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塵蹙眉望去,竟是先前洪荒皮肉宗的圓月道人。


    他腳步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躍過眾人間,麵露不屑,傲睨得誌:“天地靈物,有能者得之,你們這些毛頭小子還是早早回去修煉去吧,免得在這兒丟你們宗門的臉。”


    說話間,他已走至金磚雲階處,抬頭望了一眼雲端,再度不屑的冷哼一聲,圓月道人竟直接邁步踏在雲階之上。


    微微蹙眉,他竟也定住了身形,一動不動。


    這下雲階旁的低階修士,則是徹底炸開了鍋。


    “完了,就連圓月道人如此修為高深之前輩也抵禦不住雲階的侵襲,我們又怎麽可能走上去。”


    “以菩提葫蘆引誘我們,然後再將我們滅殺於此,這哪是天地靈物,這分明就是至凶至邪的天地邪物啊!”


    “天地邪物!天地邪物!東勝神洲的悲劇要在我們外海荒州重演了!大家快逃啊!”


    數名修士竟大聲呼喊,倉惶的想要拔腿就跑。


    墨塵看的無語,白眼亂翻,階梯之上,那些定住身形的修士,一看便知是意識陷入了某種境界之中,若是能夠挺過,必然無礙,但倘若挺不過,那就會出現先前引劍自戮的情況。


    況且退一步說,這層影響意識的情況,也隻發生在那些踩在雲階之上的修士中,明顯就是靈物對修士的一層考驗,若是不敢,不踩上階梯就成了,何來滅殺修士、天地邪物的無稽之談。


    如此心境,也不知那些修士是怎麽通過宗門考核的。


    墨塵轉頭看了看眾人,淡淡道:“你們有想回去的嗎?”


    幾人相視一笑,結果不言而喻,既然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也不是思維混沌之人,又怎麽會受到那些膽小如鼠的修士的影響。


    可就在這時,忽地又是一聲驚叫聲傳來:“動了!動了!”眾人順著那人指的方向看去。


    竟是哪圓月道人身形微微顫動,幾息過後,他長呼一口氣,就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他狂笑一聲:“哈哈,看來這次的靈物,徹底與塵煉閣無緣了!”


    談笑間,他腳步再度向前一跨,直接踏上了第二層階梯!


    第一個踩上第二層階梯之人,圓月道人!正道三派,洪荒皮肉宗,果然有所門道。


    而圓月道人在踩上第二層階梯的一瞬間,身形有再度一定,顯然又進入了某種玄而又玄的境界之中。


    這一幕,好似撥動了眾人緊繃的神經,又不斷地有修士開始踏上雲階。


    修行之事,到底就是與天爭鋒、與天爭命、與天爭道。


    想要長生不死,那就是與命爭,想要睥睨萬敵,那就是與人爭。


    說穿了無非就是一個“爭”字,誰不在爭?任何想要踏破束縛,追尋天道之人,心裏都有著一顆“爭”的心。


    所以大多數修士都報著一個心態:圓月道人既然能踏上第二階,那自己也一定能。


    墨塵幾人也是如此,他們一步一頓,沒有絲毫猶豫,徑自踏上這玄異聖潔的金色雲磚。


    腳剛一踏上雲階,恍惚間,墨塵隻覺四周環境驚變,四周佛雲漫天而來,緩緩褪織成一幕幕揪心的過往,無數從前的往事,竟在眼前層層流轉,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無法忘記的清晰。


    無數昔日瑣碎的生活場景就像一張張鋪天蓋地的山河畫卷,從眼前閃過,從腦中驚醒。


    “就你這‘罪二代’,還想過好日子?”


    “塵兒,我們是罪戶,沒資格穿新衣服,沒資格去學堂讀書……其實……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再給你們五息時間,再不交出那人,我就砍下這人的腦袋。”


    “我叫帝風鈴,爹爹讓我來和你說下有關試煉的細節……”


    “噠!二哥莫慌!我來助你!”


    墨塵怔立原地,這佛雲凝聚的畫卷,怎麽如此清楚,甚至當時的天色,大概的溫度,說話的語氣,彼此的態度。


    渾身不能動彈,墨塵隻能重新跟著畫卷,將種種不願回憶的往事,又再度經曆了一遍,就好似將已經愈合的傷口又再度撕扯開一樣,痛徹心扉。


    可漸漸地,墨塵從憤怒,到悲傷,再到從越到後來越釋然。


    他沒有笑話自己,僅僅感覺到一點點的憂傷和另外一點點淺薄的知足。


    隨著他徹底看開,四周的佛雲畫卷終轟然崩潰,四周風景洗舊,可身邊人已經有了變化。


    倆丫頭心思純潔,已經牽手走至遠處,而軒轅聞櫻與嚴昊確實依舊身陷往事之中。


    墨塵搖了搖頭,一個是身負宗門複興的重任,一個是身陷父母雙亡的仇恨,他們的執念太強了,能否看破過往,隻能看他們的意誌是否堅韌如鐵了。


    想通了這點,墨塵就這樣,一步一頓,緩緩的走向空中那佛音嫋嫋的恢弘古刹。


    步階千雲,墨塵每走一階,就如同再走一遭人世間,往事曆曆,漸成敲心魔考。


    百零八,佛教聖數,象征著六根各有六種煩惱,再乘以“前、今、來”三世之數,所以稱之為“百八煩惱。”


    這一百零八階金磚雲階,正是代表著這一寓意,每走一階,曆曆在目的往事都會浮上腦海,掠過眼前。


    墨塵就這樣走著,耳中原本聖潔的禪音,竟變的有些苦澀,徐徐的清風,更宛如天地在嗚咽。


    這一刻,即便眾人心堅如鐵,但心中還是忍不住蕩起陣陣漣漪。


    回首人生,歡笑的身旁總是無盡的悲傷,那些深藏於心中的疼痛,卻又慢慢浮現在心間。


    人世間,苦難間,生老病死,悲歡離合,生命多磨難,生命多苦楚,淒然悲涼的情緒,蔓延向所有人的心裏,誰沒有傷心往事?誰沒有黯然落淚時?


    傷口不疼,不代表不深,隻是被遺忘了而已。


    就這樣,每跨出一步,墨塵的心境就更凝實一份,這時他才明白了圓月道人的那句話:“塵煉閣的弟子,看來與靈物無緣了。”


    不為其他,隻因塵煉閣的修行法則。


    紅塵煉心入紅塵,塵心不煉怎做人。


    這本是提升弟子心境的舉措,如今卻成了天地靈物前的最大的絆腳石,塵世間茫茫無盡的羈絆卻讓塵煉閣的弟子身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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