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這種東西,沒有人能夠說明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即便是身為役鬼的李建國,對於死亡本身,也從來都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與其說死亡的本身是一件讓人畏懼的事情,倒不如說其後所經曆那種離別,才是真正徹骨的折磨。


    小六子經曆過很多次的生離死別。他深深知道,這種痛是刻在骨子裏的。不是所有的傷痛,都能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變淡的。如果有,那就是痛得不夠真切。


    他也曾經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走向了死亡,那麽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自己家族裏那些一直推崇自己是個天才,應該肩負起更為重要責任的親屬,又會是什麽樣的反應?自己那上了年紀的老媽,是不是會在感慨她失去了自己的男人之後,又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兒子?


    撕心裂肺,總會是有的吧!盡管她每天都拿嫌棄的眼神兒看著他,可他知道,每次他出任務的時候,那個好似債主一樣的母親,總是會輾轉反側,夜夜失眠。或許,這次回去之後,該往家裏領一個女人了......


    他看著麵前那窈窕的身影,微微歎了口氣。這一次,本以為必死無疑,能讓自己的老娘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得到一個解脫。可是事與願違,他竟然又活下來了。


    汪楠揮動手中的利刃,將麵前鬼將的頭顱一刀斬下。黑氣彌漫,絲絲粘稠的血漿濺射而出,在空氣中漸漸揮發。


    一柄匕首破開了他的防禦,在他閃身後撤的關頭將他的腹部破開了一道淺淺的血口兒。好在他已經盡力閃避,這才沒有被當場開膛破肚。


    一個漆黑無比的大腳一腳踹在了他的腰上,讓他一個趔趄,堪堪用手中的刀架住了對方的武器。當下一個扭身,借著腰上的力道,刀柄一轉就向迎麵襲來的鬼將迎了上去。


    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讓他的麵上很不好看。自己應對這麽幾隻鬼將,就有些手忙腳亂。再看看人家?那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他本就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可自打他到了第三小隊之後,他就發現自尊心這種東西,實在是太過廉價了。他甚至都懷疑自己的s級實力,是不是注了水分。要不然為什麽人家就能砍瓜切菜一樣大殺四方。自己卻隻能這麽手忙腳亂的,後腰上還頂著一個大腳印子!


    “小心!”陸華南發出一聲驚呼。


    汪楠一個走神,背部就被一記棍影打了個結結實實。


    溢散的黑色能量直接被轟擊進了他的身體,皮膚下麵的肌膚上,一道青黑之色的傷痕瞬間浮現而出。無數細小的黑色紋路蔓延開來,漸漸擴散至了大半個後背。劇烈的痛感襲來,讓他咬緊了牙關,依舊是全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顫抖。


    若是脫去衣服去看的話,那道傷痕,活像是一條趴在他背上的巨大蜈蚣。猙獰可怖,觸目驚心。


    一如他們的靈力可以對厭鬼造成重創一般,厭鬼的力量同樣是他們的克星。


    兩股力量本質上便是對立的,如同水火不融,全看哪方的能量更強,才能將之牢牢壓製。可現在汪楠的一身實力經過長時間的奔襲之後,早已不如往常,所以那能量,便第一時間蔓延開來。若是得不到有效的治療,那棍影所在的部位,能量便會持續性的溢散。


    溢散的下場,極其可悲。


    此次同樣厭鬼正麵交鋒以來,無數的傷患幾乎擠爆了應急指揮中心設立的醫療所。有很多的鬼差,甚至是剛剛踏上戰場,就身負重傷被抬了下來。傷口潰爛,青黑無比甚至是散發著讓人難以接受的惡臭。


    每日裏光是處理這些傷患,就讓所有的醫護人員馬不停蹄地忙碌。不少人剛剛治好身上的傷,就再次搭乘飛機大批量湧入戰場。


    整片戰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絞肉機,瘋狂地壓榨著所有人的精力,汲取著他們的信仰,吸允著他們飽含信念的熱血。


    醫療所裏的人,大多都是重度的患者。戰場上活躍著的所有人,大都依靠著符咒對抗著能量的溢散。可是,符咒終究是有限的。空投裏雖然有著大量的符咒,可卻不是所有人都能活著找到它們。


    就如同現在的汪楠。一身靈力十去七八,身上所剩的符咒,除了兩道攻擊符籙之外便一無所有。這還已經是他百般節省的結果。整個小隊裏僅剩下的兩道符咒,也被做成了符水,用來當做應急處理之用了。現在的他沒有任何多餘的靈力,可以用來對鬼將的能量進行壓製。


    陸華南的眼神一黯,一旦汪楠不敵鬼將的圍攻,那麽即便是葉蔓姍能力超群。他們的生命依舊是岌岌可危的。


    有些時候,選擇這種事情,永遠都是艱難無比的。


    可是再過艱難的選擇,真到了必須抉擇的時候,人們又會忽然發現,原來並不是那麽的難。很多時候,不過隻是簡單的一句話而已。


    “蔓姍!帶著瑤瑤,走!你和汪楠仍有一戰之力。不要白白為了我們犧牲在這裏。”


    “不可能!”


    汪楠一刀劈出,將一個鬼將的胸膛破開一道猙獰的口子。後者的麵上掛著一絲瘋狂,竟然不顧自己所受的重創,直直衝上來抱住了汪楠的身軀,一口向著他的頸部就啃咬了下來。


    汪楠整個人都蒙住了。此時的他即便是抽刀防禦,也不可能擋得住它的這一口噬咬了。情況刹那間危急到了極點。他隻能下意識盡力後仰,然後歇斯底裏地喊了出來。


    “親姐!救命啊!”


    一柄長槍再次破空而來,將那個碩大的漆黑頭顱一槍爆掉。


    汪楠隻覺得身上一輕,那鬼將的軀體瞬間在金焰的灼燒之下化成了齏粉,隨風飄落。長槍去勢不減,直直將剩下的兩個厭鬼一並穿過,擊殺了個幹淨。


    他木然的看著化成齏粉的厭鬼鬼將,忽然發現自己所有的驕傲放縱,都在那一聲“親姐救命”之中化為了烏有。


    自己打什麽時候起,竟然開始朝著路瑤的方向越走越近,漸漸變得同她一般,如此......如此恬不知恥起來......


    他用顫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一副不想見人的模樣。可是不得不說,他的心底對於這種行為,卻並不像他表現的這般抗拒。


    這種感覺,其實還真挺不錯!有些話看似難以說出口。可是一旦說出來了,他又開始覺得身體一陣的輕鬆。


    有人罩著的感覺,確實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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