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兩位貴公子啟程回國公府,林清姝就跟著去了。


    他們乘坐的馬車外觀極其樸實,看上去隻是一般的商隊馬車模樣,但內裏卻不像商隊馬車那樣坐的人多還破舊。


    拉開普通無奇的深藍棉布簾子,裏麵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厚厚的乳白色羊絨地毯鋪著車板,四壁嵌著鑲金邊的紫檀木櫃子,還有那放吃食的矮幾木料似乎更好些,桌麵有黃金絲縷紋理,沒看錯的話,那就是金絲楠木做的。即便是林清姝這種富貴人家的千金也不得不讚歎一聲奢華。


    世子身體不好,坐的馬車裏麵有個貼身服侍的大丫鬟。


    二公子的馬車則是林清姝和他。他原本的大丫鬟則替代了車夫,負責趕車。而原本的車夫就隻能去坐後麵那些簡陋馬車。


    二公子似乎對小女孩沒興趣,極少和林清姝說話,要麽睡覺要麽出去騎馬賞景,林清姝倒也自在,該睡睡該吃吃。


    別院離都城神京並不遠,兩天的路程而已。


    一路無話,隻是在第二天要進城之前的路上,遇上了一樁事情。


    一個粗鄙年輕男人當街暴打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揚言要把小女孩賣到暗窯裏。那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死活不去,被他邊拖邊打。


    由於路上有人圍觀這事,國公府的偽商隊馬車隻能緩慢移動。


    小女孩頭發蓬亂,衣服破爛,因為力氣小,死活不肯去還是被一路拖著走,模樣相當淒慘,就像要被拉去宰殺的年豬。


    路邊有人指點議論,卻沒人伸手管一管。因為從法律的角度來說,這男人沒有犯法。


    然而這麽小的孩子就要賣進暗窯,這人得有多喪盡天良。


    暗窯是藏汙納垢的極髒之地,一個孩子若是進去,那就意味著人生沒什麽盼頭了,甚至根本活不長。


    林清姝跟著哥哥在各地跑過,知道人世險惡,一見如此喪盡天良之事,心中不由火起,一躍下了馬車,直接衝過去將那粗鄙男子一頓好揍。


    男子雙腿骨折,被打得爬在地上才發現打自己的居然是個穿著綢緞羅裙的小女孩,心中氣身上疼,暴怒異常。


    隻聽他吼道:“小兔崽子,你敢管小爺的閑事,這是小爺的奴仆,想賣就賣,官府也管不了。”


    林清姝穿著不俗,他知道應該是家裏有錢的,所以抬出官府來壓人。


    這年代,再有錢的商人,在朝廷官員麵前也隻是任人宰割的肥羊而已。


    林清姝卻根本不受他威脅,根本不想聽他說話,在他嘴上一頓踢,男子嘴皮被踢爛,鮮血直流,牙齒掉得沒剩幾顆。


    林清姝踢完才說:“我想打就打,你能怎麽著?”


    男子:“……“


    流血的嘴巴已經腫得說不出話了。


    柳蒼昊從車窗探出頭來嘖嘖道:“這是女孩?莫不是林家玩花樣?回去檢查檢查。”


    駕馬車的是個大丫鬟,一聽公子如此說,連忙應“是。”


    男子滿嘴血,仍被林清姝翻來覆去地踢打,骨頭都斷了好幾處,實在受不了了開始求饒:“救命……別打了……我認輸……”


    就如同之前沒人管他賣女孩的事,現在也沒人管他被小姑娘打。


    林清姝估摸差不多了,停手道:“這小丫頭賣多少錢?”


    “三……十……兩!”男子也是在街上久混的,見林清姝穿著打扮不俗,立馬開口要價,隻是嘴巴太疼,說話含糊。


    “三兩?”林清姝問。


    “不……賣!”男子忍著嘴巴疼大叫,賣進窯子,他有辦法賣五兩,這小丫頭居然隻給三兩,他肯賣才怪。


    “哦。”林清姝也不多話,接著踢打,把他打得滿地打滾。


    這時候,路過的行人慢慢聚攏,越來越多,指指點點議論這件事情,有些人說小姑娘欺人太甚,想強買強賣,有些人說男子罪有應得,那孩子是他從拐子那裏便宜買的,經常被他虐打。


    這地方不算大,十裏八鄉,誰是什麽人,大家都很清楚。


    更有人幸災樂禍,說這混子遇上硬茬子了,平日被他欺負過的鄉鄰無不快意——混子不講理,小姑娘更加不講理。


    除了幸災樂禍,其實大家都很驚訝,一個小姑娘,看著纖細小巧居然能把一個成年男人打在地上。所以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直接把路堵了。來往的馬車和人即便不想看熱鬧,都被堵得走不了。


    最後混子被打得實在受不了了,這才鬆口同意。


    林清姝從身上拿出三兩碎銀扔地上道:“你要再敢來找,我保證讓你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男子嚇得臉色煞白,他知道這丫頭如果再接著打他,他真會死。身上那些傷再不醫治處理,會出大事。


    正心有餘悸之時,就見小姑娘蹲下身,低聲道:“我不殺你,因為你太髒,不過你這對招子,難保了。”


    挖眼?男子嚇得差點昏過去。以前仗著蠻力,在鄉裏橫行,若是沒了眼睛,那些平日受他欺負的人,豈不是隨便誰都能找他麻煩?這簡直是生不如死,。


    越想越心寒,連忙點頭道:“女俠……放心,絕……不找……”


    “她的賣身契呢?”林清姝伸手。


    男子抖著還沒被打斷的左手從懷裏摸出一張皺巴巴,印著鮮紅血跡的紙。


    林清姝拿過來打開一看,血跡印了字跡,有些看不清,於是問路邊誰有筆墨紙。馬上有個專門給人寫書信的路人拿出來,還熱心幫著重新寫了一張契約。


    林清姝看過之後讓男子按上手印,這就算成了,那女孩從此就是林清姝的奴仆了。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當著所有人做的,整個過程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像這種當著那麽多人強買強賣的事情,人證多的是,男子完全可以去報官,讓官府找這小姑娘的麻煩。但他是個資深混子,相當了解官府是怎麽回事,像他這種人,即便有理,沒權沒勢,誰理你。


    就算官府肯理,也不可能派人十二個時辰保護,什麽時候這小姑娘過來弄死他,也是白死。


    男子被林清姝打慘了,一點都不敢小瞧她。


    旁邊那麽多看熱鬧的人沒一個人出來指責林清姝一句。


    公道自在人心。有些事合法卻不道德,沒人同情那男人。


    一直沉默看戲的柳蒼昊說了一句:“這絕對不是女的。”


    國公府眾人默然無語。性格潑辣的婦人他們見過,十歲小姑娘彪悍如斯,還真沒見過。


    解決完事情,賞了那寫契書的路人,林清姝拍拍身上的灰,發現鞋上沾了血,隻是微微皺了皺眉。


    轉頭看見還在旁邊傻站著可憐小丫頭,便對她招手:“你跟著我,等進城我給你安排個去處。”


    林家在神京有好幾個鋪子,她安排個小丫頭進去打雜,那些掌櫃也不敢不接受。別的不說,吃飽穿暖有住處,安全,這幾條可以保證。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別人不管她來管。


    小丫頭被國公府的管事安排坐上了後麵那種沒頂棚拉東西的馬車,林清姝上了二公子馬車,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雙帶血的布鞋扔掉,從自己的包袱裏找出另外一雙穿上。


    柳蒼昊一隻手撐著頭,倚在靠墊上斜睨著她:“下手穩準狠,誰教你的?”


    他剛剛看得清楚,這丫頭的手腳相當快,一個呼吸的時間就能踢人三腳,那混子在不長的時間,挨了這丫頭五六十下揍,即便力道不足也能用數量來彌補。而且這丫頭先重點打的是下盤,男子腿折之後,還有什麽戰鬥力?爬在地上隻有挨踢的份。就算男子身體結實,也扛不住她這種打法。


    貌似一通亂打亂踢卻是極有章法。


    林清姝換好鞋,一本正經地說:“回二公子,小女子從前在山中遇到一個老神仙教的。”


    臉上是一本正經,實際上就是胡說八道。為了練速度,林清姝小時候可是下了大苦功的。


    她是女孩,力氣本來就比男的小,速度再慢點還能打過誰?


    這世界並不因為你是女孩就不傷害你,所以她從小什麽都不學,就學打架,不想被人欺負,就得打得過別人。


    當初年紀小學武,受不了的時候哭了好多次,不過哭歸哭,她從來沒有放棄,所以才能像現在這樣身手敏捷。


    二公子自然不會信她的鬼話,翻了個白眼,不再理她。


    這一路上,林清姝雖然貌似恭謹,骨子裏對他卻透著厭惡。


    大約是年紀小,不懂掩飾,瞎子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閱女無數的柳蒼昊。


    一個千金小姐突然要去當丫鬟,柳蒼昊大約能理解她的心情。


    進了城,林清姝告假要去處理那小丫頭的事情,柳蒼昊淡淡地道:“既然是你買的丫頭,自然讓她跟著你,看你打架挺在行,別的未必行,就讓她服侍你好了,省得我國公府還要專門撥個下人給你使喚。”


    真沒想到國公府居然還能給她個丫鬟用。林清姝愣了愣,然後連聲道謝。


    這小丫頭如果放給那些掌櫃,掌櫃們表麵不敢違逆她,背地裏肯定不會對一個粗使小丫頭好。讓她跟著自己,自己絕對不會虧待她。


    到了國公府,來了一個管家專門跟她說了一下她在國公府的事情。


    第一,她現在是國公府的一等丫鬟,但沒有任何差事,下麵有個粗使丫頭,專供她差遣。這明顯說的就是她路上強買的那小丫頭可以當她的粗使丫鬟。


    第二,她有個單獨的房間。


    第三,沒經允許,不要出府。


    擺明了是坐牢,隻是地方大點,有吃喝,還不會被刑訊逼供。


    似乎比林清姝之前想象的好很多。之前她以為當丫鬟一定每天吃不好睡不好,還要累死累活當牛做馬。現在不止沒差事居然還有人伺候。


    名為丫鬟,實為人質,待遇這樣已經不錯了。


    之後林清姝去見了世子,世子一路車馬勞頓,麵有疲憊之色,隻對她說了一句話:“你不用做什麽活計,別闖禍便好。”


    看過她在路上的表現,世子唯一對她的要求就是不要闖禍。


    謝過世子出了房間,馬上有丫鬟婆子帶她去浴房沐浴更衣。


    浴房是下人們公用的浴間,沒有浴桶更沒有香湯花瓣,有的隻是一桶熱水和一個瓢,用於衝洗。


    因為林清姝年紀不大,所以大丫鬟安排了兩個婆子幫著林清姝洗。


    之後柳蒼昊便得到了丫鬟無比確定的稟報——林清姝是如假包換的女兒身。


    柳蒼昊回想了一遍林清姝的所作所為,尤其是她打人時候的樣子,不禁眼角跳了跳,最終毒舌了一句:“這就是個潑婦胚子。”


    轉念又覺得詫異,林家唯一的嫡出千金怎麽被養成這樣?


    若是個知書達理的,今後還能把她收房,讓林家死心塌地為國公府做事,可就現在這個樣,是個男人都不會想要。


    一個隨便出手就能把人打得骨斷筋折的女人睡在身邊,會讓男人沒有安全感。


    因為沒有任何男人願意在睡夢中被人用幾百種方式弄死。


    柳蒼昊扶額,有些頭痛。


    這和之前計劃的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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