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倫王子傾慕薑采美貌,不遠千裏入朝求娶,卻在京郊遭人刺殺一事,一時間被廣為流傳。更有說書人將這添油加醋寫成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每天在茶館酒樓,勾欄瓦肆不停上演。


    雖然把薑采和呼倫的名字都換了化名,可當朝無人不知說的就是他們倆。


    德聚樓內,一樓戲台下麵一片人聲鼎沸。台上的說書人,正全情投入的講著故事。


    二樓開著門的天字號雅間內,一隻白瓷底繪彩茶杯被扔了出來,摔了個稀碎。就砸在了守在店門口隨侍的店小二腳邊,小二被唬了一跳,驚叫一聲跳開了。


    剛要進門去瞧瞧裏頭的客人出了什麽事,就被從裏麵走出來的錦衣少年一把推開。


    “真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編排當朝郡主。去,把你們老板叫來!”少年劍眉緊蹙,薄唇一抿,一臉的怒氣。不是別人,正是鎮國公府二公子,顧桓。


    小二被推的一個踉蹌,扶著木棧欄杆堪堪站好,忙作揖陪著不是。茶樓的老板很是乖覺,早就聞聲趕了過來。


    一麵擺手示意嚇慌了神的小二退下,一麵一臉賠笑的對顧桓道。“顧二爺,快請息怒。這話本子原也不過是虛構的人和事,實在是沒想到會觸了貴人的黴頭。小的若是知道與郡主有關,就算給小的十個腦袋也小的也不敢讓先生在這裏胡說八道吖。”


    顧桓斜睨了這油嘴滑舌的老家夥,瞧著他腦滿腸肥的樣子便覺得心煩。沒一點好氣兒道,“我不管你知道不知道,你二爺我就是聽著不舒服,給我叫停嘍!”


    “是是是,這就去,這就去。顧二爺還請息怒,莫要和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小民一般見識。”那老板很是圓滑,一張肉臉上堆的全是笑容,忙推了跟在身邊的小夥計,叫去樓下安排。一麵又揮手讓一直端著茶水等在後麵的小二上前,自己接過對方手裏的托盤,低聲下氣道,“這是小的孝敬二爺的,今年新製的大紅袍。二爺喝杯茶,消消氣。”


    顧桓沒瞧他,也沒出聲,目光緊緊盯著台下。


    小老板被嚇的滿頭是汗,卻不敢擦,隻好手裏舉著托盤,一直躬身站在顧桓身側。


    一直坐在裏麵悠哉喝茶的梁奕,此時看夠了戲,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走出來,一麵示意老板把東西放進去,一麵將手搭在顧桓肩上,摟著他道,“發那麽大脾氣做什麽?這宮裏頭和英國府都不管,你著哪門子急?”


    顧桓肩膀一抖,將梁奕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抖了下去。橫了他一眼,“看不慣不行嗎?”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怎麽突然對我表妹這麽關心了?”梁奕雙手環胸,一副探究表情看著顧桓。


    “她不是你表妹!”顧桓見樓下的說書已經停了,圍著的人群雖發出了幾聲抗議,但漸漸也都散去後,便轉身又重新回到雅間內坐下。


    梁奕追進來,“郡主不是我表妹,是誰?”


    顧桓將屋內伺候的人哄了出去,降低聲音對梁奕道,“是我姐姐。”


    梁奕挑眉,明顯沒跟上顧桓的思路。“采兒比你小。”


    “她是薑采沒錯,但也是顧昭。”顧桓鄭重道。“你可知清風山上的清風宗?”


    “知道,”梁奕點頭,“是延續了百年的修仙門派,幼時常聽長輩說些奇聞趣事,聽過他們斬妖除魔、保家衛國的故事。”


    “那不是傳說。”顧桓道,“二姐病故之後,我曾花了一年的時間去尋找清風宗。機緣巧合之下,和下山曆練的清風宗主無塵子結識。他體恤我對亡姐的一片追思之情,答應幫我二姐還魂。可,卻發現,早已找不到我二姐亡魂。她早就被人複活了。”


    梁奕聽的脊背發涼,“複活後成了我表妹?”


    “嗯。”顧桓點頭。“桃槐有種秘術,可使人借屍還魂。無塵子猜測,一定是有人知道我二姐命不久矣,所以一早就選中了薑二姑娘,才能使她複活。”


    梁奕是相信這無稽之談的,因為他此生本就是個無稽之談。先前薑采的變化,現下完全都解釋通了。他漸漸對薑采的感情有了變化,是因為,薑采根本就不是薑采了,他也沒什麽好懷疑自己的。隻是,他重獲這一世的時間,終究是又和摯愛錯過了。


    “那我表妹呢?”梁奕仍抱著一線希望,追問。“按你的意思,我表妹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與薑二姑娘的緣分已盡,但我與二姐的姐弟情緣未盡。”顧桓見梁奕身體微微顫抖,以為他是難以接受,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是至交好友,我才將此事告知與你。一是不想你真心錯付,二也是不想你誤會我,你我兄弟徒增嫌隙。”


    梁奕皺眉,“你說的話,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你若不信,大可去打聽。”顧恒揚眉,“我二姐生前,曾有術士說過,她有母儀天下的命數。知道的人,皆以為娶了我二姐便能得天下,於是那貪心的寧遠侯便不顧兄弟情義,拆散了二姐和阿演哥。你表妹曾經大病一場,也是方外高人救治的,也說……”


    “別說了,我信。”梁奕打斷顧桓的話。薑采病重之事,他是知道的。一切都已經很明確的證明了,薑采就是顧昭。


    “桃槐早有不臣之心,這件事也一定和桃槐國主有關。如今,這局勢也一定和他們有關。”顧恒將手握拳,重重砸在桌子上。


    “你今日公然替郡主出頭,恐怕也會被有心人利用。”梁奕歎氣,“我知道你和令姐的感情深厚,可如今她既然已成了另外一個人,也有了另一種人生,你還是不要貿然與她相認。再說,到底是些玄學之說,真實性還是有待商榷的。”


    “不,她肯定是我二姐。”顧桓很是認真,“郡主在英國府時曾一手栽培薑慶為她打理生意,一步一步盤下了所有二姐生前經營的錢莊。挪空了寧遠侯府的金庫。而且,我看見過她寫給薑慶的信,和我二姐的筆跡是一模一樣的。寧遠侯那廝辜負了我姐姐,害得她英年早逝。我姐姐最是嫉惡如仇,如何肯放過他,寧遠侯貪財好色,對他最好的打擊報複就是讓他變成窮光蛋。這種做事悄無聲息,又下手穩準狠的做派,和我姐姐如出一轍。況且,她若不是我二姐,如何會知道哪個莊鋪是我姐姐曾經經營的?又怎麽會對每家鋪子的掌櫃了如指掌,能又快又準的將他們收買呢。”


    薑采的心機和城府,令人佩服。


    這不是他那個柔弱不懂俗世的小表妹能做到的,梁奕心中一片悲涼。


    “我知道,我不能與姐姐相認了。但我要默默守護她,就像小時候她守護我那樣。你說,我如何能看的了這些宵小鼠輩如此編排我的姐姐。還有那昏君,竟要拿我姐姐和親!”顧桓一臉怒色。


    梁奕被他這一句昏君嚇了一跳,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巴。“仔細隔牆有耳。心中有數便是了。”


    顧桓扒拉開梁奕的手,仍是氣憤難平。“也不知道是誰派人刺殺的呼倫,真是大快人心。”


    “京中盛傳,是祁王世子。”梁奕聳了聳肩。


    大齊亂了……


    ……


    不過片刻,顧桓大鬧茶樓替薑采出頭的消息便傳進了宮裏。


    皇帝正手中握筆,躬身在桌案前替自己才畫好的一副花鳥畫著色。聽完萬福安的話後,一手拂袖將手中的筆放下。饒有興致的看向萬福安,“真是越來有有意思了,想不到采姐兒比她母親當年還要受歡迎。鎮國府素來治家嚴謹,且顧氏子孫多端方無趣,這竟出了個情種。”


    顧氏百年氏族,興久不衰,原因就在於治家嚴謹,子孫政治覺悟頗高,行事十分謹慎。多年來,從未聽說過顧氏子孫為哪個女子爭風吃醋,更不可能有這種明知參雜了政治因素卻仍毫無顧忌強出頭的事情。


    皇帝覺得事態發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真是給了他不少驚喜。


    萬福安對京中各家瑣事了如指掌,於是便道,“這位顧家的二少爺,原也不是老國公所出。是皇後娘娘那位早年嫁給寧遠侯做夫人的嫡親妹妹,未出閣時在街上撿的孤兒。國公爺慈悲,認做了弟弟。”


    “怪不得~”皇帝點頭,“不是老顧家的種,難怪做出這樣的事。”


    “老奴也打探過,這位顧二爺其實與郡主卻無私交,當算是並不相識。隻是從前,薑府老太太為孩子們尋親的時候,曾將其作為候選人而已。但最終兩家也未接觸。”萬福安見皇帝從桌案旁踱步走開,忙幾步跟上。


    皇帝負手,在堂內緩慢踱步。“有點意思,原本不過是想引一人出動,沒想到的來這麽多意外驚喜。朕可真是小看了咱們這位郡主的魅力。”


    萬福安扶額,這事兒明顯和郡主的魅力不搭嘎。這位皇帝真是,眼下最要緊的是去抓刺殺呼倫王子的人,他老盯著薑采小姑娘的花邊新聞是幾個意思呢。


    那明顯不可能是誰為情所困,不想薑采去和親和出手刺殺的事兒啊。那薑采她也沒那麽大魅力,讓人命都不要啊。這滿朝的貴族子弟,哪個是能為了情不要命的?那都是利益至上的啊!


    皇帝可不這麽想,“最不想我大齊與蒙古聯姻的當屬桃槐,這暗殺一事,既已經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不是桃槐所做。那定是我朝有人出手了。還是要盯緊嘍,朕總覺得此事絕對與采姐兒有關。”


    萬福安並不知道皇帝已經把桃槐查了個底兒掉,一聽這話,忙對自己方才的輕忽之心感到羞愧。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皇帝自然也沒想聽他說什麽,顧自負手走出了大殿。


    ……


    被刺殺的呼倫王子是在七日之後醒的,皇帝派了一波又一波的大臣去探望慰問。一麵是打探呼倫的病情,一麵也是安撫蒙古來使的情緒。


    待到又過了七日後,呼倫王子痊愈,那場早就該舉辦的迎賓宴,開場了。


    一大早薑采便就被拉了起來,皇後早就派了兩個穩重的管事姑姑和兩個利索的宮女來,伺候薑采梳妝打扮。


    碧絲和碧柳則被隔離在了外頭,不得插手。


    碧柳趴在門口,透過珠簾向暖閣裏頭瞧。兩個姑姑和兩個宮女將薑采團團圍住,全然叫她瞧不見薑采的樣子。她不滿的嘟嘴,對身邊碧絲抱怨。“不過是個迎賓宴,你我怎麽就不能伺候好姑娘梳妝打扮了。偏要這麽興師動眾的派了四個人來。”


    碧絲站在一旁,也是一臉憂鬱之色往薑采所在方向瞧著。歎了一口氣,“宮中盛傳,呼倫王子是因姑娘美貌慕名而來。誰願意遠嫁他鄉去和親啊,皇後娘娘怕是擔心姑娘會故意扮醜,讓聖上顏麵不保吧。”


    “哼,姑娘是什麽家教人品?會做出那樣的事兒?皇後娘娘也忒小心眼了。”碧柳冷哼一聲,一臉輕蔑。這皇後的度量不及她們姑娘萬一,真是枉擔著國母重任不配。皇帝也真是個昏君,什麽事情非得讓個小姑娘和親來解決。大齊英勇男兒無數,就算戰死沙場又如何?男子本就是保護女子的,憑什麽讓她們姑娘犧牲了自己去換什麽和平。再說,蒙古又沒跟大齊打架。


    碧絲被碧柳這句小心眼唬了一跳,忙拉她示意她噤聲,“皇後娘娘也著實不容易,要打理這碩大的後宮,除了要平衡各家娘娘的關係,每逢這樣的盛事,還得把後宮和前朝的關係處理好。今日姑娘參加的宴席,可不是代表姑娘自己,代表的是咱們大齊。在皇後娘娘眼裏,姑娘到底還是個孩子。萬一一時想左了,那咱們大齊可就顏麵盡失了。唉,這宮裏都是可憐人。”


    碧柳癟嘴,碧絲就是太有同情心。“咱們做奴才的本分就是一心向著主子,你別老沒事兒同情別人。擺正你的位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府嫡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莊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莊唯並收藏貴府嫡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