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讚丹是乃宋坤親自請來基地的, 隨後就被他安排到了巴頌手下做臥底, 黑蠍基地中並非所有人都認識這位實力非凡的降頭師,特別是在宋坤本人已經死了的情況下。


    麵對著密密麻麻的槍口, 阿讚丹不緊不慢,看向人群中最邊緣的方向:“派吞。答應你的事我已經做到了, 不來驗收一下成果嗎?”


    和他在湄賽酒吧中見過麵的青年從人群背後麵色陰沉地走了出來。


    他雙手下壓,命令周圍的傭兵們垂下槍口。


    阿讚丹麵帶微笑,示意青年看了看旁邊躺臥的兩具屍體, 以及自己腳下正踩著的人。


    “這裏是全部的, 有可能威脅到你地位的人。”他用隻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輕聲道。


    “以及……很抱歉我來晚了一步。”阿讚丹踢踢腳下的傭兵,“鑒於他……十分不幸地傷害到了乃宋坤, 我留了個活口, 任憑你自己處置。”


    “胡說!你信口開河!”聽懂他話裏含義的傭兵在阿讚丹腳下拚命掙紮著,說出口的話卻連他自己都不怎麽相信。


    之前場景一片混亂, 所有人都在毒霧的作用下失去神誌、互相掃射,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子彈沒有誤傷他人。


    派吞的瞳孔猛地一縮,在阿讚丹的指點下扭頭看向宋坤的屍體,眼中浮現出短暫的震驚與茫然, 又被他自己飛快抹去。


    他下意識地走到宋坤旁邊,試探過他的呼吸和心跳後, 脫下上衣,蓋在宋坤的臉上。


    閉了閉眼, 很快收拾好情緒, 派吞先命人將屍體收殮, 隨後看向阿讚丹:“多謝。之前說好的資料和文件我會如約交付給你。”


    他並不完全相信阿讚丹的話。這個行蹤不明的降頭師恰好在危急關頭出現,又恰好在傭兵死傷大半時解除了基地的危機,怎麽看選擇的時機都太可疑。


    但老狼王已死,為了贏得基地的所有權,派吞勢必需要獲得阿讚丹的支持。


    為此,他願意放下一部分懷疑。


    “合作愉快。”


    派吞伸出手,微微有些粗糙黧黑的掌心和阿讚丹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隨後,他走上前,堅硬的皮革靴子狠狠地踏在害死父親的傭兵手上,靴底的金屬鉚釘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伴隨著主人的用力碾壓,傭兵的手臂很快變得一片血肉模糊。


    “派吞!你這個小畜生!”


    傭兵強忍疼痛,緊咬著牙關,咒罵道。


    他掙紮著抬起頭,充血的雙目梭巡著四周,想要尋找自己的人。


    然而雇傭兵們之前被飛頭蠻嚇怕了,見能趕跑飛頭蠻的阿讚丹站在派吞身後,一個個都老實得像鵪鶉一樣,連頭都不敢抬。


    派吞又是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


    “巴裕,我父親一向待你不薄,你卻勾結飛頭蠻攻□□蠍,殘殺兄弟,還趁機害死了我父親,你該死!”


    “我沒有!”地上的人雙目暴凸發紅,大吼道。


    派吞把槍指在了他的腦門上,“阿讚普難道不是你的人?他修煉飛頭蠻難道你不知道?那你為何要在之前的會議上力挺他進入達叻基地?”


    “你……”巴裕張嘴想要據理力爭,派吞卻不想再容他翻盤,幹淨利落地扣下扳機,一梭子彈將這位前任基地的二把手打成了篩子。


    “叛徒已經死了。”他轉過身,用拇指抹去濺到臉上的一滴血漿,然後平靜地宣布道。


    噤若寒蟬。


    這樣的立威顯然很是成功,就算一部分雇傭兵知道他強加給巴裕的罪名是假的,可誰也不會為了一個死人去得罪基地未來的主人。


    論起識時務,這些常年提著腦袋走在槍口上的傭兵比誰都惜命。


    “恭喜。”阿讚丹在一旁向派吞微微點頭示意。


    旁觀了一場內鬥和權力交接,他的神色未有絲毫變化。


    “飛頭蠻受了重傷,這裏的新鮮血液和屍體還會吸引他回來。你們可以去達叻基地中稍作休息,乃巴頌正安全地在那裏等著各位,一個人。”


    利益的誘惑比什麽都管用,這些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的傭兵們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他們聽懂了阿讚丹話中的意思。如果達叻基地內部果真防衛空虛的話,他們完全可以從巴頌手上將這座基地奪過來。到時候,基地內部儲存的毒.品就全部成了他們的東西,甚至還可以接手巴頌的製.毒工廠。


    退一萬步說,就算到時候真的發現達叻基地裏還有守衛,他們也可以托辭來同乃巴頌商談上次未簽訂的一筆生意,絲毫不會有所損失。


    這樣無本萬利的生意,誰不想做?


    傭兵們像見了血的鯊魚一樣,一雙雙閃動著野心的眼睛齊刷刷看向派吞。


    派吞比他們知道的還多些,上次和阿讚丹在酒吧秘談後他已經暗中派人探查,達叻基地附近這兩天都無人出入,的確像是基地裏的人都死光了的樣子。


    “走!”深深看了一眼阿讚丹,藏下眼睛深處的一絲懷疑和陰狠,派吞將手伸過頭頂,狠狠地向下一揮。


    “去達叻基地!那裏更安全,有烈酒、煙草和黃金!”


    一句話挑動了手下人躁動的欲望,他端著槍,帶頭大跨步地走出了血流成河的黑蠍基地。


    “一路順風。”阿讚丹手中握著派吞剛剛借握手之機交給他的,從隨身銀手鐲裏取下的一塊拇指大的儲存卡,鎮定道:“我還要在這裏等等阿讚普,就不和你們一起去了。”


    ……


    等到他們的背影消失,阿讚丹從憑空冒出來的古曼童手中接過衛星手表,擺弄了兩下,從側麵拉出一個凹槽,將儲存卡插了進去。


    手表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人名地名,以及一些語焉不詳的暗語。


    閉上雙眼,在心中解讀了一下這些暗語,阿讚丹發覺有一部分和自己之前得到的信息完全能夠對上,應該不會是偽造的。


    他滿意地將儲存卡貼身收好,用衛星手表給留在達叻基地的特種兵們發了條消息。


    “目標已經離開黑蠍,預計四小時內到達達叻基地,請務必全殲。”


    ·


    十幾個全副武裝,守株待兔的特種兵,對上同樣十幾個,但經曆了長途跋涉,精神頗有些萎靡的雇傭兵,結果如何不難想象。


    特別是嚴淩安他特別壞,給乃巴頌灌了三瓶辣椒水,把喉嚨紅腫、口不能言的巴頌扔在了門口當誘餌。


    總之,當圓秀與阿讚丹踩著熹微的晨光走回達叻基地時,麵對的是一地捆得結結實實的粽子。


    “還活著嗎?”阿讚丹有些微的訝異,蹲下身查驗粽子們的狀態。


    他身邊的兵哥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太好抓了,就順手先捆起來,看從他們嘴裏能不能問出點別的。”


    然後再殺也不遲。


    雖說解.放軍不殺俘虜,但那也要分情況,像這種往國內運.毒、販.毒,還順帶拐賣人口的重型犯,根本用不著送上法庭,留在監獄裏也隻會浪費糧食。


    派吞剛經曆了自己人生中最得意的時刻,雖然父親意外去世,但隨後便成功處死了基地內所有不服自己的人,當上了新的首領。沒想到野心勃勃的美夢剛實現不過幾小時,便情勢逆轉,成為了階下囚。


    被扯下蒙眼布,他陰狠的眼睛裏滿是怨毒,幾乎能擰出毒汁來。


    “我是黑蠍的人,你們休想……”


    “阿讚丹?!”


    迎著派吞不可置信的目光,阿讚丹拽下他的手鐲、項鏈、渾身上下的所有飾品,一寸寸地檢查,又找出一塊儲存卡,隨後將這些東西扔回派吞臉上,溫和地朝他笑了笑。


    “多謝了,派吞。你為了繼承狼王的位置,偷偷派人把黑蠍內部的資料調查得這麽詳細,可真是替我省了大事呢。”


    “你……你!!”


    派吞總算想明白了始末,氣得臉色發紅。他凶狠地瞪視著阿讚丹,看起來想要生吃了這個內鬼。


    阿讚丹對比視而不見,將兩張儲存卡遞給兵哥,吩咐道:“沒用了,給他一顆子彈吧。”


    ......


    ·


    巴頌再被兵哥背回背上時老實了許多。


    他已經旁觀了那些凶神惡煞的“黑蠍”雇傭兵的下場。


    他們五花大綁,背對著槍手跪成一排,眼睛被黑布蒙住。特種兵們一聲令下,齊齊拉開槍栓,這些縱橫金三角幾十載,膽大妄為無惡不作的凶徒們就在爆豆般的95.式自動步.槍聲中徹底成為了昨日黃花。


    連同宋坤、派吞、黑蠍基地一起,被華夏軍人輕輕鬆鬆地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了。


    這還不算,見滿地的屍體沒人處理,阿讚丹身邊那個俊秀的白衣僧人掛著和善的微笑,問特種兵們:“這些垃圾你們還要嗎?”


    特種兵搖頭。


    “那正好。”他伸手一點,屍體上憑空燃起白色的火焰,沒一會兒,便化為了一捧細小的黑色灰燼。


    圓秀挑了個很少使用的儲物袋,袋口朝著地麵張開,運起一點靈力,那堆灰燼便老老實實地漂浮起來,落進了儲物袋裏。


    “拿回去養花。”


    殺人搶寶毀屍滅跡養花一條龍,這是魔宮的傳統業務。


    乃巴頌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蜷縮著斷手斷腿窩在一邊,老實得像鵪鶉一樣。他無比感謝自己被抓得早,又識時務,否則就會和地下那堆花肥一個下場。


    喜歡種東西的華夏人真是太可怕了!


    ·


    在他們完成任務,回到出發地時,雲修也正在接待一批特殊的客人。


    華修公司的修真專家們開完了幾次全體會議,終於乘坐飛機來到了西雙版納嘎灑機場。


    這些最少也有五六十歲的修真者們和同年齡的老人家可不一樣,身體倍兒棒,剛下飛機,連飯都來不及吃,就坐著當地政府派來的小公務車風塵仆仆地駛向中緬泰邊境。


    等到他們找到嚴宥之微信定位上的地點時,魔宮一大家子正在吃早飯。


    豬妖手藝極好,為了討好嘴刁的魔尊大人,區區一道早飯,就做了一大桌子。豆漿油條、饅頭花卷、湯粥點心、葷素生鮮,應有盡有,用的還都是珍惜食材。


    送菜的鳥妖還記得嚴宥之是個鄉下修士,格外偏愛他,總把靈氣最足的菜色遞到他跟前。


    嚴宥之左手邊一盤樣子像青菜的炒時蔬,不過菜葉子是暗紫色的;右手邊一盤雞一樣的烤靈獸,不過有這隻雞有四隻翅膀三條腿。


    看起來一邊像是打多了農藥,另一邊像是喂多了激素。


    見他小心翼翼地盯了盤子很久都不動筷子,鳥妖憐愛道:“沒見過嗎?快趁熱吃吧。吃完了我再給你添一盤。”


    可憐見的,小小年紀,連紫心菜和熾日鳥都沒見過。


    嚴宥之:“……”


    真的不用,謝謝。


    我這麽一身國際名牌,幾十萬的穿搭,你們究竟是怎麽把我看成鄉下的小可憐修士的?


    他一臉探究地夾起那隻三腿鳥的第三條腿,從上麵拆下一塊肉來,還沒來得及塞進嘴裏,就聽門外一聲大吼:“住手!”


    嚴宥之筷子一抖,肉掉了。


    他難以置信地扭過頭看向門外:“師父?”


    無為真人一向都雲淡風輕,很有高人風範,從來沒這麽失態過。他快步走到餐桌前,用衣袖墊著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油乎乎的烤小鳥。


    目光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兩三遍,特別是在多出的兩隻翅膀和一隻腿上,無為真人恭恭敬敬地放下那隻鳥,放在盤子最中心,退後兩步行了個揖禮。


    “師父?”嚴宥之不解。


    “閉嘴!”無為真人瞪了他一眼:“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熾日鳥,是傳說中金烏和應龍的血脈,我們河洛派開山祖師爺的坐騎便是世間最後一隻熾日鳥,按輩分來算,應該是你的太師祖。”


    “還不快來拜見太師祖?”


    “……”


    嚴宥之舉著筷子,一臉茫然。


    ——所以我剛剛差點吃了太師祖的第三條腿?!


    師徒兩人恭恭敬敬地參拜完盤子正中央的烤小鳥,無為真人看向雲修,麵色微帶沉重:“當年我派祖師仙逝後,太師祖繞山悲鳴三周,隨即不知去向。不知前輩這隻熾日鳥……是從何得來?”


    若這真是太師祖或太師祖的後代,河洛派就算拚著和貴人交惡,也要為太師祖討回公道。


    雲修在魔法世界見過的奇形怪狀的生物多了,還真沒特別注意一隻鳥,於是他看向顧臨淵。


    顧臨淵板著一張小臉,指了指落地窗外的花園,“那裏,讓鳥妖們散養的。”


    這種靈獸在魍魎界挺常見,蛋和肉的味道都不錯,產量也大,平常的妖修魔修家裏都會養兩隻,地位大致相當於人間界的……雞。


    無為真人順著他的手指走過去看了看,差點被嚇出心肌炎。


    濃密的綠蔭下,茂盛的草叢裏,一大串火紅火紅的小絨球撲閃著翅膀連滾帶跑。看起來和小雞沒什麽兩樣。隻是,它們撲閃著的翅膀,是兩對;蹦蹦跳跳的腿,是三隻。


    後麵還有一隻大鳥支棱著翅膀護在小鳥身後,見有落單的小鳥隻顧著玩和大部隊走散了,就伸長脖子,用尖尖的喙啄它的圓屁股。


    無為真人:“……”


    好大一群太師祖啊!


    “這些鳥從蛋開始就是我們自己養的,和你們的太師祖沒關係。”顧臨淵道。


    雲修適時地補充一句:“不過如果真人喜歡的話,可以領幾隻回去養。”


    無為真人:“……”


    他感動地望著雲修:“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時隔多年還能迎回熾日鳥,雲修士真是我河洛派的大恩人,改日有時間,請到河洛派一敘,讓老道領著弟子們略表心意。”


    其他掌門開始還不懂無為真人為了一道菜較真什麽,這下子全明白了。


    碰瓷、裝熟、拉關係,老奸巨猾,果然是老奸巨猾。


    在這些掌門真人裏,大概隻有弘元方丈是一股清流了。


    打從進了屋子起,他的目光就不斷在四周打量,試圖尋找真龍的痕跡。


    要不是為了真龍,方丈一百多歲的人了,也不至於這麽大老遠地坐飛機趕過來。飛機的乘務組怕他出事,差點不讓老方丈上機,最後還是無為真人動用了政.府部門的私人關係才搞定。


    弘元方丈掃視一周,目光從貓妖、狐妖、鳥妖、豬妖身上掃過,看哪個都不像是龍君。


    不是太妖嬈、太嫵媚,就是太輕浮,太蠢笨。


    龍君應該是出類拔萃,英武不凡的才對。


    顧臨淵見他的目光繞來繞去,總在雲修附近打轉,心裏十分不滿,擱下筷子道:“老和尚,你左顧右盼看什麽?”


    他下方的仲奚:“……”


    夠了!你連和尚的醋都吃!


    弘元方丈心胸寬廣,更何況顧臨淵此時隻是個小孩子,於是他和氣地解釋道:“貧僧得知龍君在此,想要瞻仰一番。”


    原來這就是那個特別有眼光的和尚啊。


    顧臨淵的臉色好看了些,看在弘元方丈獻給自己的一座別莊上,他大方地站起身,下巴微抬道,“看吧。”


    弘元方丈:“……”


    “這位小友,方丈是要看龍君。”無為真人注意到這裏的狀況,出言解釋道。


    然而他畢竟思維敏捷,解釋到一半突然明白了過來。


    ……臥槽,不是吧。


    果然,顧臨淵看向兩人,微帶不愉:“我不就是嗎?”


    這兩個人類什麽眼神?


    要說現場被嚇得最狠的,還不是無為真人和弘元方丈,而是嚴宥之。


    他在這裏住了幾天,見過顧臨淵的次數屈指可數,關於他的一點消息還是聽堂弟嚴淩安說的。


    嚴淩安描述得也很概括——


    “和管家穿父子裝的這座基地的小主人。”


    因此,嚴宥之一直以來都深信不疑,也是這麽向上層匯報的。


    這誤會搞得大了!


    他看向顧臨淵,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你不是雲修士的兒子嗎?”


    顧臨淵的聽力好得很,聞言一拍桌子,神色不善地看向嚴宥之——


    “誰敢當我爸爸!”


    “啪嗒”一聲,他變回了原形。


    一條蛇身、鹿角、駝首、鷹爪的小黑龍傲慢地甩了甩龍尾,駕著微觀的氤氳雲霧,衝嚴宥之的方向不滿地吐了口火星子。


    “啪嗒”第二聲。


    無為真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突然撲上前的弘元方丈。老方丈緊緊盯著騰雲駕霧、活靈活現的小黑龍,眼睛裏閃爍著激動的光,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幾十歲!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貧僧終於看見真龍了啊!”


    他滿麵紅光,看起來一副現在立刻圓寂也無憾的樣子。


    ·


    參觀完珍稀保護動物龍君,雲修讓人加了幾個椅子,請這些修真者們一起吃早餐。


    弘元方丈麵前都是素菜,老和尚不太好意思地衝雲修合十一禮,“貧僧心性不佳,讓雲修士見笑了。”


    “方丈不必過謙。”雲修善意地笑了笑。


    他能理解弘元方丈的心。


    誰還不是個龍粉了?想當初他在海邊撿到被雷劈得香噴噴的小泥鰍時,也是這麽一見鍾情從此心甘情願開始養龍的。


    客氣完之後,眾人開始用餐。


    鳥妖們見來的是鄉下修士嚴宥之的師父,給他們提供了和嚴宥之一樣的待遇,擺到麵前的靈菜靈肉都是最好的。


    這些各派掌門不愧年長好幾十歲,就是比嚴宥之要沉得住氣,對食物稍顯詭異的外表視而不見,夾起一箸,細細品味。


    濃鬱的靈氣順著喉間滑落,溫和地浸入四肢百脈,滋養著肺腑。


    幾道菜,雖說不能抵過多年苦修,但至少也能調養靈脈,增加修行速度。


    各位掌門全神貫注,運筷如飛。見他們真的喜歡,雲修適時地推銷道:“以後植物園裏會空出一小塊地種植這樣的蔬菜,來參觀的客人可以體驗種菜摘菜的樂趣,不過是限量的。”


    埋頭苦吃的各位掌門暗中對視一眼,在心中決定,以後要派弟子們早早買門票進去搶特價菜!


    ·


    阿讚丹一行人回到基地的時候,客人們已經用餐完畢,正一邊悠閑地參觀花園,一邊聽雲修介紹裏麵的各種神奇植物。


    草木在清晨的霧氣中散發著淡淡清香,一種攀爬在大樹上的藤本植物開出了鈴鐺般的紫色小花,每當暖風輕輕地撥動金色的花蕊,便發出悅耳的叮咚聲。


    行走在這裏,連心境似乎都能得到升華。


    玄啟真人居住在青城山上,自己平時也養花,看著周圍這片奇花異草,十分感歎地對雲修道:“雲修士道法自然,令人敬佩。貧道平日裏也愛伺弄花草,卻無法像雲修士這樣了解各種花木的習性,讓它們如此和諧地共生。”


    “您過獎了。”雲修有點心虛。


    他本科讀的是農業大學的園林專業,因為個人愛好對植物們有些了解,之後又轉生成精靈,跟叢林打了上千年交道,按說應該熟知植物的各種習性。


    但僅知道習性是養不好這一花園的植物的,畢竟它們來自不同世界,五湖四海的人還會有矛盾,指望魔法界、修真界、人間界的不同植物和平共處親如一家,這也太強樹所難了。


    修真界和魔法界的植物彼此還好,各踞一半空間,彼此獨立,互不打擾,畢竟都比較凶殘,最慘的是人間界的植物,堪稱身嬌體軟小可憐。雲修一開始沒太留意,等他注意到的時候,植物園的兩大惡霸團夥已經作威作福了好久。它們自己枝繁葉茂,卻聯手將土生土長的熱帶植物們排擠到了一個不見陽光的小角落,還搶它們的營養。


    當初被移栽來的,花冠一米五,擁有鋸齒狀鋒利邊緣,張牙舞爪盛氣淩人的巨型霸王花,蔫耷耷地蜷縮著花瓣縮在一角,花冠低垂,簡直可以改名叫小媳婦花了。


    從此以後,一個植物係魔法就成了雲修養花必備——


    溝通生靈。


    “老實長!不許欺負別的樹,不然放龍君噴火燒你們!”


    噴火龍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從此花園的植物們茁壯生長,不分你我,親如一家。


    ......


    ·


    “報告!”


    特種兵們將巴頌全胳膊全腿地送回雲修這裏後,任務就宣告結束了,兵哥們事先已經得到消息嚴宥之不和他們一起走,於是來和雲修告別。


    說起來他們還有點戀戀不舍,畢竟這裏的飯菜實在是好吃,特別是第一天的全蟲宴。


    嚴宥之不敢苟同。


    特種兵小隊長特意去找了第一天和他一起來基地的小珍珠鳥。他從行軍背囊裏拿出巧克力和糖果,摸了摸小胖鳥的羊角辮。


    “我走了,這些糖留給你吃,”


    一整個達叻基地,就搜出來這麽點糖果,全被他中飽私囊拿來喂鳥了。


    小胖鳥抬起頭,張大圓滾滾的眼睛看了他片刻,突然抱了抱兵哥的大腿,轉身跑了回去,跑著跑著,她變回原形,翅膀一拍飛了起來,落到前方的一棵大樹上。


    撅著屁股在自己的窩裏刨了刨,尖尖的紅色小嘴叼起一塊東西,小珍珠鳥轉身落到了兵哥的肩膀上。


    臉頰被什麽東西戳了一下,涼涼的。


    兵哥伸手接過,是一塊形狀不規則的乳白色碎片,像羊脂玉,又比玉石更輕。


    “這是小十四孵化時留下的蛋殼碎片。”路過的畫眉妖解釋道:“一直壓在窩底下沒舍得吃。”


    “既然送給你了,就收好吧。”她看著兵哥,微微含笑:“危險的時候掰一小塊吃下去,是能夠救命的。”


    別說救命了,簡直比許多靈丹妙藥都管用。


    要是讓外麵的那群修真者知道兵哥的遭遇,說不定要激動得跳起來,這可是大妖的伴生靈物,無價之寶!


    但對於小胖鳥來說,這不過是和新朋友等價交換而已。她還有點小害羞,畢竟蛋殼吃起來雖然脆脆香香的,但沒有巧克力甜,她覺得自己占便宜了。


    ·


    “以上,情況就是這樣。”


    兵哥們走後,阿讚丹單獨找上了無為真人和玄啟真人,他們倆在華修公司中擔任副總經理一職,無為真人還兼任副董事長,擁有調閱資料的權利,向他們匯報任務情況也算合適。


    阿讚丹簡短客觀地描述完了自己在金三角三年的臥底經曆。


    玄啟真人有些唏噓地看向他:“辛苦了。你戴罪立功,協助剿滅了盤踞金三角、危害我國境內的武.裝勢力,華修公司對你的處罰從今天起就算結束了。”


    “接下來準備做點什麽?”他的目光中夾雜了一點麵對後輩的溫和,“如果不好選擇的話可以來我們青城派。青城派也是名門大派,並不懼怕靈明宗的勢力。我和你母親當年相識,照顧一下她的孩子也是應該的。”


    “多謝。”阿讚丹能看出這位長者說的話都是真心的,他輕輕一笑:“不便給貴派添麻煩,我畢竟殺了靈明宗的掌門弟子,被修真界通緝過,這樣做對青城派的名聲不好。”


    不等玄啟真人再說什麽,他接著道:“再說,我已經找到新的工作了。”


    “什麽工作?待遇好嗎?會不會有礙修行?”玄啟真人追問,生怕他心灰意冷,從此脫離修真界。


    “還不錯。”阿讚丹回答:“待遇還沒談,對修行有益,具體工作內容嘛……”


    他向上指了指花園內遮天蔽日的樹冠,以及在半空中優雅飛翔的鳥妖們。


    “為這裏的主人養鳥。”


    玄啟真人:“……”


    飼養一群化形大妖?


    從某個角度上說,如果心髒夠大的話,這還真是一份萬裏挑一的好工作。


    ·


    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完,雲修一行人(妖)總算可以離開居住了半個多月的金三角了。


    站在花園裏,圓秀伸手一招,精致秀美的房屋化作一道流光,飛入他的袖口。


    雲修微微一笑,同樣伸出手,周圍的植物帶著泥土,綠光一閃,沒入了他隨身的靈圃中。


    圍觀的諸位修真者:“……”


    原來,自己居住了這麽久的房屋……竟然是一件法寶嗎?


    看著房屋和植物被帶走,留在原地的一塊光禿禿的土地,他們一邊感歎前輩財大氣粗,拿法寶當房子的豪氣,一邊情不自禁地想:看這手拔山移樹的利落勁,前輩就算去幹拆遷,也能掙大錢啊!


    商務車是早就預備好的,妖修們化作原型,鳥妖們表示自己可以在天上飛,偶爾落到車頂休憩就成,豬妖和牛妖也表示自己可以追著車跑,絕對不拖團隊後腿。


    連僅剩的一名女魔修,也表示自己修煉追影訣,可以藏在車輛的影子裏。


    於是最終有幸和魔尊同乘一車的,就隻剩下雲修、仲奚、圓秀、貓妖和狐妖,還挺寬敞。


    哦,不包括圓秀,這妖僧看了看車內眾人,施施然道:“貧僧去和新入職的養鳥官培養一下感情。”


    說著,他下車,硬是擠到了阿讚丹身邊。


    “既然來了我們這裏,就不能再用降頭師的名字了。如果不願意用回自己原本的姓氏,不妨跟著貧僧姓,就叫做圓丹?嗯,音同元旦,還挺喜慶。”


    阿讚丹:“……”


    坐在他們倆身後的玄信女冠沒忍住,抬頭朝圓秀看了一眼。


    這和尚好大的臉!


    ·


    車輛一路行駛,通過邊境哨卡,便到了華夏國境內。


    妖修們可以偷渡,所以無為真人事先隻給雲修、圓秀、仲奚、顧臨淵、女魔修這五個人(龍)辦了身份證。


    因為本人沒到□□現場,所以準確地說,是假證,回去之後還要補辦,但華修出品,一切都和公安局辦的真證一樣。


    “請打開車窗。”


    邊境哨卡的巡邏士兵一張張檢驗過身份證,在檢查到雲修那一張時頓了一下。


    逗我呢?身份證照片還能p成這樣?這假證辦得也太囂張了吧?


    “雲修是哪位?”


    無為真人事先叮囑過,所以雲修喝了瓶偽裝魔藥,將自己的頭發和眼睛變成黑色,又把精靈的長耳藏了起來。


    他搖下車窗,淡定道:“是我。”


    哨兵愣住了,他端著槍靠近車窗,仔仔細細地將雲修打量了一遍,既沒有動刀的痕跡,也不像化妝或是易容。


    純天然的,本人就長這麽好看。


    哨兵揮揮手,“……過去吧。”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位雲修先生要是出道去開個粉絲見麵會,他的顏粉估計能把鳥巢擠塌方。


    ·


    車子到了西雙版納,弘元方丈讓弟子定了飛往福州長樂機場的飛機票,和雲修等人辭行。


    “貧僧過來隻是為了看一看真龍,如今心願已了,就不繼續麻煩各位了。”


    說完,他轉向顧臨淵,低下頭,和藹道:“哪日龍君要到臨海的別莊修行,再來通知老衲,老衲定和諸位弟子一起掃榻恭迎。”


    “嗯。”顧臨淵答應道,看著老和尚是自己的死忠粉份上,降尊紆貴地讓他摸了摸自己的龍頭。


    方丈帶著嚴宥之交給他的龍鱗,身心舒暢地走了,腳步輕快,一點都不像是個一百多歲的老人家。


    因為師父的要求,嚴宥之左手一隻熾日鳥,右手一隻熾日鳥,頭頂還頂著一隻小鳥,麵無表情地走在眾人身邊。


    都是雲修友情贈送的。


    他煞費苦心地給這些鳥用了障眼法,還穿上在機場旁邊童裝店買的小衣服,試圖掩蓋它們有兩對翅膀三條腿這個事實。


    周圍趕飛機的人都離他遠遠的,即使嚴宥之一身幾十萬的名貴西裝,也掩飾不了他此時渾身皺巴巴,衣服上沾著鳥毛,看起來像個腦子有病的養殖戶這個事實。


    嚴·養殖戶·宥之沉默地看著走在他側前方,一身清爽仙風道骨的師父。


    無為真人嗬嗬一笑,慢下腳步等了等弟子,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卻在上麵看見了一小塊白色汙漬。


    無為真人:“……”


    他若無其事地將手懸在半空中,慈祥地隔空拍了拍,對大徒弟道:“宥之啊,好好伺候三位太師祖。”


    嚴宥之:“……”


    嗬嗬。


    ·


    “先生,活禽不能上飛機。”


    頂著眾人的側目取了登機牌,嚴宥之擦了把汗,走到登機口,把左右兩隻臂彎裏撲騰個不停的太師祖放下來歇口氣。


    機場的工作人員猶豫了半天,盯著這個給雞穿了童裝的奇怪西裝男,還是沒忍住把巡邏的安保人員叫了過來。


    無為真人笑眯眯地站出來替弟子解釋:“你好,這不是用來吃的雞,是我侄子的寵物,一直當自己親兒子養的。”


    工作人員:“……”


    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隻聽說過養狗兒子,貓兒子的,還是頭次聽說有人養雞兒子,還一養就是三隻!


    “那也不行,”她堅持著原則:“航空公司就是這麽規定的。要不……您給您侄孫買兩個航空箱,辦理活體寵物托運吧。”


    無為真人:“……”


    嚴宥之不等師父答話,迫不及待道:“沒問題,請問在哪裏辦手續?”


    他連銀.行卡都掏出來了。


    ……


    最終,頂著無為真人“你這個不孝徒”的目光,這三隻太師祖還是被關進籠子裏,上了行李托運艙。


    “聽說裏麵又小又暗,希望太師祖不會產生太大的心理問題。”無為真人憂慮地感歎道。


    魍魎界土生土長,因為沒有身份證,所以待會兒同樣要被送進托運艙的妖修們:“……”


    熾日鳥能產生什麽心理問題?受驚過度於是不下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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