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塵一路跟著幻應,在位業圖中緩步前行。


    位業圖中的蒼穹一成不變,永遠都是碧空如洗、雲卷雲舒。


    墨塵雖來過多次位業圖之內,但看似望眼無盡的蘆葦田之外,卻是依舊有著一些地方進入不能。


    比如他身前的這道深藍色的晶瑩河流,蜿蜒至無盡濃霧內,水聲潺潺不知其源頭,更不知其最終流向。


    墨塵曾經來過這兒,在第二次進入位業圖時,化解八方迷霧的時候。


    可誰知此地灰霧蒙蒙,卻又驅散不得,好似有著禁製阻攔著墨塵前進,無奈,他隻能壓下心中疑惑,直接繞過河流。


    而此時,墨塵與幻應站在河流前,河流的禁製不知為何已經消退,也有可能是因為世界之力注入的原因,這灰蒙的迷霧也好似淡了幾分。


    越靠近河流,天空越覺得昏暗,日落月升,好似不是因為時間的流逝,還是因為距離河流的遠近,直到兩人站在河岸邊的時候,天地一下子進入了深夜。


    墨塵看去,河上依舊飄蕩著薄薄的灰霧,月光灑下,散落在其中,流來淌去,卻竟有一番淒然,與整個位業圖中的格局格格不入。


    忽地,自河流上遊、灰霧根源之處,發出一抹朦朧的光,摻雜在月光迷霧之中,迷迷糊糊。


    墨塵估摸著,離他大約有二、三十丈左右的距離。


    誰知墨塵驀然一驚,因為看到這團光其實是一盞燈,而燈在一隻舟上。


    舟體通體白色,上麵站著一個白衣人,因為薄霧以及光暈,使得白衣人的麵孔看不清晰,隻能看到一團旋渦嵌在本是麵孔的部位,緩緩旋轉,詭異驚悚。


    白衣人立在白舟上,握著一麵慘白色的旗,就像是送葬時所用的招魂旗。


    河流的流速很慢、很靜,小舟沒有船槳,隻憑著水流,緩緩而下,所以也很慢、很靜。


    有莫名聲音傳來,複雜,混亂。


    墨塵從中聽到了哭聲,亦或者歌聲。


    仿佛是死者的聲音,是冤魂的哀嚎,令人心中生出寒意。


    壓抑迷蒙的霧,黯淡詭異的白衣人,沒有鳥語蟲鳴的河邊,聽到這種如泣如訴的歌聲,若是膽子小一點,恐怕就已經嚇得暈了過去。


    墨塵心誌堅毅,經曆過幾番力戰,生死之路也走過幾遭,自是不受影響。


    可是這種歌聲,似乎有魔力一般,讓墨塵突然覺得身子一輕,整個眉心處瘙癢難耐,好似有什麽東西要破竅而出。


    “固守本心,莫讓‘日遊神’把你的魂魄吸了進去。”幻應紅唇不動,卻是神識傳音,直入墨塵識海,助其恢複清明。


    “日遊神”墨塵聽過,此乃九幽大妖,以黃泉為大道,巡遊人間,監察善惡。


    隻是令墨塵沒想到的是,這妖靈位業圖之中,竟也有日遊神的存在。


    眼看那唱著亡者悲歌的日遊神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墨塵二人,依舊緩緩前行,不住的搖動白旗,亦是慣然的舉動。


    卻見星星點點的幽火,憑空誕生,燃燒出駭人的劈啪聲,又一一被吸入招魂旗當中。


    那白舟順流而下,越來越近,白旗的吸力亦隨著距離接近,逐漸增大,墨塵隻覺神識混沌,眉心處愈發激蕩,整個人好似立馬就要臨空飛去。


    這是魂魄即將破體而出的征兆,墨塵不敢怠慢,連忙運靈凝氣,抱守本心。


    或許是方才觀想的影響,墨塵在此等危急的情況下,竟不由自主的觀想起大夏龍雀來。


    倘恍渺忽,歸於虛無,但冥冥之中,又好似歪打正著,一身的神魂竟隨著觀想的不斷進行,漸漸安定了起來。


    墨塵這才明白,幻應為何先前讓自己學會觀想之法。


    為他鑄煉大夏龍雀是其一,而讓他能有本事抵禦這日遊神的神魂吸扯也頗為重要。


    隨著觀想的越發熟練,墨塵心沉識海,神識卻綻放開來,觀察著河流上的一切動靜。


    可誰知神識剛觸碰到晶瑩河流之時,便覺一股鑽心劇痛傳來。


    那是源自神魂的疼痛,就在剛才,他的神魂,居然隻是因為觸碰到了一點一滴的河流,便消融了一點,才會讓他如此劇痛。


    這從遠處看似如此璀璨奪目的河流,沒想到竟然如此可怕,能夠消融神魂。


    吃了一虧,墨塵便長了心眼,隻讓神識維持在水麵之上。


    還好河流平靜,並無波瀾,墨塵神識鋪展的也得心應手。


    漸漸地,白舟離得近了,墨塵這才發覺這隻孤舟,為什麽通體是白色的,因為這是隻紙船,也不知是什麽紙質所鑄。


    慘白的灰霧中,黯淡的孤燈下,墨塵這才看清了日遊神的全貌。


    沒有五官,更沒有腳,空蕩蕩的白袍,如魂般縹緲,隻有麵孔處的旋渦,好似撕扯萬物。


    墨塵和日遊神之間已然快到最近的距離,如果度過這一段,那麽日遊神就會順流直下,漸行漸遠,一切難關也將迎刃而解。


    但若是度不過,他可能就如那些星星幽火一樣,投入到那慘白色的招魂旗當中。


    飄渺喑啞的悲歌,黑幕乍落天際,忽聞百鬼齊唱,這是一種墨塵聽不懂的語言,被日遊神吟唱出來。


    不敢怠慢,墨塵盡數收回神識,全力觀想,劍柄、劍身、劍尖,大夏龍雀的任何細節,被他一分一毫的不停觀想、凝練。


    這不僅讓他的神魂穩固,不受日遊神的影響,這更是讓他對大夏龍雀有了新的體悟,以後運使起來也將更加隨意。


    劍由心生,心自在,則劍自在。


    這是一場與妖爭奪魂魄的激鬥,但又何嚐不是凝練魂魄的修煉。


    若是他魂魄與肉身合,混而為一,凝實無匹的話,就算不施展觀想之法,日遊神也不能將他的魂魄拉扯出肉身外。


    墨塵就這樣,靜心觀想,心沉識海,等他回過神來,卻是月明星稀,灰蒙迷霧已經完全散去,河上哪還有什麽紙船、孤燈、白旗以及神秘的日遊神。


    墨塵轉過頭去,對著幻應問道:“前輩,這條河是?”


    幻應淡淡道:“九幽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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