驚的表情:“傷人,即便是被迫傷人,也要受一定懲罰,這點,你可明白?史珂琅胸部重傷,這是事實。至於金國人與一些門派有聯係的事,這倒也說明不了什麽。”


    青二十七急道:“怎麽說明不了!他們如果想操控武林盟主的選舉呢!?”


    劉亦方:“你以為我大宋武林是被金人置於手中、想圓就圓想方就方的麵團?”


    為什麽青二十七覺得這麽明顯的疑問他卻毫不在意?


    青二十七當時不知道,金人固然能在武林盟主的選舉中興風作浪,但最終左右局勢、起決定作用的並非他們,而是大宋武林各門派之間、長期以來的互相牽製、互相影響。


    她是什麽時候才明白眼內看到的遠不是決定性的因素?她什麽時候才學會跳出那些細枝末節去想問題?


    是的,你們沒猜錯。是畢再遇教會了青二十七這些。


    他們在之後的歲月裏,常常對青二十七不解的事進行複盤。她在他的指點之下,一點點地長進,一點點地找到自己的光亮。


    可也是在很長的時間裏,她在畢再遇麵前很自卑……覺得自己真是很蠢!


    …………


    劉亦方的聲音仍在耳邊響:“……相反的,我倒是想提醒你,楚樂一真值得你信任麽?你可是汗青盟的人。”


    “這事兒,暮成雪也知道。身為解語軒的主人,總不像我人微言輕,你們不妨向她求證!”青二十七更是著急,忙將暮成雪抬了出來。


    “哦。”劉亦方表情嚴肅,不置可否。


    “至少楚樂一不會是小人……梅二姑娘,你……你說是吧!”


    青二十七轉而向梅沁求助。那女子一直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聽青二十七問起,她輕輕一咳:“青二十七姑娘,我早說過了,楚公子與我的恩怨,三次之內,可以勾銷。”


    什麽!青二十七睜大眼看她,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楚公子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要做那些事,我並不比你清楚。”她緩緩地道,“或許,他有他的用意吧。”


    劉亦方道:“哼,他的用意?梅二小姐真是好肚量,他盜你梅家碧璽,如何也是別有苦衷!”


    青二十七:“他沒有盜碧璽!梅二姑娘,你說句話啊!”


    梅沁露出為難的表情:“對不起。對於他,我……我什麽也無法說。”


    青二十七睜大了眼:梅沁為什麽出而反爾?她不是要和她來澄清楚樂一盜寶之事嗎?!


    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而劉亦方對梅沁微笑著,柔聲安慰道:“梅二姑娘又何苦為此小人枉費心神。”


    梅沁搖搖頭,不再說話。


    隻聽得劉亦方又道:“青二十七,你也不應受奸人蠱惑才是。”


    青二十七急道:“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楚樂一真的不是!……”


    “那麽,”那四方板臉上的嘴巴拉開,說出一個讓青二十七無比震驚的名字,“敢問你還記得林立這個人麽?”


    林立!


    青二十七怎麽會不記得!在龍家慘事裏,那個被變成血偶的人!他……


    “他……他已被施術變為血偶,死於非命久矣!”


    “你錯了。他並沒有死。”劉亦方冷笑起來,習慣了僵硬的臉就像在抽搐,“他大命不死,指證楚樂一正是陷他於半死不活之地的人!”


    那些滲入泥土,經久不散的血腥,那具莫名其妙不見的屍體……


    她早該知道這是個伏線千裏的局,她不小心踏入局中卻不明所以,她看不透,更不可能左右。


    可是布局的人是誰他的目的為何?肯定不僅僅是為了把楚樂一踩入塵土吧?!


    青二十七麵無人色地抬頭,看著那張板臉上的嘴一張一翕,劉亦方的聲音像從遠處飄來:


    “我看,你們汗青盟也應該好好管教一下你了。難道你以為,夜大人和蔡明奕是信口雌黃之人麽?”


    他知道是夜和蔡明奕以青二十七的名義寫的那篇手記!青二十七心下有了這樣的判斷。


    她怎麽會以為清鏡就會絕對超然呢?!


    她真夠傻的。


    “我能見見林立麽?”青二十七要求道,“我和他都是當時龍家慘事的見證人,也算得舊友,請讓我會會他!”


    劉亦方冷笑道:“他現在是在我們清鏡門的保護之下,鑒於你還被楚樂一所惑,我看你還是不方便與他見麵。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你更脫不開與此事的關係。”


    青二十七這才明白楚樂一在輿論中已經陷入如此糟糕的境地。


    ——————


    連作者君本尊都忍不住吐槽了:這隻蠢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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