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晨奔向禦書房大門的當口,身著皇帝常服的少年將外麵的衣服一脫,衝上去對著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就是一拳。


    趙昰措不及防,下意識地反手還了一拳。


    兩個人就此扭打在地。


    趙昰知道對方一定有後招,但他不知道對方在送他去見趙晨之前,就把後招一步一步地埋好了。


    宮裏的那假貨,皇帝常服之下,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衣服,今早在慶王府、趙明為他準備的衣服。


    剛見假貨時並不覺得,現在才發現,假貨沒有戴常戴的天子冠,發式亦梳得和他一模一樣!


    這太明顯是個局了!


    無視走進禦書房、驚呆了的眾臣,兩個一模一樣的少年沒有停止拳腳相向。


    一個絞住另一個的腿阻止他爬起身,另一個則拳頭一拳又一拳毫不客氣地砸落,兩個少年都鼻青臉腫、形神狼狽。


    熊孩子!


    眾大臣在震驚之餘,腦海中全都冒出這三個字。


    “夠了!”權愈陰沉著一張臉,忍不住喝道。


    嚴格算來是僭越,可竟然沒有人覺得他不該出聲。


    可那倆熊孩子好像沒聽到他的話,雖然沒有再向彼此動手,可誰也不鬆手,兩人緊緊交纏在一起,都憋紅了臉。


    鎮遠將軍鐵英朗看了趙晨一眼,趙晨臉色煞白。


    鐵英朗暗歎一口氣,他一向都敬重信服堅強且強悍的長公主,但此事關係著少年天子的真假——


    於天下來說,那少年是天子;而對於趙晨來說,則是唯一的親弟弟。所謂關心則亂,也難怪她失了分寸。


    一瞥間,見到權愈義正言辭的臉,站在他身後的狗腿文臣們卻都頗有興災樂禍之意。


    這可要怎麽辦?


    在地上扭打的兩個少年猶自掐住對方要害,時而東風壓倒西風,時而西風壓倒東風。


    鐵英朗硬著頭皮出聲:“臣鬥膽,請二位聽我號令,同時住手可好?”


    “砰!”一個少年用拳頭回答了他。


    “爾敢!”另一個少年不甘示弱地還之一記悶掌。


    兩人竟毫不將鐵英朗放在眼裏,這倒確是少年天子的脾氣。


    終於,趙晨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們都住手!”


    兩個少年聞言,都止住了揮向對方的拳頭。


    趙晨怒道:“起來再說,難道連姐姐的話都不聽了嗎?”


    話音剛落,便有其中一個少年放開了另一個;正當趙晨覺得這麽聽話的這個應該就是她家親弟弟時,另一個卻情真意切地喊了聲:“姐姐,姐姐你信我!”


    兩個少年狼狽地爬起身,各各向對方狠狠一瞪,又幾乎同時轉向趙晨:“姐姐!”


    禦書房裏的眾人全部看傻。


    這兩個少年,無論是從長相、身材、聲音、體態、神情,根本就是從一個模子裏出來的!有所差別的,不過是這個的眼腫了,那個的嘴角歪了……


    趙晨冷冷地看著兩人,說道:“我十八歲生辰之時,皇上和我說……”


    “姐姐等我長大了……”一個少年說;然而另一個少年的聲音跟了上來:“……定不叫你如此辛苦。”


    不等這個少年說完,那個少年已經推了他一把:“滾!你這假貨!”


    這個少年不甘示弱地推回來:“你才是假貨!”


    趙晨臉色更白,如若連他們姐弟私語都無法辨出少年天子的真假,那麽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果然,在場的每個人都試了試,竭力回想與少年天子單獨相處之時發生的事,或問政事、或出文題,鐵英朗甚至向兩人討教了幾招……


    兩個少年所表現出來都全無破綻!


    權愈恭敬地向趙晨施禮:“長公主怎麽看?”


    趙晨的譏諷一笑:“權太師不是早有主意嗎?”


    權愈越發客氣:“長公主,鐵將軍,不如我們請兩位……咳咳,先在禦書房小歇,我等先行告退?”


    趙晨銀牙都要咬碎。


    若到現在,趙晨還不能想到這個局的真相,那她就不是趙晨了!


    這個局,不是要讓她分辨出宮裏的少年和她帶進宮的少年,哪個是真天子哪個是假,不是要她搞不清楚她家弟弟到底有沒有私自出宮。


    而是要坐實少年天子私自離宮的汙名——否則假的那個又何必換裝?


    不但要坐實少年天子私自離宮之事,還要讓讓趙晨、乃至其他人,分不出哪個才是私自出宮又回來的少年天子!


    一個私自出宮的天子,一個德行有虧的天子,兩個分不出真假的少年天子——還有比這種亂局更刺激更沒法交代嗎?


    是她大意了!


    趙晨望向殷殷切切盯住自己的兩個少年,心道:阿昰,你也大意了嗎?


    權愈的建議得到了在座重臣的同意,即便是唯趙晨馬首是瞻的鐵英朗也提不出反對的意見。


    他們無法現場分辨出真假少年天子,隻能避開兩個少年、商議對策。


    兩個人再相像,也是兩個人;一來隔離一陣,各個擊破,或能找到破綻;二來,他們也許能找到別的分辨之法。


    雙方博奕之下,令王進叫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心腹內侍,將兩個少年分別安置在禦書房的東西兩側。


    說是“請”,實則無異於“軟禁”。


    兩個少年先是嚷嚷不停,罵罵咧咧,但在權愈明為謝罪暗是威脅,以及趙晨的安撫之下,終是安靜下來。


    大隊人馬退出禦書房。


    趙晨離去前,滿是擔憂地看了看兩個少年。


    兩個少年俱起身,可憐兮兮地喊著:“姐姐。”


    趙晨心一橫,甩門而出。


    兩個少年立即將頭各自一扭,誰也不睬誰。


    直到門口聲音漸遠,兩人才轉回頭,大眼瞪小眼,無聲地說起了旁人聽不懂的話。


    “你為什麽要假扮我?”


    “你不也假扮了我?”


    “我假扮了你,是要奪你的位;你假扮我,又是為什麽?”


    “嫌你蠢,嫌你裝不像,幫幫你咯。”


    “如果你真想不想當這皇帝,回來幹嘛?”


    “真龍之意,豈是你這種阿貓阿狗所能窺探?”


    “你記住,我才是天子。”


    “是麽?嗬嗬。”


    兩個少年的嘴角都彎了起來,眼神卻是陰惻惻的,如同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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