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極好麵子,想要翻臉走人。可這些年生存艱辛,有幾時又能任由性子了?更兼以為,薑采能這樣冒著言盡無友的風險與他推心置腹,自是為人坦蕩,值得相交。薑慶垂下眼眸,思索一番,委實覺得這是一次翻身的好機會。於是便點頭默認。


    其實薑采懂得知人不必言盡,言盡則無友的道理。與薑慶說的這般直白,自也是捏了一把汗。薑采前世摸爬滾打多年,最擅長的無非就是基於人性基礎去揣摩旁人的內心,據此去做出判斷,再決定如何行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根據對薑慶的基本了解,薑采判定他是個本性純善卻不過分耿直的人。又因他如今的處境,心中總想有番作為,正是需要人幫助提攜的。薑采與他說破了,反而能防止他那過分的自尊心跑出來作祟。隻叫他能放開了拳腳,去作為一番。


    人性雖好參透,人心卻難掌控。薑采也怕出個萬一,事與願違。如今見薑慶這樣,倒是鬆了一口氣。


    “你隻管認真跟著劉媽媽的女婿多學些本事,我們也不急著一時做成什麽大事。你隻管多聽多看多學,日後便有大好的前程呢。”


    薑慶點頭,“多謝姑娘抬愛。”


    薑采端了手邊的青花瓷小蓋盅抿了一口茶,沉思片刻後,又道,“我仍有一事,需要你幫我辦的。”


    “您說。”薑慶少了強頭強腦的樣子,委實是個讓人喜歡的少年郎。


    薑采看了看碧柳,碧柳忙拿上來一個黑底緞麵繡荷花雲紋的荷包遞給薑慶。


    “我的乳母殷媽媽一家眼下正在西城外的葛家莊上,我出府不便更不要說是出城了。你瞧著哪一日得了閑,替我去莊子上看看殷媽媽,將這些東西送與她,隻說是我給她的體己。告訴她,孩子們該送去讀書仍叫去讀書了,或是出去尋些學徒做也可,斷不可留在莊子上做粗活。銀子不夠使的,我自想法子送去,既不要磕絆了自己,也不要磕絆了孩子。有什麽委屈,盡量忍一忍,我自會想法子早些時候將他們接回來。”


    那葛家莊上的葛莊頭是出了名的媚上欺下,見了主子一副跪舔的奴才樣,對下麵的人卻是趾高氣揚。慣會捧高踩低,那殷媽媽本是薑采乳母,一朝被打去莊子上,以葛莊頭的作為,必定拚命打壓欺負的。薑慶接了那荷包,心裏頭倒是有些不舒服。


    薑采又自懷中拿了一個青底緞麵繡芙蓉花的荷包遞給薑慶,“這是給你的,不能平白辛苦你一趟。”


    薑慶辭了辭後收下,因想著要去辦差,便早早就告辭。


    出了門,碧絲追了上去,又遞了個荷包,“這是節下才新打的66條小魚兒,姑娘讓小爺收下呢。”


    薑慶心下自知那薑采遞給他的青色荷包,必定不是打賞給他的,也知道那葛莊頭不好相與,並不肯收著小金魚兒,唯恐差事辦不好,反落個貪圖賞賜的印象。於是便推辭不收,顧自告辭了。


    碧絲進屋將這番情景說給薑采,薑采很是滿意。“我就說,他是個心裏頂有數的。”


    碧柳卻不以為意,“姑娘別指望他能真救出來殷媽媽,無非是個繡花枕頭。”


    薑采忍俊不禁,“方才怎不見你對人家橫鼻子豎眼睛的,反倒是比素日裏還要規矩的站在那裏伺候,一副窈窕淑女的樣子。”


    碧柳瞪大眼睛,麵上飛紅,“姑娘說什麽呢?您要重用他,難不成我還給他下臉子啊。”


    “哦?是嗎?原都是為了我呀。”薑采笑著打趣碧柳,大概也猜到了幾分她的心思。


    碧絲在一旁看看碧柳看看薑采,笑著搖了搖頭。


    且說那薑慶自薑采處出來,便顧自回了家。將那青色緞麵荷包打開來看,見裏麵放著一塊上好的昆侖玉,拿來刻印章最好不過。另外還有一些金裸子打的小魚,倒出來細細數了,66條不多不少。


    想來那薑采是想試探他到底有沒有明白她的意思,方才又讓碧絲跑出來送金騾子。


    如今看來,這薑采卻是同往日裏大不相同了。


    薑慶是個做事利落的,得了薑采的囑托,當日便領著兩個貼身小廝,同薑采要了車馬隨從,啟程到了葛家莊。


    因葛家莊路途並不算遠,隻傍晚十分便到了。葛莊頭並未聽到任何消息說主人家要來莊子上瞧瞧,並未如何理睬。直到有人來報,說排場堪比大少爺,躺在炕上吞雲吐霧的葛莊頭這才慌裏慌張的換了衣服迎出來。


    薑慶穿著一件竹葉青繡鬆柏圓領直綴,腰間綴著一塊羊脂白玉鏤空雕盤龍玉佩。負手站在華蓋馬車旁,麵無表情的看著葛莊頭慌慌張張跑出來。


    英國府的主子葛莊頭都是認得的,眼前的少年很是陌生。他一麵狐疑著,一麵也起了輕慢之心。隻略拱了拱手,算是見過。


    隨行的小廝想要拿些派頭來,撐撐場麵,被薑慶攔住。他仍舊不鹹不淡的表情,掃了一眼葛莊頭。見他身姿矮小瘦弱,麵色發黑,眼神渙散,身上一股猥瑣輕浮之氣,便斷定是個慣抽大煙的。


    微微粗了蹙眉,也不等葛莊頭請,便顧自往院內走去。臨城的莊子大抵都不會太大,皇城邊上的民脂民膏並不怎麽好搜刮,一旦搜的不好,怕是會引火上身。可著葛莊頭的宅子卻很闊氣,朱漆大門上懸著燙金字的大匾額,四進的院子很是寬闊。薑慶自正門進了,吩咐人引他往大書房去。葛莊頭見他這般有底氣,多少有些詫異。


    待進了門,薑慶隻選了東麵的正位坐了。介紹了自己和英國府的權力變更情況後,便開門見山。將薑采給的方玉放在了桌上,“這是姑娘托我來給葛莊的見麵禮,雖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卻是一片心意。”


    葛莊頭恭敬的接了那玉,卻是一臉的歡喜。豈不正是他尋覓多時,一直想得到手的西麵上來的昆侖玉。二姑娘好心思。葛莊頭一撮鼻頭吸了吸鼻子,滿臉歡喜,“哥兒替我謝謝姑娘,年底納貢時,我必定親去給姑娘磕頭的。”


    薑慶笑笑,“姑娘說大可不必這般客氣,一直勞煩您照顧乳娘,合該謝謝您才對。眼下,可請人將殷媽媽叫來,姑娘還吩咐我帶了幾句話給他老人家。”


    葛莊頭神情一滯,三角眼咕嚕咕嚕的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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