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江城是堵城,這話真不是誇張,就像現在,晚上九點一刻,通往師大的這條主幹道依舊行駛緩慢。


    心理作怪,總覺得這靜謐的車內到處彌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氣息,誰也沒說話,朱小鹿感覺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一半的身子已經僵硬到發酸,忍住跳下車的衝動,她掏出手機給副駕駛位的劉芳發信息。


    朱小鹿:【我們前麵路口下吧。】


    劉芳:【……不太好吧。】


    朱小鹿:【我暈車。】


    劉芳:【呃……忍忍,馬上就到了。】


    朱小鹿:……


    認命般閉上眼,輕輕吐了好長一口氣,她將頭靠在座椅後背,依舊保持身子微側的姿勢,黑暗中她在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要克製,要收斂,要平常心。


    劉芳將黑屏的手機捏在手心無聊的把玩,突然若有所思的偏頭看了眼專注開車的李新。


    而此時的許晉東則緩緩睜開眼,隻有城市夜燈照射過來的光線裏,他再一次認真的打量著身旁的女孩,確定了一件事——


    她在故意置氣。


    至於原因,他不得而知。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一邊入了魔一般看著她皺眉假裝小憩的別扭姿態,一麵說服自己,不要對她置氣的原由感到好奇。


    車速漸漸提升,朱小鹿也逐漸平靜,大約又過了十分鍾左右的時間,車減速停了下來,本能的以為到了學校,她坐直身子習慣性左右查找是否有落下的東西,剛確認手機在褲子口袋,就聽到前麵車門打開又立刻關上的聲音。


    朱小鹿迅速抬頭,劉芳站在車外,正趴在副駕駛位降下來的窗戶上朝她咧嘴大笑——


    “豬,大俊剛約我吃宵夜,我去嘍,你先回去,想吃什麽給我發信息,我給你帶回去。”


    大俊?一時之間隻覺得這名字熟悉卻想不起來具體是誰,還沒開口問,劉芳搶先解釋,“哎呀,姐妹難得有桃花,你可別去當燈泡,你先回去哈。”


    朱小鹿:“……”她有點搞不清狀況。


    “許先生謝謝您送我們回來,非常感謝,還有司機哥哥,非常感謝,我先下了,麻煩把我同學送到宿舍好嗎,謝謝了。”


    劉芳嗓門稍微打開一點就特別大聲,等她一陣風似的走掉後,朱小鹿才得以靜下來心看清楚目前的狀況。


    車停在了東門。


    車裏除了司機就隻剩她和許晉東。


    想都不想,她搭上車門把手準備開門下車,“謝謝您,我……”


    餘下的話車子啟動的被油門“轟”聲,以及中控落鎖的“哢噠”聲,堵在這逐漸降了氣候的秋夜。


    李新滿腦門的細汗,直覺告訴他,如果剛才後頭的那位朱同學拉開車門下去了,老板會毫不猶豫的炒了他。


    朱小鹿輕歎了口氣,“7號宿舍樓,謝謝。”


    她從不狼狽的掙紮,畢竟再難耐也不過是再多個3分鍾,她ok的。


    這是她從靠近這輛車來,第一次開口講話,不僅許晉東,連李新都忍不住在後視鏡裏瞧了她一眼。


    耷拉著眉眼卻依舊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一個,不知道跟老板到底啥淵源,但這股並不把堂堂許先生放在眼裏的勁兒,還挺有意思的。


    如果能感知別人在想什麽,朱小鹿怕是想哭,她哪裏是不把許先生放在眼裏,她明明是怕把他放在眼裏啊。


    像是窺得天大機密一樣,李新職業操守極好的轉了轉忠厚的腦子,認定了前頭那個劉同學下車隻是借口,他幹脆也有樣學樣。


    車再次停了,劉芳看了看窗外,確認前麵不遠是7號樓,她捏了捏酸軟的右臂,腦子裏正琢磨著如何組織兩句官方客套的道謝語,既不坦露情緒,又能得體大方,像世界上任何兩個初次見麵的陌生人一樣道謝後再見。


    李新的手機鈴聲不論從音量大小到時間節點都抓的恰到好處,他舉著手機尷尬無措又抱歉的笑著,“許總,我,我出去接……”


    “去吧。”許晉東的嗓子有點幹澀,聲音有點沙啞,朱小鹿本能的朝他看了一眼。


    忽然對視的一瞬間,朱小鹿猛地移開目光,扭過頭假裝若無其事的看著自己這一側的車窗。


    毫無意外,她半張臉都紅了,心底暗罵自己沒出息。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她聽到李新打開車門又關上的聲音,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吹了口氣,劉海有幾小捋飛了起來。


    她這一係列的動作神色許晉東分毫不差的收進眼底,這麽明顯的負氣行為,像個鬧別扭的小孩子,許晉東無奈的歎口氣,終究還是問出口:“我得罪你了?”


    朱小鹿:“……”


    懷疑自己聽錯,她直了直身子,猶豫著朝他看去。


    “我是不是得罪你了?”許晉東重複。


    即使已有所準備,但這麽近距離的在雙方已知的情況下對視,朱小鹿不得不老實的承認,她剛才一路說不出的懊惱和委屈都煙消雲散了。


    明明還沒來得及在酒吧喝一口酒,為何此時竟有點醉了的意思?眼前這雙深邃卻又清亮的眸子裏,盛滿了和他問的問題息息相關的真實情緒,她能感覺到他是真的在意她生沒生氣這件事。


    即使許先生40一枝花,撂了她的心弦,又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但就憑這一刻的眼神,她還是很沒用的在未曾開始之初就淪陷了。


    又慫又貪,明明緊張的想將目光錯開,但又不受控製的想要再多看一眼,朱小鹿心底將自己鄙視了一整圈。


    如果這些依舊是她淺薄的自作多情,她心甘情願的認了。


    像是電波正在焦灼的糾纏在一起,長達一分多鍾的時間裏,車內無人說話,四隻眼睛仿若無人般對視著,許晉東先動,就在他以為她是不是沒聽清楚他的問題時,朱小鹿突然說——


    “是啊,你得罪我了。”


    “……”她一臉坦然的模樣令他一怔,隨即又失笑,“是嗎?”


    笑容很短暫,卻令朱小鹿整個心神都蕩漾起來,她虔誠的點了點頭,“是的。”


    本以為他會說“什麽時候得罪了?”或者“哪裏得罪了?”,朱小鹿連接下來怎麽答都想好了。


    “我以為你把我的話聽進去了。”許晉東突然冷了臉,坐直了身子不再看她,語氣滿滿的……鄙夷。


    她不好意思用“失望”這個詞,畢竟他不會也不曾對她有過希望,用“鄙夷”確實太傷人,但……分明就是啊。


    朱小鹿的世界剛剛陰轉晴後又突下大雨,她也轉過頭,保持沉默。


    因為不知道怎麽回答,所以幹脆不回答。


    “穿成這樣跑去酒吧!”因為得不到應有的回應,許晉東語氣急躁起來,“是不是遇到搭訕的異性還覺得特光榮?”


    “關你什麽事?”朱小鹿收了情緒挑眉看他,眼底全是咄咄逼人,“你是我誰呀?”


    許晉東:“……”


    來不及掩蓋被問住的惱羞,隻見朱小鹿突然眉眼一變,上一秒的怒視全然不見,連眼尾都似乎在曖昧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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