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裏傳來的不實消息?”榮演極力保持語調的平和,但心卻跳的極快。


    聖上是不是真有和親之意,祁王怕他亂了軍心,隱瞞了。


    不對,英國公嫡女去和親太不現實了。皇帝就算有和親之意,想要從貴女中挑選,也不能挑選薑采。她的祖母可是皇帝的姑母,而這位老祖母是極疼薑采的。


    榮汶有詐!


    雖然榮演極力掩飾,但榮汶還是看出了他的慌亂。


    他猜對了,這位萬年冰山祁王世子對薑采這個小妖精動心了。他去找薑采求救,賭對了。榮演在意薑采,必定投鼠忌器,所以昨夜榮演明知道他在薑采寢宮,還是將他放走了。


    但是眼下……


    榮演明顯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很平靜的看著榮汶。“蒙古大汗確實為其三子向聖上求娶我大齊的美貌貴女。不過,你我都不可揣測聖意,妄加猜測。”


    榮演一麵說,一麵拍了拍榮汶的左肩。


    這看似輕輕一拍,實則用了三分內力。若非榮汶內力深厚,用力頂住了,恐怕他這“輕輕一拍”會讓帶傷的他吃不消。


    榮演見榮汶似是神色如常,心中微微有些詫異。


    尋常人受他這一掌沒什麽要緊,可若要是負傷的人,必定很痛。難道自己懷疑錯了?昨夜不是榮汶?


    榮汶疼的牙關直顫,卻仍然一副尋常樣子,輕輕拍了拍榮演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皇帝囑咐過,不能讓榮汶起疑,所以他不能再做進一步試探。於是隻能起身告辭。


    榮演走後,榮汶捂住重新崩開的傷口,終究沒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去。“這家夥心太黑了,這一掌下去,是想要了本王的命啊!”


    淩肅在一旁,忙上前去扶榮汶。“王爺的意思,祁王世子已經懷疑您了。”


    那還用說嗎?榮汶挑眉,看著榮演離開的方向,伸手用拇指抹掉了唇邊的血跡。


    ……


    皇帝此時退了朝,正優哉遊哉的在他自己那巨大的私家花園裏瞎逛遊。瞧瞧這邊的假山,再看看那邊的湖水,逗逗廊下籠子裏關著的雀兒,在瞧瞧花叢裏蕩秋千的美人兒,手裏頭拿著個牛眼珠子大小的精致小茶盅,時不時的品一品。


    萬福安躬身跟在一步錯後的地方,小心服侍著。十步開外,遠遠的跟著七八個小太監和宮女伺候。


    “汶哥兒讓身邊的侍衛,把那兵馬司的副指揮趙樂給懟了?不讓進門的理由是,他在用早膳?”皇帝微微側頭,側目掃向萬福安,突然開口。


    榮汶這事兒辦的,委實狂妄。這機要閣的人來報,事無巨細,連那淩肅什麽表情、什麽語調都詳盡的報了,萬福安就是想替榮汶掩蓋,也是掩蓋不得了。於是隻能老實的回答,“是,淩侍衛將趙大人攔在了外頭。”


    “我這侄兒,有點意思。”皇帝唇邊掛著一絲笑,腳步輕快的往前頭的朝華亭走。


    萬福安瞧著,沒有一點惱了的意思,微微鬆了一口氣。緊緊跟在皇帝身後,不再多言。


    但皇帝卻是很想跟人聊天,指著前頭朝華亭裏坐著的人。“你瞅瞅,采姐兒穿那身衣服往那一坐,多像離兒年輕時候。”


    萬福安順著皇帝指著的方向望去,見薑采正穿了一身藕粉色雙繡如意繞枝外裳,坐在亭子裏手裏拿著一本書卷靜靜看著,端莊嫻靜的樣子,確實很像薑離年輕的時候。


    萬福安應了一聲是,悄悄掩藏了內心的歎息。


    皇帝瞧著薑采的目光中似有憐愛,“倘若她與汶哥兒的婚事能成,倒也是對佳人。”


    可惜,偏偏它就成不了。眼下,他也有點不想讓他倆成嘍。


    萬福安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藏住了眼中的神色。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眾人不要出聲,指了指避開亭子的岔路口。“咱們往這邊走,莫要擾了這丫頭的清靜。在這宮裏頭還能如此靜下心來,委實不容易。”


    萬福安忙揮手指示身後跟著的太監和宮女們調轉方向,自己則依舊緊跟在皇帝身後。“郡主為人敦厚豁達,遇事又頗為沉穩。確實是貴女中少見的好姑娘。”


    舉凡貴族之女,自幼嬌寵,不是膽小嬌氣,就是蠻橫驕縱。似薑采這般,沉著內斂,又冷靜自持的卻是少見。


    皇帝是很喜歡她這個性子的,“這是個做皇後的料。”


    萬福安心中一驚,半天沒接上話。


    皇帝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想歪了,歎了一口氣,“可惜,朕的兒子都配不上她。朕的孫子又是她外甥。”


    萬福安悄悄把提著的那口氣喘勻了,賠著笑不敢多說半句。


    皇帝似乎也沒想聽他說什麽,仍舊走著自己的路漫不經心的。“老二如今真是越發的蠢笨了,他這般對汶哥兒窮追不舍,豈不是要告訴人家,朕早已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了?原本沒什麽想法,怕也是要被他逼的反了。”


    就這智商,還想繼承皇位?可真是蠢的和他娘、他舅舅如出一轍。


    皇帝是真煩自己的二兒子,可到底是親生的,能怎麽辦呢。隻能盤他,讓他圓潤乖巧一些。


    “你打發人去內閣,把郭首輔叫來。”皇帝吩咐萬福安,自己則往養心殿方向走去。


    他決定把三朝首輔老郭大人找來,提點提點他這不爭氣的兒子。


    免得容之煥還沒長大,這握在手裏的皇權就要落在別枝子弟手上了。


    ……


    朝華亭內。


    碧柳靠在亭柱上,輕輕用手肘碰了碰站在旁邊的碧絲,用下巴指了指薑采的方向,示意碧絲去瞧。


    見碧絲將目光投過去後,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瞧,姑娘的書都拿反了。”


    碧絲橫了一眼碧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出聲。將她拉出了亭子,“莫要吵到姑娘,她總得要平複平複心情。咱們宮裏頭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反而在這四處通透的亭子裏,沒人敢靠前兒。姑娘在這靜一靜,總是好的。”


    碧柳同意的點頭,又偷偷看了一眼,坐姿端正,看起來認真讀書的薑采。又往碧絲身邊湊了湊,“昨夜裏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還藏在咱們宮裏頭。姑娘是不是故意躲出來的。”


    碧絲搖搖頭,拉著碧柳示意她不要再說話。兩個人重新走回亭子裏,靜靜陪著薑采。


    薑采此時,想的是榮汶是不是已經安全潛逃出宮,自己會不會受他牽連。比起什麽飛黃騰達,嫁個如意郎君等等來說,好好活著才是薑采覺得最重要的事。


    她隱約覺得,榮汶在圖謀一件大事,若是自己被牽扯進去,多半不會有什麽好果子。


    曆來,政治是最可怕的東西。


    她不想碰,也一點不想沾邊。


    正當她愁眉不展的時候,手中的書冊忽然被人奪了過去。


    薑采抬頭,瞧見的正是奪過書冊後,一轉身便坐在自己對麵的榮汶。


    他劍眉一挑,唇角帶笑,搖了搖手中的書冊,“我的郡主,這是在練什麽功夫,竟是倒著讀書?”


    薑采見到榮汶,忽而想到昨夜的夢,心中有些不自在。微微蹙眉,將雙手放於石桌上端正坐好。“王爺好興致,竟也來逛這禦花園。”


    真是不怕死啊,昨夜裝刺客受了重傷,今天又大搖大擺在宮裏閑逛。


    榮汶聽出了薑采話中含義,一手扶著石桌,湊近薑采低聲道,“主要是不放心郡主,特意來瞧瞧。”


    “你快離我遠點吧。”薑采伸手,輕輕將榮汶推了回去,一臉的嫌棄。


    榮汶撇嘴,“你可真是無情……”


    “你快閉嘴吧。”薑采打斷榮汶的話,“我跟你能有什麽情啊。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啊,我不嫌命長。”


    榮汶沒想到薑采竟慫的這麽直接,幹脆哈哈笑了起來。“我把重要的東西落在了郡主的寢宮,要是不取走,興許真的要連累郡主。”


    這個混蛋!薑采挑眉,眸中已是怒火大盛。


    真是懶的和這廝廢話。薑采起身,往亭外走。


    榮汶幾步跟上,“昨夜離宮的時候,怕落入祁王世子之手,未敢將重要的物件放在身上。我藏在了你床下的暗格內。”


    薑采呼吸一頓,但腳下的步伐卻沒停,極力壓低聲音道,“你怎麽知道我床下有暗格?我睡眠極輕,但凡有些響動便會醒來,我為何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你隻睡在床的外側,從不靠裏,我猜裏側必定有什麽玄機。而你完全沒有察覺,是因為我點了你的睡穴。”


    “卑鄙!”薑采自牙縫擠出兩個字。“最了解這寢宮的應當是聖上,我今日一整天都不在寢宮內,恐怕聖上已派人將裏麵翻了個仔細。你的東西,此刻恐怕已經沒了!你真是害死我了!”


    薑采加快了腳下步伐,想要快點甩開榮汶這個麻煩。


    “不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宮外。”榮汶信心滿滿,看起來舉止親昵的跟在薑采身邊。


    “你這就要跟我回去取?”薑采側身,挑眸看向榮汶。


    “不然呢?”榮汶單眉一挑,看向薑采。


    真是天大的麻煩!薑采神情僵在臉上,努力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來,以示自己對榮汶的無奈。


    隨後便加快了回寢宮的步伐。


    榮汶一直跟在她身後,很是聒噪。“過兩日,宮裏要舉辦一場盛宴,為的是迎接蒙古來使。”


    “嗯。”薑采很敷衍的回應著榮汶。心裏一直在盤算要怎麽避開其他人的視線,安全的把榮汶的東西交到他手裏,讓他快點離自己遠點,不要老是給自己惹麻煩。


    擔驚受怕的日子,她可受夠了。況且,這位兄台是真的跟自己沒多大關係,她不想背鍋。


    “這蒙古來使,乃是當今蒙古汗王的第三個兒子,呼倫王子。”榮汶似是看不出薑采的冷淡,繼續說道。


    “行,我知道了。”薑采仍舊十分敷衍。


    中原與蒙古停戰已有數年,每年兩國都會派使臣相互交流。這沒什麽稀奇的。


    “這位呼倫王子今年剛滿十八歲,才貌雙全,且崇尚中原之風,向皇上求娶一位公主。”


    “聖上哪有適齡待嫁公主嫁給他?”唯一適齡待嫁的那位已經被他們英國公府娶走了。


    薑采覺得,她並不喜歡八卦。然而話脫口而出後,忽然覺得那裏不對,轉頭看向榮汶,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她總算是跟上節奏了,榮汶覺得薑采明白了皇帝那句,以一個公主換一個郡主的意思。於是對薑采點了點頭,順便投去了憐憫的目光。


    真是夠了!薑采內心咆哮!


    當今這位聖上,真是酷愛和平,喜好和親!


    “我還聽說,這位王子最喜歡才情了得、容貌出眾的中原女子,願求娶一位這樣的姑娘為妻。這京城上下,若論美貌,應是無人能及郡主。”榮汶好心提醒。


    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啊!薑采覺得頭很疼,看著榮汶的嘴一張一合就特別想咬上去,讓他安靜一會。


    “你別說話了,快點把你要取的東西拿走吧,行嗎?”薑采實在是對榮汶毫無耐心,推搡著他進了鳳梧宮正殿的大門。


    榮汶被她推的一個踉蹌,心裏卻頗有幾分得意。


    他似乎是找到了能觸動薑采的辦法。這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一旦事情牽扯到了自己,就會拿出十二分的精氣神來應對。


    光憑這一件事,兩個人之間似乎就有了連接的紐帶呢。


    “本王要是公然進了郡主的寢殿,好像更容易引起人的懷疑。”榮汶借著踉蹌的步伐扶住薑采,趁機在她耳邊低語。


    真是服了!薑采徹底對榮汶無語了。她用力將榮汶扶住,側身在榮汶耳邊同樣低語,“我不準備將東西拿出來交給王爺了。我想交給祁王世子。”


    榮汶沒想到薑采會說這樣的話,愣了片刻後笑道,“那你也脫不了幹係。”


    “我說的是交給世子,不是皇上。昨夜世子故意放了水,我猜就是怕我被牽連。”薑采沉下心來,溫和的和榮汶對視。


    薑采的眼睛生的很魅,這樣靜靜看著人的時候有一種勾人心魂的力量。榮汶覺得心跳好像在加快,“你知道世子鍾情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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