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街頭上,昏黃的路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路燈之下,長長的隊列一望無際,就像是路瑤所處的黃泉路一樣。大量的普通民眾一個個緊閉著雙眸,雙手搭在前麵人的肩膀之上,木然地前行著。


    整齊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可以傳出好遠,可隊伍裏的人別說是有一個睜開雙眼,就是連一丁點兒的異動都沒有。所有人都對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充耳不聞,就好像沒了心智,沒了神誌的傀偶,隻知道木然前行。


    一個接著一個的陰靈手持哭喪棒跟在隊伍的兩側。一言不發的前行。每隔一段路,他們就晃動兩下手中提著的黃銅質鈴鐺。那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蘊含著獨有的韻律,籠罩著整個長長的隊伍。那鈴音有著其獨特的特性,能夠讓所有的普通人機械向前,引導著整個隊伍的流暢行進。


    這幅場景,足以讓任何看到的人毛骨悚然,失聲尖叫。可偏偏就是這麽一個讓人感到陰氣森森的隊伍,卻給了這些活著的人們帶來了僅有的生存希望。


    無數鬼差用生命堆出來的生命通道之中,像這樣的隊列足足有十幾個。對於川域的大量人口基數來說,這十幾條隊伍不過是杯水車薪。可陰陽渡已經極盡所能了。在肅清了大批量厭鬼的時候,這樣的行動就已經同步展開。人員的遣散和安置,是現階段陰陽渡任務的重中之重。


    季明朝看著自己的師父大聲吆喝著,嗬斥著隊伍前行,總覺得這壯碩的男人,和那陰氣森森的隊伍不是怎麽搭調兒。這陽間和陰間的合作,不論怎麽說,都讓他覺得很是怪異。雖然他身為陰陽渡的鬼差,可是憑借著這個身份和下麵的正牌陰靈打交道,還真的是頭一次。


    再加上自己的老婆付雪,現如今坐鎮整個遣散中心總調度的位置上,每天女王範兒十足的對著那群陰靈發號施令,更是讓他覺得好像是在做夢。


    被女人領導,尤其還是被自己的老婆領導,這種微妙的感覺,讓他頗有一些無所適從。看著那群陰靈門日以繼夜的幫助民眾撤離,反而是自己一個大活人徹底解放了出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去做些什麽事情。渡裏的情況肯定不容樂觀,可是現階段,他又怎能離開付雪,讓她一個人處理眼前的事物。更何況,這任務本就是蘇離口頭上交給他的。


    付雪沒好氣的看著自己的男人閑在那裏,無所適從地到處亂晃,時不時還撓撓自己的大光頭。哪裏還會不明白他的心急如焚。他,根本就不是處理這類繁瑣事情的人。與其把他束縛在自己的身邊,還不如讓他回到渡裏去帶隊。


    她又何嚐不想兒女情長。可是若是平白占著他,那麽渡裏的工作怎麽辦?厭鬼的全麵來襲,又將怎樣去應對?多出他一個男人或許不多,可是沒準兒他就會是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有人都在付出,都在有所犧牲。身為陰陽渡高層的他們,更應該身先士卒。責任,從來都不隻是嘴上說說。而那些隻擅長嘴上說說的,此刻全都被抹在了陰陽渡正門裏的英雄碑上。


    “別總在這裏晃悠,知道你的心不在這裏,去吧!司裏傳來情報,厭鬼大軍已經全軍開拔,向著川域開始進軍了。渡裏的事情很多,不論是老大那裏,還是蔓姍那裏,於情於理都要去看看。還有,路瑤那丫頭的事情......你一定要幫我查個清楚。”


    “去吧!憑借著我的實力,再加上如此之多的陰靈,尋常厭鬼想要搗亂,也是要好好掂量掂量的。我這裏,你不用擔心。”


    季明朝看了一眼付雪,輕輕點了點頭。大戰在即,有很多事情,也該在這個時候初現端倪了。他確實需要回去,回到陰陽渡之中,回到蘇離的身邊。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付雪輕輕點了點頭,頭也不回地看著陰靈帶領的隊伍徐徐前行,在前方人員的接引之下,將一個接著一個的普通民眾塞進了巨型的運輸機。如果說分別總是會讓人心生失落,那麽回不回頭,從來都不會有任何的區別。


    機場之上,幾架直升機呼嘯而來,剛在停機坪上停穩,十幾個拄著拐杖的身影就在別人的攙扶下走下了飛機,坐上了一早就等候在這裏的車裏。他們甚至都沒和在機場協調的付雪客套兩句,就直接驅車離開了。


    人情的淡漠,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或許所有人都以為,付雪再也不是陰陽渡裏炙手可熱的人物,所以即便是看到她,也如同是看到了空氣一般。不予理睬,甚至是直接無視。


    付雪看這那群老得都快走不動路的老者心急火燎坐上了汽車,嘴角兒閃過一絲冷笑。不論是哪個時代,不論曾經多麽輝煌。人,從來都是善變的。


    季明朝的臉上一黑,那十幾個老人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季家的家主,他的二叔伯。他哪裏會不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麽的!那十幾個老人,每一個在自己的家族裏,都是說得上話的人物。此番連訣而來,還能為了什麽?


    避戰!想要為自己的家族的不作為謀求一個既合理,又讓人無可指摘的理由。明明自己已經百般告誡過自己的父親。可是他,終究還是讓自己失望了。


    “快走吧!如果你去得及時。剛好能夠趕上好戲開演。”


    季明朝沒有理會付雪的冷嘲熱諷,直接快步跑到了直升機前,一把拉開艙門坐了進去,衝著駕駛員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指揮著飛機一飛衝天,向著蘇離所在的城郊急速飛去。他不會去攔那所謂的車輛。對於那些滿腦子頑固思想的老家夥,阻攔,從來都隻會收效甚微。如果說言語上的開導起不了任何作用,那就唯有讓外人用血的手段讓他們明白,不論什麽時候,陰陽渡的人員,從來都不會允許未戰先退。


    總會有人,以為自己勞苦功高。總會有人,以為自己家族的付出,就等同於自己的付出。也總會有人,下意識覺得,自己能夠偏安一隅,在大動蕩之下苟且偷生。


    人,老了就是老了。他們或許曾經叱吒風雲,鐵血忠膽。可是一時的光輝,從來都不能代表一世榮耀。他們的榮耀是自己掙得,也是陰陽渡給的。而他們這群垂垂老矣的人,卻總是容易善忘。


    季明朝身為小輩,人微言輕。即便是自己在陰陽渡之中身居高位。可是在麵對諸多長輩的時候,往往對方一句小孩子,就能輕而易舉將他的話語全部推翻。


    這就是所謂的家族,也是其根深蒂固的弊端。人,貴有自知之明。可是很多人都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忘了什麽叫做自知之明。榮耀加身,讓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卑微!玄法通神,讓他們忘記了自己的渺小!還有那日漸增長的年齡,讓他們徹底忘記了自己老眼昏花!


    他現階段所能夠做得已經不多。隻有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向蘇離證明,他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陽渡人。也隻能是陰陽渡的人。


    時光,總會讓人忘卻很多事情。那些書寫在曆史裏,檔案之中的所有血淋淋的教訓和事實,在大多數的時候,隻能讓人當做資料來閱讀,來品鑒。


    很少有人會將其領悟在自己的心中,引以為戒。


    人們會說:“看啊!他們多傻!明知道這樣做觸犯了陰陽渡的行為準則,卻一定要去觸碰底線,結果被當眾斬殺,以儆效尤。”


    人們也會說:“看啊!這仗打得如此慘烈,死傷多少多少人,實在是太慘了。”


    可他們卻從來都沒有想過,事情若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曆史總是在重演,結局卻始終不變。就好像那發生過無數次的爭鬥無數次的教訓,從未發生過一樣。


    每次死得,都是不同的人,每次犧牲的,也是不同的人。


    沒有人記住所謂的教訓,倒是有不少人記住了所謂的慘烈。


    鐵血忠魂換來的,永遠都不會是祥和,美好,讓人向往的生活。那麽多的犧牲,雖然換來了明麵上的一片平和,可是暗地之中,各種勢力的權利傾軋,從來都沒有所謂的休止。雖不至於像世俗之中一樣各種暗害,各種下陰手,可是在蘇離看來,那軟磨硬泡的各種軟刀子,其實比各種激烈的碰撞更為讓他覺得惡心。


    蘇離料定會有人在戰前跳出來,因為每一次和厭鬼正麵相抗的時候,總會有人跳出來。這一次,不會有意外,也絕對不會有不同的處理方法。


    十幾個老人來得很快。就在季明朝剛剛跨入辦公室不過十幾分鍾的功夫,他們就到了。十幾個人就這麽趾高氣揚的站在大門處,胸前別著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徽章。那些往日裏象征著榮耀的各種勳章,此時此刻都反射著異樣的光芒,讓人覺得分外刺眼。


    門口處的接待人員第一時間就迎了出去,神色間滿是詫異和驚疑。


    “眾位,諸位元老怎麽忽然間就來了?可是有什麽要事需要見大老板嗎?”


    十幾個老人一看門口兒迎接的那人,頓時停住了腳步。要不是這家夥也算是臉熟,他們現在真是連搭理他的功夫都沒有。


    “你給我讓開,今天我們確實是有事前來。聽你的口氣,看來大老板是在的。你一邊兒忙去吧!我們這群老骨頭雖然年紀大了,可還沒到挪不動腿的地步。有什麽話,我們會找大老板商討。”


    那接待人員一愣,訕訕走到了一旁。他雖然心有不忿,可是他一個小小的接待人員,人家想當然可以想怎麽甩臉色就怎麽甩臉色。在陰陽渡這種實力為尊的地方,尋常的輔助人員,在地位上還真就不如那些真刀真槍同敵人搏命的角色。


    大廳之中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不少人直接就低聲議論了起來。十幾個老人的出現,與其說是一種突發情況,但在眾人的眼中,卻是一道明燈一樣的訊號。有心人都知道,這是家族們開始聯合發難了。


    葉蔓姍從病房中走了出來,神色一陣恍惚,整個身體都有些立足不穩。路瑤的離去,蘇離的猜測,讓她在心神俱傷的情況之下,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地府的情報遲遲沒有進展,陽間的探查更是一無所獲。眼見著厭鬼大軍壓境,他們再沒有餘力去關注有關路瑤的事情。雖然明知道事情拖得越久就越沒有指望。可是眼下的情形,卻讓她不得不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能再一味這麽下去了。


    離去的,終歸是離去了。活著的人,卻還有很多很多。小六子,陸華南,汪楠。這麽多曾經的戰友都仍舊環繞在她的身邊,她身為隊長,不論如何也不能始終沉浸在悲痛之中。更何況還有莫寧在側。


    那個巨大的威脅一日不除,她的心就一日不安。


    葉蔓姍踉踉蹌蹌朝前走著,所有人員行色匆匆從她的身邊走過,每個人都抱著大把的材料,急急忙忙向著自己的目的地前行著。所有的物資都在從全國各地向著川域傾斜。大量的儲備被調動出來,開始在川域的全境,盡可能部署著一切對於陰陽渡有利的手段。


    她扶著牆緩緩行進著,有好幾次都差點直接軟倒在地。


    這些天裏,她不止一次在心中演化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不止一次結合現有的情報和資源,分析著一切有力的因素,想要在其中找到確保能夠建功的具體方法和實施舉措。可是不論她怎麽推算,巨大的犧牲都不可避免。甚至是就連她和蘇離的生命,都很難得以保全。


    不過,這樣的犧牲,又何止一次兩次?如果真的事不可為......那麽就隻剩下再死一次這個選項......


    拐角處,突然出現的十幾個老人氣勢洶洶地直直走了過來,葉蔓姍一個沒有注意,趕忙閃身朝後退了兩步。


    可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態,又豈是說退就能退的。


    終究還是閃過不及,撞在了一個老人的身上。


    季國華抬眼看了一眼麵前的女人,直接揚起了自己的手掌,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葉蔓姍的臉上,將她整個人都扇倒在地。


    葉蔓姍愣住了!


    樓道裏所有來來往往的人,全都因為這一巴掌的脆響聲愣在了當場。


    他,他竟然一巴掌把她扇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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