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晨麵色稍和,趙煜卻又道:“藉田禮沒個皇家的人示範亦是不成體統,權太師早做打算也沒錯。為防有變,先對外稱皇上有恙罷。


    “隻是若由雍王一人代替皇上,怕是會引起朝野動蕩,不如就以雍王為首,選年齡相近的八名宗室子弟同往可好?”


    他這一番話娓娓道來,各打五十大板,充分貫徹了慶王府一向以來的中庸傳統,公平又合情合理,還暗搓搓給他家親孫子謀了個臉麵。


    無論是趙晨還是權愈都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地罵了一句,真是個老狐狸!!同時,眼風飄向躲在趙煜身後的趙曦。


    趙曦假裝沒聽懂,全程低頭假裝好孩子。


    楚門沒有直接參政議政的權力,所以陸聆濤也保持了沉默。


    腹誹歸腹誹,趙晨和權愈都不得不承認趙煜說的法子確實不錯。


    於是三駕馬車暫且放下猜忌之心,排出參加藉田禮的眾位宗室子弟的名單;並安排接下來對外的說辭,以及權力的暫時分配等等。


    他們在屋內商議之時,陸聆濤和趙曦便到邊上的茶房候著。


    兩人並沒有什麽話可講,對視了兩眼,很奇怪地,都對彼此本能地生出一絲戒心。


    等了許久,三駕馬車終於安排好一切事務,這才散了。


    兩位真假少年天子則被帶至寢殿,一並軟禁起來;這幾日對外宣稱皇帝偶染微恙,實則由趙晨為主,陸聆濤為輔,查證真相。


    趙晨站在攬秀樓上,看著趙煜趙曦祖孫及權愈遠去的身影,抓住窗欞才能止住身體的顫抖。


    陸聆濤遞上一杯熱茶:“殿下莫著急,總會有辦法。”


    趙晨接過,看到陸聆濤深穩的眸子,略微平靜了些:“阿昰,真是任性!”


    到現在她也不明白趙昰為何會莫名地私自出宮,現下這個情況,真正的阿昰應該很焦急地要她辯認出他吧?


    小允子……她一想到那個假貨此刻在肚子裏偷笑,恨不能將他抽筋扒皮。


    又是擔心又是憤恨,又是氣自己白白同弟弟相依為命了這些年,竟是也不能分出真假!


    她告訴權愈趙煜,總有一天能分出來,趙煜也說這種方法不行換那種,陸聆濤亦要讓楚門奇人來幫忙……可是,可是萬一呢?


    淑寧長公主從未如此擔心焦躁。


    衣冠南渡、擁立趙昰之路走得艱險無比;但是因為有明確的目標,所以再難他姐弟二人也能迎難而上;如今卻是上不上下不下的……


    “陸公子,你說……怎麽辦好?”她幾乎帶上哭腔,“阿昰要怎麽辦好?!”


    陸聆濤緩緩地道:“其實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


    趙晨颯然一驚,向來溫和穩重的陸聆濤,此刻卻帶上了殺伐之色。


    他緩緩抬起手來,幹淨利落地做了個手刀的動作,低聲道:“二取一,就看長公主決斷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是無法分辨的兩個人,那麽殺一留一,總有五成機會;留下的是真的固然最好,若運氣不好,便將錯就錯,快刀斬亂麻,總好過朝局混亂。


    趙晨因那杯熱茶恢複了一點血色的俏臉又再變白。


    這個方法,她不是沒想過,如若她狠得下心,在長公主府中就已經下手!可,可那怎麽能!


    陸聆濤見她猶豫,又道:“既然如此,便隻能等了。隻是,在下有一言或許逆耳卻不得不說——怕隻怕,長公主最終還是要做非大家所願的選擇。”


    趙晨冷笑:“隻是非‘我’一人所願而已,不知有多少人就等著這一天!”


    如果不得不有這一天,留下的是真天子還好,若是誤殺了真天子,那可就親者痛、仇者快了!


    而無論如何,留下的都必須是“真天子”!否則,權愈很可能以“皇室血統不容混淆”為由,率領文臣們將趙昺推上帝位。


    所以若是任真假難辯的情形繼續下去,拖越久就對趙晨姐弟越是不利。


    就算一切順利回到正軌,“真假天子”造成的影響亦非一時能消退。


    陸聆濤的眉頭蹙著,似乎很為趙晨擔憂,安慰道:“長公主放心。”


    趙晨道:“楚門一向是純臣,忠於皇帝,我很明白。”言下之意,楚門不偏不倚,誰是皇帝就忠於誰,可現在的問題卻是,趙昰的皇位萬一不穩呢?


    陸聆濤依然恭恭敬敬地:“楚門從來匡扶正統。”


    趙晨心中一喜,正統,現今,趙昰就是正統,隻是……


    她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老爺子不知去了哪兒,平日裏不覺得,遇上事才發現,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沒有老爺子在,總歸讓人好生不安。”


    陸聆濤抬了抬眼:“老爺在與不在,楚門都以匡扶正統為己任。”


    趙晨剪水秋波在他眉尖停留許久,道:“希望那位辯謊的高手盡快趕回盛京。”


    陸聆濤應下,輕聲又問:“對於三日後的藉田禮,長公主可有安排?”


    趙晨垂下眼眸:“適才已經定下名單,不過,學規矩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成的,隻求到時那幾個孩子不出醜即可,若說要做得好到什麽程度,我也不指望他們能好過阿昰去。”


    “長公主說得是。”陸聆濤看向趙晨,恭敬地答道。


    趙晨端茶:“這幾天我在宮裏看著阿昰,就不送陸公子了。”


    陸聆濤低聲道:“長公主有何差遣,盡可來找我。”


    那位大宋國最尊貴的女子“恩”了一聲,依然愁眉不展。


    盛京的另一個角落,同樣愁眉不展的還有楚亓楚大少。


    宮裏麵是三駕馬車齊驅,有分岐可也有商量,他就孤伶伶的一個的,著實不知該如何了。


    趙昰叫他呆在宮外等天子暗衛戴維恩等人歸來,可是他怎麽坐得住!


    轉頭去了雲香樓。


    正是下午時分,雲香樓還沒開始做生意,樓裏靜悄悄的。


    不過正值非常時刻,楚亓多揣了顆小心,沒走正門,從窗戶口翻身進了雲香樓雙姝之一越雲姬的房間。


    雲香樓雙姝中的另一人,正是去年身涉去勢男屍案的小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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