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的小旅館之中,葉蔓姍盤著腿坐在床上,看著那鏡子中如同鬼一般的妝容,歇斯底裏發出了一聲尖叫。


    “葉輕語!你怎麽能這樣?”


    她臉上神色一變,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神情。


    “我,我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誰知道那玩意兒,明明隻是粘在了臉上一點點,可是我去擦的時候,一抹之下,半張臉都黑了。我這不是沒洗掉嘛!隻能再用那所謂的粉底,遮一遮......”


    葉蔓姍無語了,她看著空了的粉底盒,這也叫遮一遮?這葉輕語是在打膩子吧!這好端端的粉底,你給扣吧扣吧用水還給調了!她說臉上怎麽一摸就掉了一層,敢情在這姐妹兒麵前,這化妝品也算是開創了先河,多了一種讓人欲哭無淚的新用法。


    “你,你以後還是......”


    她看著鏡子裏楚楚可憐的神情,把後麵的話頓時咽進了肚子裏。


    這幅場景,實在是太詭異了。


    房間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沒有一絲陽光可以透射進來。昏暗的房間之中,一個妙齡女孩兒坐在床上,頂著一頭披頭散發的頭發,帶著那好似猙獰鬼臉的妝容。可偏偏她臉上的神情還在不斷變換著,口中自問自答。


    這幅場景若是讓那旅館老板見了,怕是報警都是小事。要多了多久,青山病院就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男護士,把她給強行架走了!


    葉蔓姍歎了口氣,最近煩心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就說路瑤那丫頭幹得那事情,自己現在就算是想管,也是有心無力了。她自己還解決不了自身問題呢?哪裏還有閑工夫憂心別人?


    葉輕語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臉正色道:“放心吧!隻要你給我做上一次示範,我絕對不會再把咱們嬌美的容顏化成這副模樣了。”


    葉蔓姍無力的抬了抬手,起身去拿卸妝水。


    老天爺,這還是她買回卸妝水之後第三次用來著。


    這種自己和自己說話的感覺,還這是讓人覺得奇怪無比。尤其是當她們兩人都說完話之後,冒出了第三個聲音。這就讓葉蔓姍覺得心底更加的鬱悶。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她一個身體裏擠了三個,甚至是更多的人,她不由覺得自己的心情,怕是再也不能自由放飛了。甚至是,再也沒有一點點的隱私。這何止是一台戲?簡直就是一部大電影。


    這些個接連蘇醒的大佬們,一個個翻看她的記憶,就像是看小說一樣隨意。這其中糟心的感覺,實在是讓她無話可說。


    “這個卸妝水......能不能讓我試試?”


    葉蔓姍堅定的搖了搖頭,她是真的害怕,那家夥一言不合拿起瓶子就給當酒吹了。


    師晴愣了愣,撇了撇嘴。不讓試拉倒!


    “我說你們有完沒完了?這不是你們的身體,這是我的!我的!”


    “知道是你的啊!又沒人跟你搶!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我占據了身體幫你,隻怕你早就被蘇離抓回去了。這是個人情,記得要還啊!”


    葉輕語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不再說話。


    師晴看了看鏡中那個鬼一樣的自己,抬手從包包裏拿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耳環,掛在了葉蔓姍的耳垂上。


    “你們真是夠了!明明一個個最次也是大家閨秀。可為什麽偏偏一出來,一個個都瘋了一樣?你看看你們穿得這是什麽?”


    葉蔓姍站在原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衛衣,實在是受不了了。


    “這頭發,是師晴你弄得吧?五顏六色的,還根根直豎著就跟腦袋上插了幾十根竄天猴兒一樣,你這是鬧哪樣?還有這個大鐵環子!你心情不錯啊!跑到地攤上逛了兩個多小時,就給我買回來一個大鐵環子?還有這鐵鏈子!我葉蔓姍活了一輩子,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還有著朝殺馬特貴族發展的態勢。”


    “能不能有點兒心啊!你們就沒有什麽夢想嗎?沒什麽正經事情做了嗎?你們難道不應該,不應該交給我一點兒什麽東西,或是告訴我一些對敵經驗什麽的嗎?”


    葉蔓姍也不洗臉了,氣呼呼瞪著鏡子裏的自己。


    葉輕語輕而易舉拿到了身體的控製權,卻隻是為了對著鏡子中的自己咧一咧嘴吧。這種多人一體的情形,她也是第一次遇見,心中自然滿是好奇。難得的處境,難得的經曆。即便是對於她體內的諸多記憶來說,這樣子同不同的自己相見,也是新奇無比的一件事情。至於葉蔓姍的話......她還真沒有想太多。


    “我,我怎麽沒有夢想?以前的夢想便不說了,眼下還真有一個力所能及的。你們說說要不要試試?”


    “什麽夢想?”師晴抬眼看了看,心中有些羨慕葉輕語的性格。另一個自己,對於這個新時代的融入,已經遠超了她好幾條街。人家都能用手機聽音樂了。而她則到了現在,還不會開電視機呢!


    “我想抱著個男鬼唱征服!”


    “......”


    “不許去!”


    葉蔓姍還真怕她二話不說跑出去,捉一個男鬼唱征服。那她的臉可就真丟幹淨了!記憶的共享是相對的。她們能夠閱讀葉蔓姍的記憶,葉蔓姍也同樣可以。所以此時此刻的她,才會分外的著急和不解。


    葉輕語,將門之女,統軍禦將,頗有其父的風範。在那個年代,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武將。指揮大大小小戰役上百場,手中敵酋何止千人。如此豪氣衝雲天的女中豪傑。葉蔓姍很難想象,到了現在這個時代,她竟然是個流裏流氣的小太妹。


    還有那個宰相府裏的大小姐。這群上輩子都不知道積了多少年的陰德的家夥,一個個家世好到讓人羨慕不已。可卻偏偏到了自己這裏,一個個就全都成了沒見過世麵的村姑。那個師晴,直接拎著香水瓶子就抿了一口。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怕是一瓶都要見了底了。


    人家還嫌棄這花露味道古怪呢!


    葉蔓姍等著自己的大眼,努力想要憑借著自己的眼神將兩女壓製下去。可卻顯而易見的失敗了。


    葉輕語用葉蔓姍的身體攤了攤手。


    “你讓我教你什麽?對於你來說,我們記憶之中的一切都是你身體的本能,隻要你能適應它們的存在,那麽你就能對其掌握並且運用。你那眼底裏的羨慕是什麽鬼?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得了多大的便宜。別說這一世世的記憶,就算是這些知識和修為,都足以讓你受益匪淺了。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們都快羨慕死你了!”


    師晴認同的點了點頭。關於這一點上,即便她是宰相之女,她也是非常認同葉輕語的說法的。她確實很羨慕葉蔓姍,並且是發自內心的羨慕。


    這種感覺的真的非常微妙。


    她感受著葉輕語的存在,明明是陌生到了極致的人。可卻能夠在心底裏湧起一絲讚同和理解。葉輕語同樣也是如此。自己和別的時代的自己相見,按理說應該是什麽樣的,怕是沒有任何人知道。


    即便是葉蔓姍,她也沒有親身和聶翡翠還有殤璃東華交流過。現如今和這兩女湊到了一起,既沒有初見的緊張,又沒有相見恨晚的熟絡。反倒和她們交流起來,整個過程除了各種鬧笑話之外,就是一種到了極致的平淡。


    就像是一個人對著鏡子中的自己說話。


    葉蔓姍無奈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這感覺,大概就和自言自語差不多?


    不論她多出了幾個記憶,她的身體始終都隻有一個。而且鬧騰了那麽久,她實在是困到了極點。也不和兩女打招呼,直接躺在床上便休息了起來。兩女頻繁的折騰著她的身體。現在的她隻覺得周身都困頓到不行,就像是駝了幾個惡鬼一樣,讓人全身酸痛難耐。一躺在床上,全身肌肉放鬆之後,那種痛感一下子放大起來,酸脹感一過,便讓人覺得一陣舒爽。


    她抬眼看了看天花板,那廉價的燈泡兒孤零零掛在頂上,訴說著自己的孤寂。她不由想起了仍舊在四處找她的蘇離,不知道,他現在吃過了午飯沒有。


    葉輕語和師晴出現在葉蔓姍的識海之中,神色複雜的對視了一眼,皆在原地盤膝而坐。十幾道身影陸陸續續出現在了葉蔓姍的識海之中,來到了兩人的身側。


    她們的長相雖不至於完全相同,可是不論隨便抽出哪兩個站在人前,怕是都能讓常人完全分辨不出有什麽差別。


    “我們,該怎麽稱呼呢?姐妹相稱嗎?”


    葉輕語一身勁裝,站起了自己的身子。師晴也同樣站了起來,穿著蘊涵古典風味的長裙,飄飄然衝著眾人施了一禮。


    十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覺得分外有些尷尬。她們又何嚐不知道,此時此刻站在自己左右身前的人,全都是一個又一個的自己。不用葉蔓姍去感覺,就算是她們自己,也覺得這片識海之中,實在是有夠亂了。


    眾多記憶體之間的記憶並不能互通。這大概也是她們縮在這裏之後,交流溝通的重要談資了。一番自我介紹是免不了的。不少的人,甚至在人群裏,找到了自己年代的前前後後的存在,當真是少不了一番追問,少不了嘰嘰喳喳的各種解答。


    “哦!那那個男人究竟是怎麽死的?真如傳言之中,是死於禍亂嗎?”


    “哪有!那男人死得特別安穩,最後他的老婆們,還都跟著隨葬來著,看著老慘了。那場麵,饒是我等見慣了殺戮的人,眼見了也是要心煩意亂的。尤其是那些婆子們哭嚎的聲音,還有那心底滋生的種種不願,怨氣都快凝成實質了。倒是他的孩子們,最後被這些怨氣所影響,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哦~!知道了,原來是這麽回事兒。”


    “那你呢?聽說你那時候有個很出名的風流王爺,足足娶了一後院兒的夫人,還找了個公主當正房,你說這事兒是真是假?”


    “真的,這個真是真的。我還見過那公主來著,麵中帶煞,不是什麽好命格。那皇帝老兒一早就算計好的。借著公主體內的煞氣......”


    那女子拿手在自己頸間一劃,問話的那個連忙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懂了。


    當所有人心底的好奇和疑問得到了解答之後,她們便在同一時間沉默了下來。所有的問題和所謂的八卦,在這眾多人的心中,不過都隻是鋪墊而已。在她們了解了葉蔓姍的記憶之後,她們的心中都有著同樣一個問題,那就是。


    “他,竟然還活著......”


    葉輕語輕皺著自己的眉頭,掃視著麵前這些熟悉到了極致,又陌生無比的臉龐。即便是以她們的見識綜合到了一起,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解答,為什麽蘇離仍舊活著。不過在她們得知了這一消息之後,卻無一例外都是雀躍的。


    除卻了心中的雀躍,剩下的,便是無比的茫然、心酸、無可奈何、甚至是畏懼。


    他,仍舊是記得她們的。記得她們每一個人。


    這份執著到了極致的情感和思念,讓每個人的心頭都是不安的。這一世接著一世的沉澱,到了如今,這份情意早已不是當初的那份情意,他,也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他了。


    她們是在畏懼,畏懼這份觸手可得情感,再也不屬於她們了。


    “他,比我們更苦。”


    所有人都默然了。沒有一個人能夠對此提出質疑。一如葉蔓姍心中所想一樣,她們,同樣發自內心覺得愧疚。


    雖然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是既然蘇離都做到了對她們的不離不棄,她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離他遠去,徒留他一個人麵對這滄桑又冷漠的世間。這,不公平。


    “蔓姍,真的很幸福。但願,她能夠抓得住蘇離。畢竟,她和我們都不相同。”


    師晴的眼中閃過一絲希冀。她所做不到的事情,如果另一個人能夠做到的話,那她便死而無憾了。更何況,那另一個人,也同樣就是她自己。


    葉輕語也笑了。


    “不是蔓姍幸福,而是我們都很幸福。你是我,她是我,我們都是自己,又何須分個彼此。”


    所有人的臉上都蕩起了笑意,那柔和的笑容好似一縷春風,吃拂過葉蔓姍的整片識海。


    葉蔓姍抹了一把眼角兒流出的淚水,閉著眼睛嘟囔了起來:“這群家夥,一個個煽情起來沒個完,連覺都不讓人好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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