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小巷靜謐淒清,路燈昏黃的光圈在水泥地上印上點點白暈,厚實的雲層受到風的指引,最後半個月亮也終於隱下了身子。


    子堂街是老住宅區,滿街的老房子已經沒多少人家的燈亮著了。


    女人走在空無一人的小巷中,往手心呼出口白氣,一邊搓手一邊在心底吐槽,這天是越發冷了。


    一陣寒風襲來,她縮了縮脖子,莫名感到一絲不安,加快步伐往小巷盡頭走去。


    都是那該死的秦典,大半夜叫她出來喝酒又放她鴿子,害得她要一個人走一段這麽恐怖的路。


    埋怨還未結束,街邊的垃圾桶突然傳來“唰唰——”的聲響,女人頓住,呼吸都滯了一秒,僵著腦袋朝聲源處探過去。


    她在心中默念了幾聲“南無阿彌佗佛”,卻還是好奇心作祟往前踱了幾步。


    正欲一探究竟,垃圾桶中突然竄出一隻渾身髒兮兮的流浪貓,落地之後一溜煙便跑離了她的視線範圍。


    懸在半空的心剛放下沒半秒,身後襲來一雙大手,緊接著粗糲的麻繩勒住了她的咽喉。


    “啊——”


    強烈的窒息感襲來,驚呼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她掙紮起來,一隻手死命捏著頸脖處的繩子,妄圖擺脫這股強有力的拉扯,另一隻手向身後的人探去,卻隻能依稀摸到那人褲兜裏打火機的冰冷觸感。


    死亡來得悄無聲息。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她似乎聞到了香不桃的味道。


    *


    高跟鞋與地麵摩擦發出“篤篤”的清脆聲響由遠而近,聽起來撩人又曖昧。連栩從檔案中抬起頭來,入目便是一雙露出白皙腳背的高跟鞋,腳踝處黑色的係帶更添幾分嫵媚。


    目光由下而上,連栩看到了女人的臉。


    比起剛才先聲奪人的吸引力,她的五官則稍顯平淡,但拚湊在一起卻又異常和諧。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頸脖盡顯利索,一頭剛過肩膀的卷發恰到好處地消散了些距離感。配上一身服帖的正裝和肩膀上neverfull的lv經典款,每一個細節都能看出精致。


    連栩垂眸,重新埋首至案卷之中,最近工作確實多了點,他竟會因一雙高跟鞋分散了注意。


    看著眼前亂糟糟的各色桌麵和狹小辦公室裏來去自如的男女,童言對新工作環境的第一印象實在不怎麽樣。


    她環視一周,最後把目光放到了正在打電話的男人身上。


    董任峰也注意到了童言,沒幾句就掛斷電話走了過來。


    整個起身的動作和走過來的步伐節奏偏緩,和他外表所展現出的雷厲風行截然不同,眉間一閃而過的褶皺和嘴角明顯下塌的弧度也沒有逃過童言的眼睛。


    她在心裏默歎了口氣,被嫌棄了。


    董任峰來到童言麵前站定,暗自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嗯,一身明顯與刑警隊不符的服裝和高跟鞋,還是個空降兵。


    他隨意地伸出手來,“你好,我是董任峰,刑警一隊的隊長。”


    童言抿了抿唇,很快握住他的手回以微笑,“董隊你好,我是童言。”


    隻接觸不到兩秒董任峰便率先鬆開了手,用眼神示意她跟上自己,“剛剛才接到局裏的通知電話,因為太過突然,你的位置還沒清出來,隻能先委屈你和別人共用一下辦公桌了。”


    分明是一句帶著歉意的話,但話裏話外都是對她和高層領導沒有提前通知的不滿。


    童言亦步亦趨地跟在董任峰後麵,倒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如果她突然收到通知,說自己被分配了一個看起來似乎沒什麽用的隊員,估計也不會比他好多少。


    換位思考,這也是她最擅長的事情之一。


    董任峰帶著她走到門口處的辦公桌,輕聲點了個名字,“連栩。”


    被點到之人應聲抬首,童言便這樣看到了一張極其吸睛的臉。


    連栩一頭短發被剃成了寸頭,兩邊留白,介於青年與中年之間,看起來格外精神陽光;劍眉輕輕向上挑起,眸子雖睜得不大,但瞳孔中那抹不明的閃動卻異常吸引人。


    他很快走來兩人麵前,笑嘻嘻地沒個正形,“董隊你找我?”


    話是對董任峰說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童言身上。


    董任峰頷首,加大了音量給周圍同樣好奇的目光解惑,“這是童言,今天新入職的……什麽師來著?”


    童言彎眉看向董任峰,“側寫師。”


    連栩目光略微收縮一瞬,又很快恢複常態,速度之快讓童言都險些忽略掉這絲變化。


    室內人不多,隊員間竊竊私語的聲音有些明顯。


    “嗯,側寫師,”董任峰卻不以為意,給一旁的連栩交待道,“之前堆資料的那個桌子你這兩天幫她整理整理,在這之前她暫時和你共用辦公桌。”


    連栩是刑警隊文員裏資曆最淺的一個,不能出警又是隊裏的老幺,理所當然成了半個雜工,這也是董任峰會這樣安排的原因。


    見連栩點頭應下,董任峰禮節性地朝童言點點頭就要離開。


    童言見狀立馬跟著他上前了一步,“董隊,”


    董任峰頓了頓,轉頭以近乎審視的眼神看向她。


    進隊的第一天,她最好不要奢望能跟進他手裏的案子。


    下一秒,果然聽到童言溫和的聲音,“我在哪裏可以看到正在調查中的案件?”


    她依舊笑著,似乎完全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變臉給嚇到,從容得根本不像一個剛剛入職的新人。


    沒等他回答,連栩主動攬下話題,開口道,“我這邊有,先把你的半張桌子收拾出來,待會兒給你調。”


    看著完全沒把他當回事的兩人,董任峰的臉又黑了幾分。差點忘了,連栩這個人最是隨性,現在再加上個童言……


    他索性調頭走開,眼不見為淨。


    回想起剛才電話中領導鄭重其事的交待,董任峰嘴角露出一抹嘲諷。


    嗬,什麽側寫師,說得再冠冕堂皇也隻是犯罪心理學家。年紀輕不說,還打扮成這樣來警隊入職,基本的職業素養都沒有。


    這些年為了加強刑警隊的刑偵技術,局裏引入了不少犯罪心理學人才進入刑偵大隊,雖然也有用,但破案成功率極低。


    結果現在居然還變本加厲給刑警大隊裏塞刑偵人員,嫌他們的辦公室不夠小嗎?


    刑偵,破案,講求的是實打實的證據,僅憑這些虛無飄渺的推測就能找出罪犯,還要他們這些天天在外麵實地調查、沒日沒夜跟蹤嫌疑人的刑警幹嘛?


    連栩一邊收拾桌子,一邊給童言介紹著隊裏人員的工作分布和在刑偵係統裏搜集大數據庫的方法。


    他聲音不大,但有條不紊的解釋和不疾不徐的語速依然輕易獲得了她的好感。


    但他剛才的微表情依舊讓她有些在意,待他終於講完,童言忍不住問道,“你知道側寫師?”


    和剛才在董任峰麵前的嬉皮笑臉不同,連栩麵對她時已經慢慢收斂了些笑意,現在聽到她的問話,臉上最後一絲微笑盡散,認真點了點頭。


    “在警校讀犯罪心理學的時候聽老師說過,通過對作案手法和現場犯罪特征的分析,能準確勾畫出犯人的性別年齡職業,甚至外貌和性格。”


    童言意外地挑了挑眉,還真知道。


    側寫師是一門新興專業,就算在國外,群眾的普及度也算不上高,有過些許了解的人也僅僅隻是把側寫師和犯罪心理學家混為一談,但一個優秀的側寫師,往往能準確畫出嫌犯的心理畫像為警隊縮小範圍,甚至能成倍縮短案件持續時間。


    隻是她沒想到,入職第一天就碰上了懂行的人。


    片刻,她又問,“你是隊裏的犯罪心理學家?”


    “不是,”連栩失笑,笑容裏帶著一絲謙和與索然,“我隻是個文員。”


    很好,他成功把天給聊死了。


    對於童言來說,這比他知道側寫師的存在還要意外,這讓她不禁思索起自己是不是對國內的刑偵水平有所誤判。


    說話間,連栩已經把半張桌子清出來了,他從辦公室一角拖來個板凳給她,又從桌上摞起來的文件裏準確抽出兩個遞過去,“這是最近正在調查的兩起案件,你先看看吧。”


    一聽說有案件,童言也顧不上別的了,立馬接過文件夾,“什麽案子?”


    “一個入室偷盜,一個侵犯通信自由。”連栩已經投入日常的歸檔工作中,頭也不抬。


    兩分鍾後依然沒聽到下文,連栩忍不住抬起頭,再看向童言時卻發現她已經埋頭讀起了案卷。


    童言每次研讀案件基本資料時都會自動屏蔽周遭的環境和聲音,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放過。


    看出她眸中的認真,連栩默默勾了勾唇。


    下一秒,一陣尖銳的電話鈴聲響起,兩分鍾後,掛斷電話的鄧明凡慌亂地嚷嚷起來。


    “出事了董隊!子堂街發生命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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