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綠光下是一個身材削瘦的年輕人,他呆呆的轉過身來,目光呆滯的望著陶老先生三人。


    年輕人的麵容與之前的陶缶大為不同,年輕很多,清爽很多,氣質也顯得平和很多。但是,就這麽一眼看去,卻又能讓人知道他就是陶缶。


    “我兒!”陶老先生一聲悲呼,當即淚流滿麵,上前去想要將其抱入懷中,卻是抱了個空。不由得驚愕,轉頭朝普光看來:“大師。”


    普光微笑道:“老大人稍安勿躁,一般情況下人死之後三天,死者的魂魄才會意識到自己已死;五天之後,才會覺察到自己的魂魄和屍身分離;七天之後,魂魄上了望鄉台,回望人間路的時候才會徹底清醒,淚流滿麵和家人作別。令公子雖然已死二十幾年,但因在剛死之時被人施了密法,所以他現在跟新死的鬼魂是一樣的。他現在就是一個新死魂,還是渾渾噩噩的,誰也不記得,誰也不認識。”


    “那,他以後也是這樣了嗎?”陶老先生悲傷的問道。


    “當然不會。”普光笑道:“且讓老衲小施術法,將令公子喚醒。”


    “大師快請。”陶老先生迫不及待的道。


    普光點點頭,再次撥動手中的如意珠,右手屈指彈了幾道金光,打在對麵虛影之上。


    綠光中的虛影漸漸凝實,包裹著他的綠光也漸漸的退去,虛影成了一個立體的人。如意珠撥動不停,口中的法咒不斷,普光又彈了幾道金光過去,綠光完全退去,陶缶的麵部表情開始生動起來,卻是還如夢遊一般,有些恍忽。


    “可是醒了?”普光大喝一聲,一朵金蓮從他的口中綻出,忽的從陶缶的頭頂鑽了進去。


    金光一閃,陶缶的身下顯出了一個矮矮的身影,他徹底醒了。他的目光從普光麵上劃過,又掃過了王大伯,最後落到了陶老先生的臉上,一呆,隨即撲嗵一聲就跪了下去,口中一聲悲呼:“父親!”


    “老三……”陶老先生也是泣不成聲,老淚縱橫。


    “孩兒不孝,誤聽人言,走入歧途,以致害死大哥和二哥……”陶缶悲聲痛哭。


    聞得此言,陶老先生悲痛得聲嘶力竭,幾欲死去。


    父子兩個對跪著哭得稀哩嘩啦,好叫人心生唏籲,王大伯也跟著流淚,倒是普光這個出家人穩得住,上前來勸道:“賢父子先莫悲傷,還請將此間事了了罷。”


    連說了幾聲,才將陶老先生勸住。


    “是是是,我兒莫哭了,請普光大法師為你重塑肉身。”陶老先生拭著淚道。


    “我竟還能重生?”陶缶驚奇不已,驚喜莫明。


    “重塑肉身我卻做不到。”普光言道:“那非得擁有金仙大法力方才成——不過,讓你的魂魄暫且有一個棲身之所還是可以做到的。”


    “莫要多問,讓大法師給你做主。”陶老先生上前教導道。


    陶缶乖順的點點頭,沒再多言。


    普光圍著陶缶看了看,末了點了點頭,然後便雙手合什低聲的念起經文來,他念得很慢,語氣很輕,每發出一個聲音便有一個閃著金光的奇怪字符從他的嘴裏吐出來,然後在空中盤旋幾圈就從陶缶的七竅中鑽了進去。隨著這些字符的進入,原本還看得出來是魂魄的陶缶,徹底沒了鬼的模樣,成了一個真正的人樣了。


    “大師好法力。”陶老先生佩服的讚道。


    “過獎。”普光淡淡一笑。


    “這樣就算複活了嗎?”王大伯狐疑的問道。


    陶老先生捏須微笑,一副“那還用說?”的模樣。


    卻是聽到普光言道:“還差一步。”


    聞言陶老先生便是一呆,王大伯也是滿臉好奇:“還當如何?”


    不答王大伯的話,普光隻轉頭問陶缶:“來時你可碰到了一架人骨?”


    陶缶點頭回答:“看到了。”


    “你去將他帶到這裏來。”普光說。


    “是。”陶缶應了一聲,轉頭四看,剛才被“鬼推磨”半天,他現在根本就辨不清來路,去路了。


    “在這邊。”普光一指自己的身後言道。


    於是陶缶便一路小跑而去,抬腿落腳蹬蹬的奔跑有聲。


    “他現在這算是?”王大伯驚奇的指了跑開的陶缶問普光。


    普光笑答:“還隻是一個魂魄之身而已。”


    陶老先生和王大伯聞言更覺得驚奇萬分了。


    不多時便聽得奔跑聲漸近,陶缶又回來了,肩上扛著一個包袱,腋下夾著一個骷髏頭。


    包袱放下,打開,裏麵竟是一塊塊白晃晃的人骨!


    “你可知這是誰的骸骨?”普光問陶缶。


    陶缶凝目看著那些白骨,沉默片刻道:“是我的。”


    “什麽?”陶老先生驚奇。


    “看來你算是徹底清醒了。”普光連連點頭,又問:“你可還記得它為什麽變成這副模樣的?”


    就見得陶缶的臉頰抽了幾抽,眼中滿是悲痛悔恨。又再沉默了片刻,他方才慢慢的開口:“是被我自己一刀一刀的削掉了皮肉。”


    “啊……”陶老先生驚恐的睜大了眼睛。


    聞聲,普光轉頭對王大伯說:“接下來的事老大人怕是受不得,不如大都督帶大老人稍式離開?”


    王大伯正要說話,陶老先生卻是搶先答道:“不,我就在這裏。”


    “父親……”陶缶喊了一聲,勸道:“您還是先離開一會兒吧。”


    “不,我就在這裏。”陶老先生的語氣十分堅定。


    陶老先生的態度十分堅決,普光也不好強勢趨趕,隻好請王大伯多看顧他一些。


    轉過身來,普光對著陶缶問:“再說一遍,它是如何變成這副模樣的?”


    陶缶低聲回答:“是我自己一刀一刀的削掉了皮肉。”


    “說具體一些。”普光道,聲音變得嚴厲了些。


    “我先在腕上開了一個小口,先喝幹了血,然後拿了一柄裁紙的小刀,一點一點的把皮肉削下來嘴了。”陶缶艱澀的述說著。


    “你可知要怎麽才能讓你複活嗎?”普光又再問道。


    陶缶抬起頭來,茫然的搖頭:“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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