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這話出口的時候,阿梅代奧愣在了原地。


    “不殺女人,不碰小孩”是他曾經對卡米洛說過的話。


    卡米洛是龍族出生,自幼便暴露出獸人族的野性,尤其好鬥,要是沒人管著,他沒有一天不是打架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的。阿梅代奧擔心這孩子長大後也是這般無法無天,所以與他立法三章,其中一條便是:不得殺女人,不得碰小孩。


    卡米洛一生對什麽騎士精神不感興趣,但這條規矩卻一直銘刻在心,對未成年的敵人一向手下留情。日後稱王,他還把這條規矩正式列為軍紀。


    史書並沒有正式記載過這條,瑪雅也從未隨卡米洛上過戰場,應該不知道這條規矩,如果這真是安吉莉亞扶植出來的傀儡,她又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此時此刻,格雷已經和那名軍官扭打在一起。


    那名軍官怒紅了眼,因為腿上受傷,他一把拽著格雷滾落在地,抬手一拳砸過去,“操,敢給我來陰的,老子殺了你!”


    格雷本能地向一側躲開他的拳頭,接著抓著他腿上的刀柄猛一拔出,軍官痛得大吼了一聲,格雷趁機在地上滾了一圈爬起來,他力氣比不過對方,所以打法上十足無賴,一直左躲右閃,對方腿上受了傷,此刻被他耗光了力氣,站也站不穩了。


    剛鬆了一口,對麵又衝過來十幾個軍人。他前兩天被安吉莉亞逼著學了兩招刀法,尚還記得一些招式,反手握著小刀砍過去,一名軍官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刀搶下來。他死抓著不肯鬆手,卻吃了力道上的虧,那軍官的抓著刀柄狠狠一擰,強拽著刀刃從他掌心劃了過去!


    阿梅代奧臉色一變:“給我住手!”


    血液噗呲一下從掌心濺了出來,格雷沒了武器,還要繼續打,忽然一隻手緊緊拽住他的手腕,一把將他攬進懷裏。


    格雷抬起頭,正對上阿梅代奧那雙藍得很淺很淺的眸子。


    瞬間,他心髒漏跳了一拍,大腦像醉了迷魂湯一般,他感覺這雙眼睛好像似曾相識,真好看,全天下再也沒比這更好看的東西了。


    半晌,等他恍過神來,才意識到手腕痛得厲害。


    “嘶……疼、你放開我!”他誇張地大喊,一邊掙脫對方的懷抱,他剛才簡直是鬼迷心竅了,怎麽趴在敵人的懷裏不起來了!!


    阿梅代奧立刻減輕了力道,但仍抱緊了他的肩膀不讓他動彈,另一隻手翻開他的掌心,正要查看傷勢,卻赫然看到——他右手腕上有一道陳舊的傷疤。阿梅代奧眸子驟然緊縮,將格雷打橫抱起,一隻手捂緊他受傷的掌心,大步走向飛艇。


    幾百名軍人都呆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長官把幾分鍾前下令逮捕的犯人抱在懷裏,而且還是以公主抱的姿勢給抱上了飛艇。


    在外人看來,這一幕不僅極其親密,甚至還有些曖昧。


    但事實上,格雷一直在扭動掙紮,扯著阿梅代奧的衣領吼道:“你抱我幹什麽,有病,快放我下來!”


    阿梅代奧的軍服被他扯得亂七八糟,他低頭看了格雷一眼,皺眉道:“別亂動,你受傷了。”


    格雷吼道:“我傷的是手,又不是腿!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對方充耳不聞,打開一間客艙,俯身把他放到一張床上,“待著別動,我去拿藥。”剛走到門口他忽然想起什麽,轉身又壓了過來,拉過他受傷的手,把掌心的血液輕輕抹去。


    格雷愕然看見,掌心傷口已經不見了。怎麽回事?他動了動手指,手掌也不疼了,要不是手上還有血,簡直像是沒受過傷一樣。


    他狐疑地盯著這個金發男人:“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麽?”


    對方麵無表情地盯著他:“脫衣服。”


    “哈?”


    “脫衣服。”阿梅代奧又重複了一遍,他臉上完全沒有了平時鎮定和波瀾不驚,如同一頭陷入絕境的困獸,眼神中帶著一絲瘋狂的偏執。


    格雷用手捂住了胸口,“不脫!打死都不脫!”


    阿梅代奧沒了耐心,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格雷瞳孔一縮,連忙抬手去擋,“幹什麽幹什麽!”他奮力阻撓著對方,連踢帶踹,使出了渾身解數掙紮,“你這個神經病……死變態,斷袖癖……你給我住手!”


    他本來就隻穿了一件睡衣,拉拉扯扯間很快撕破了衣服,露出肌膚蒼白的胸口。那人愣了一秒,又抓著他的胳膊把他翻過去,將背後的衣服也扯了下來。


    格雷吃痛地哼了一聲,又罵道:“……死變態……神經病……”他真懷疑自己失憶以後詞匯量也跟著變匱乏了,罵來罵去還是那幾個詞,滿腔的火氣都撒不出去。


    阿梅代奧一語未發,垂眸注視著他的背脊。格雷膚色蒼白,體溫也偏涼,大概常年沒有戰鬥過的原因,肌肉的線條已經淡去,唯獨後心窩的位置還留著一道顯眼的疤痕。


    神的身上很難留下傷痕,他們有極強的自愈能力,普通的傷口會在幾秒內愈合,然而,有些傷卻會留下永久的疤痕。


    格雷感到後背被人撫摸,溫熱的觸感順著尾椎骨緩緩下移,最後停留在刀疤的位置。


    “卡米洛,居然真的是你……”那人聲音從後麵緊緊抱住他,一邊親吻他的脖子,“卡米洛,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傷了……”


    格雷驚呆住了,大腦空白了十幾秒,用力掙出一隻手臂,一肘搗在他胸口,怒道:“你幹什麽!放開。”


    阿梅代奧動作一僵。


    格雷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慢慢後退到床頭,眼裏透露著由衷的敵意:“你給我出去!”


    “卡。”


    格雷把枕頭丟了過去:“出去!”


    那個金發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被枕頭一下打在胸口,他眼神無比受傷地盯著格雷,靜默了兩秒,開口道:“你的衣服大概不能穿了,衣櫃裏麵有可以換的衣服。”


    格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裸|露的胸膛,趕緊拉過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無比警覺地盯著對方,“出去!”


    “飛艇升空以後,艙內的溫度會降低……”


    格雷蹙眉道:“你有完沒完,給我出去!”


    金發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如果你冷的話,可以把空調打開,控製麵板在窗簾後麵。”說完,過了十幾秒他才收回視線,轉身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格雷渾身繃緊的肌肉才放鬆了下來,他現在思緒一片淩亂,這都發生了什麽事兒?先是被人打橫抱上了飛艇,又被扒了衣服,還狂親他脖子……想到這兒,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如果不是剛剛的一幕來得太突然,他其實也不討厭這種感覺。


    等等,不能想不能想!你怎麽能在發生了這種事以後還對對方存有好感,你連起碼的尊嚴都不要了嗎?!


    這時候,床和天花板都輕微地晃了晃,飛艇升高了高度。


    他光腳走下床去,拉開窗簾向外麵看去,他們現在已經飛到了高空,窗外浮著薄薄的雲霧,向下可以看見格子狀的農田,離龍族公館不知隔了多遠了。


    室內的溫度也降低了不少,他漸漸覺得有些冷了。他記得剛剛那人說的話,冷的話可以把空調打開,但是……


    空調該怎麽開?


    由希倒是給他提過這個東西,說是一種用利用風魔法來調節室溫的機器,然而龍族公館冬天開著地暖,用不著空調,所以由希也沒介紹該怎麽操作。


    格雷在窗簾背後找了找,發現了一塊小屏幕,用手指碰了一下,屏幕就亮了,他心想原來還挺簡單的,可接下來才發現,屏幕上的字他不認識……


    他眉頭緊鎖,連蒙帶猜地按了幾個鍵,隻聽屏幕滴滴地響了一聲,屋子裏吹起了風。終於打開了,他安心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準備閉目養神。


    但總覺得,更冷了。


    格雷隻好又去擺弄那塊屏幕,他在幾個頁麵之間戳來戳去,怎麽都關不掉空調,屏幕又滴滴地響了一聲,這一次,風吹得更狠了。


    折騰了半個鍾頭,格雷終於放棄了,他生無可戀地爬回床上,抱緊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隻團子,冷……好冷……


    他在心裏大罵剛剛那個男人,居然騙他去開空調,現在不僅更冷了,連關都關不上了!


    他蜷縮成一團,忍耐著寒意,迷迷糊糊地陷入了睡眠。


    漫長的意識長河中,掠過幾張模糊的光影。


    “我”在哪兒,他恍惚地想到。


    他緩緩睜開眼,四周的景物似乎變了,朦朧的視野裏浮出一個金發男人的身影,那人握著他被褥下的手,磁性的嗓音低柔地問:“還冷麽?”


    他笑了笑,虛弱地搖頭。


    格雷發現自己無法控製這具身體,也無法開口說話,像是身體裏多餘的一個靈魂,隻能被動地旁觀。


    “你先別睡,來把藥喝了。”


    男人盛著一勺湯藥遞到他嘴邊,苦澀的藥味湧入鼻腔,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扭開頭,聲音低啞道:“我不喝藥。”


    他昏沉地闔上眼,無論那人再說什麽,他都緊抿著嘴唇不肯喝藥。藥汁喂到嘴邊,也是順著嘴角淌下,一直流到脖頸,濕黏的感覺令他很不舒服。


    對方很快就幫他擦幹淨了,揉了揉他的臉頰,無奈道:“好,不喝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準備睡去,忽然,唇上落下一片溫柔的觸感。


    他愕然睜開眼。那人溫柔地親吻著他,用舌尖撬開他的牙關,把藥汁悉數灌進他嘴裏。


    “咳咳、咳……”格雷一下從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床邊竟坐著一個人。


    阿梅代奧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他,輕聲問:“你還冷麽?”


    一模一樣的對話,格雷差點沒驚得從床上摔下去。


    “不、不冷。”他連忙道,不僅如此,他發現自己還出了一身汗,屋子裏此刻特別溫暖,他緊裹著被子就如同身處蒸籠。


    他趕緊把身上的被子挪開,一邊問道:“你是誰?”


    阿梅代奧瞬間愣住:“……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什麽?”格雷抬頭望著他,奇怪地眨了眨眼,“我們見過?”


    房間裏一片靜寂,阿梅代奧盯著格雷,目光緩緩地下移往他的胸口看去,問:“那你還記不記得,是誰撕了你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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