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所信奉的鋼筋水泥,在這股氣浪的麵前,刹那間變得支離破碎,不複往日的堅固與牢靠。從人們安心的居所,變為了奪人性命的利器。


    無數的碎石飛濺,每一塊兒自空中墜落的碎石,此時此刻都能為了懸在普通人頭頂的利刃。


    在它們自身的重量被附加了衝擊力之後,無數的碎石帶著嘯聲砸向了整個街頭。


    路瑤正走在去藥店的路上。眾人的傷口,還是需要一些簡單的消毒措施的。她提著兩兜藥品,忽然間就看到了眼前這片人間煉獄。


    巨響之後,不過是刹那間的功夫,原本正走在她身前的那個人突兀止住了自己的身體。路瑤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那顆沒了頭發的後腦勺,在一顆碎石之下像西瓜一樣直接爆開,那像是西瓜汁一樣的液體濺射開來,甚至是有幾滴濺到了她的臉上。


    觸感,一片溫熱。


    塑料袋自她的手中滑落。就這麽轉眼的功夫。無數玻璃碎裂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傳來,數不清的行人開始四處狂奔。尖叫,嘶吼,哀怨,哭聲。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摻在了一起,發出了人們發自內心的恐慌和驚懼。


    她並不膽大。甚至於在陰陽渡呆了這麽久,她也依然沒有習慣種種的突發情況。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始終都趕不上別人,同樣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為什麽始終適應不了陰陽渡這個環境和這個集體。


    每個人在經曆過一些事情之後都會有所改變。路瑤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變了。她變得比以前要話多,比以前要刻薄,甚至是,變成了自己以前最最看不過眼的街頭大媽。罵街也好,忽悠人也好,和厭鬼鬼王對罵也好。骨子裏,她還是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女孩兒。她騙自己說每個人都有潛藏在心底的懦弱,所以換張臉來應對一切就好。


    可是,她太過清楚,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偽裝罷了。葉蔓姍閑的沒事兒的時候,總會回到校園裏去感受所謂的寧靜。小六子會去大吃大喝,放縱一把來釋放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排解方式。可是她沒有!不論是在校園裏,還是出去大吃大喝,都不能緩解哪怕一絲絲她心中的壓力。


    與其說罵街是一種偽裝,倒不如說是一種宣泄。


    她就是個吊車尾的學生,每天除了吃就是趴在課桌上睡覺,上學也不過就是為了混一張文憑。她從來都沒有什麽像樣子的目標,沒有什麽宏大的理想。混吃等死,就是她前半截人生的全部意義。


    她不是一個有著高尚情操的人。為國為民太過遙遠,為家為人,又總覺得太累。陰陽渡,自始至終都不是一個適合她的地方。可是她還是義無反顧就進來了。為什麽?其實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葉蔓姍問過她,她笑著說:“為了你啊!”


    別人問她,她會說:“你早上為什麽要喝豆漿?”


    如果別人說是因為喜歡,那她同樣會這麽說也是因為喜歡。如果說別人說是因為其他早點都賣光了。那她會是,她的加入是別無選擇的。


    為什麽別無選擇沒有人知道,就像她為什麽喜歡一樣,同樣被她放在了自己的心底。


    懦弱,膽小,從來都不是什麽好的形容詞。在陰陽渡這麽一個高危的行業麵前,這兩種缺點總會被無限的放大。


    大概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她遇到了好的引路人,和從來都不嘲諷她的隊友。


    安娜用自己的生命,詮釋了該如何作為一名合格的鬼差。


    她探手摸向了自己的胸口,攥緊了安娜留給她的那枚十字架。


    她已經逃得夠久了,也已經廢物的夠久了。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就這麽碌碌無為廢物一輩子。


    “建國,我們,拚一把吧!”


    她不等李建國回答,直接伸手扯出了兩張符紙向著天空一甩,雙手接連舞動著,開始掐動防禦的印訣。


    生平第一次,她想要保護這街上的人群,想要體驗一把什麽叫做英雄。


    李建國整個身軀瞬間膨脹,將路瑤整個人護在了自己的懷中。接連不斷的碎石襲來,砸在他厚實的脊背上,被一一彈開。路瑤不斷的掐著印訣,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被碎石擊倒在地,她的心中止不住更加慌亂起來。


    決定做一件事,往往不是簡單的事情。把所決定的事情做好,更是難上加難。


    “錯了,哎呦我的媽,又錯了!”


    路瑤反複掐著幾道簡單的印訣。可是越慌亂,她就越是頻頻出錯。一道隻有十幾個手勢的印訣,竟然讓她掐了四五遍仍舊沒有成功。原本的慷慨激昂,在這一次次的失敗之下,如同當頭給路瑤潑了一盆子冷水。讓她整個人都咬緊了牙關,心中滿是不甘和憤怒。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總是這般懦弱,這般無用。明明比自己還要膽小的蔓姍,那個曾經都需要她護持著的妹妹,如今都走到了她的前麵。為什麽她就如此的不堪!再這麽下去,她可是就連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路瑤抬起了自己的雙眸,眼睜睜看著一對兒母女被人推搡到了地上。小女孩兒的頭上已經破了一道口子,鮮血沿著她的臉頰滑下,那清澈的哭聲瞬間填滿了路瑤的雙耳,讓她的心變得堅定了起來。


    一塊足足有兩米多長的巨大石板向著眾人砸來。那對兒母女,正好在那石板的正下方。那個母親仰頭看著那巨大的石板,雙眸中閃過一絲絕望。她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女兒,將她護在了自己的身下。四周除了人群就是碎石,即便是將女兒推出去,她也沒有活下來的希望。


    沒有地方可逃了!


    路瑤的結印速度,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般快過。


    她的雙手都化作了一片殘影,一個個印訣飛快打出,終於完成了自己的防禦印訣,猛然打向了天空。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徹底停滯了下來。


    無數的碎石和石板突兀停在半空中,止住了自己的身形。一道若有似無的金色屏障攔在了它們的身前,徹底止住了它們的衝勢。


    那母親等了良久,也沒有等到那想象之中的痛楚,不由抬頭望向了天上。


    她張大了自己的嘴巴,若不是親眼所見,隻怕她這輩子都不敢相信,原來,這世上真的充滿了她所不了解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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