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個讓人尊崇到了極點的事物。上到王侯將相,下到販夫走卒。無一不對其保持著最為基本的尊崇。


    可是人生總有許多時刻,讓人恨不能拋棄自己寶貴的性命,也要去達成某種目的。李千燁能夠做出這種選擇,不論是經過深思熟慮,還是一時頭腦發熱。他都是讓人欽佩的。在愛情麵前,他做出了自己抉擇。盡管他犧牲了性命,挽救回來的也不過是一個躺在病床上七八年不能睜眼的植物人。大概所有人都會覺得不值得。


    可值不值得這個問題在他看來,無疑是值得的。


    洛琳瘋狂地掙紮著,淚水奪眶而出。這份愛意沉重到了極點,像是一座巨大的高山,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病床上的她罕見的跟著留下了滾滾熱淚,隻是,李千燁再也看不到了。


    任憑她多麽聲嘶力竭的嘶吼,任憑她傷心欲絕。那個曾經愛著她,護著她的男人,終究是離她而去。


    洛琳此刻真心覺得,原來死亡,並不是一件可怖的事情。她的心中已經萌生了死誌,魂體蕩漾之間,些許微芒飄落,那是組成她魂體的靈魂顆粒。一旦開始大麵積飄散,那麽她的死亡就會成為一個必然。


    “他把你救回來,並不是為了讓你尋死!”葉蔓姍開口了。可如此俗套的話語,在此刻顯得是那般蒼白無力。


    “為什麽?為什麽他一定要讓我來承受這般痛楚?我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他來救我!出意外的是我,為什麽死得就不能同樣是我?”


    洛琳嘴角掛著苦笑,分外淒楚。她何嚐不知道自己苟延殘喘的生命來之不易。可是比起在這世間苟活,她寧願選擇去追隨李千燁的腳步。至少,踏著他的足跡,兩人或許還有重逢的那一日。


    “可是,他希望你活著!你們彼此相愛,都願意為了對方付出生命。可是為什麽你就不能按照他的遺願,好好活下去呢!你也算死過一次的人了,也該知道其實死亡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你有勇氣直麵死亡,卻沒有勇氣連同他的份一起好好活著嗎?”


    “我等待了七年十一個月零三天。為得隻是能夠見他一麵!可哪怕是如此卑微的祈願,都不能夠實現嗎?我從沒想過活下來,我從未想過!”


    葉蔓姍動容了,她不知道該去如何勸說麵前的女人放下自暴自棄的念頭兒。想起蘇離,她本能的覺得,自己相比洛琳,欠他的定然多到數不勝數。那個平日裏冷若冰霜的男人,每次看到自己總會笑著揉著她的腦袋,親吻她的額頭。那滿足到了極致的笑容,每每看到都能讓葉蔓姍心中一陣觸動。她同樣經曆過死亡,更覺得一分堅貞的愛情,是多麽的珍貴,不容褻瀆。


    隻是洛琳,未必能夠想明白。情感與現實之間的抉擇,自古以來就是讓人糾結到了極致的難題。因為不論最後選擇了哪邊,結果都會是讓人悵然若失,心中埋下後悔的種子,終有一天開花結果。


    “活著吧!你體會過死亡,應當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生命。若是你執意求死,那便是踐踏了他對你的情感,你應該明白。這不是一個好的抉擇。生命,永遠都隻有一次!”


    洛琳緊咬著自己的下唇,一言不發。


    她此刻已經鑽入了牛角尖之中,再也不想聽到任何人的勸解。她本就是該死之人,現在死了,倒是應景。


    路瑤原本還覺得她很可憐,之前甚至還絞盡腦汁想了不少安慰她的話語。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直接走上前去,手掌上充斥了靈力,對著半空中的洛琳就是狠狠一巴掌抽了過去!


    “你想死是吧!那姑奶奶我就成全你!”


    “瑤瑤,你幹嘛!”


    路瑤一把甩開葉蔓姍拉扯她的手掌。葉蔓姍不懂,可是她懂!別人想活還活不過來,可她卻一心求死?


    自己的建國可憐巴巴的告訴自己,他就是一個死人,和她注定沒有結果。可麵前這個大活人,卻傻不拉幾不懂得珍惜,竟然去放棄自己大好的生命?


    “蔓姍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你就是個踐踏別人情感的垃圾!那李千燁豁出了性命救你,你不懂感恩也就罷了,還將他用生命換來的性命堂而皇之拋到了一邊!就你這種人,也配談愛情?我去你姥姥個腿兒的。”


    葉蔓姍目瞪口呆的看著路瑤,不明白這個閨蜜怎麽突然之間就不正常了。明明去找洛琳之前她還為兩人之間的情感感動到落淚來著。怎麽突然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徹底爆發了?她這幅模樣,葉蔓姍隻在小時候受欺負時才見過那麽幾次。她細細想了想,也沒覺得有哪句對話刺激到她了啊!


    洛琳呆住了,她魂體的臉上幾個鮮紅的指印分外明顯。路瑤用上了靈力,一巴掌下去,半邊臉都跟著腫脹了起來。


    “你是不是惦記著現在死了還能見到他?”


    洛琳呆呆點了點頭。


    路瑤氣不過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她另一邊臉上:“就你這熊樣子,你好意思去見他?別說七八年過去,他有可能早已經轉世投胎,再世為人。就算他沒有投胎,你又有什麽臉麵去見他?”


    “我......”


    “你什麽你?你不會是想要告訴他,你放棄了他給你的生命,就是尼瑪為了去陰間見上他一麵?”路瑤斜著眼睛,神色鄙視到了極點:“你信不信他大耳巴子抽死你!”


    路瑤一掐印訣收回了鎖鏈,看著呆立在那裏的洛琳,手指往窗外一指:“你不是想死嗎?滾出去暴曬一會兒,死得透透的。你放心,你要是死不了,姑奶奶我會給你一道符紙作為補刀的。”


    洛琳捂著自己的腫脹的臉龐,淚水滑下,無聲的呆坐在地上。


    路瑤說得不錯。倘若真的就這麽死去的話,她,該拿什麽臉麵去見李千燁呢?


    葉蔓姍見洛琳的魂體穩定了下來,算是徹底鬆了一口氣。這下子,任務算是解決了。隻是沒想到,路瑤竟會用這種方法來阻止洛琳尋死。


    她詫異的看了一眼路瑤,這家夥的腦子怎麽忽然間聰明了這麽多?這還是那個她所熟知的路瑤嗎?


    路瑤哪有她想得那般複雜?她隻是單純看不過眼罷了。


    “死啊!你怎麽不去死啊!你不是叫囂著想死嗎?你怎麽不動動啊?咋了?是不是還想讓我給你唱個《千裏之外》啥的?”


    葉蔓姍頓時一腦門兒黑線,她直接拉了路瑤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已經過線了!神他媽千裏之外。你這麽明嘲暗諷的,誰都受不了。好不容易人家消停了,你再這麽說下去,保不準能把人給說死!


    路瑤掙紮著還要說,被葉蔓姍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吧!葉蔓姍算是看出來。她根本就不是有意勸阻的。純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輕微的哽咽聲接連不斷響起,洛琳的淚珠如雨點般自臉頰滾落,在地上濺起絲絲的寒氣,消散於病房之中。她緩緩趴在了地上,在兩女麵前失聲痛哭。


    這麽多年的堅持,在短短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之內被徹底粉碎。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接受了自己已經死亡的現實。花了五年多的時間用來等待。可現在,她竟然又要用不知多少時間,來習慣自己仍舊活著這個事實。


    而且,她的男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哀莫大於心死。可是路瑤的話語,生生將她從心死的邊緣逼了回來。洛琳忽然發現,自己除了跪地哭泣之外,整個人徹底迷茫了起來。她不知道的是否還有未來,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一朝信念破滅之後,她的心中僅剩下了滿載的空虛。


    以前沒有李千燁的日子,她還有著一個虛無縹緲的信念。可現在,這唯一的信念也沒有了。


    “好好對待你自己。要知道,現在你們兩人,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今生今世都再不分彼此。你不止擁有他,你還擁有同他在一起時的全部記憶。不管你認同與否,這都是你今生最為寶貴的財富。”


    葉蔓姍蹲下身子,將手放在了她顫抖的肩頭。


    “現在,回到你自己的身體裏吧!隻要回去了,你就能重新醒過來。好好珍惜他帶給你的人生。你要牢牢記住,善待自己,替兩個人活!”


    路瑤撇了撇嘴,不屑的轉到了一旁。


    “謝謝你們!”


    洛琳緩緩站起身子走到了路瑤的身後,神色複雜的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葉蔓姍引著她走到了病床前,躺進了自己的身體之中。她隻覺得好像是困倦的鳥兒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那份獨有的溫暖滋潤著她的身心,讓她的魂體一陣輕顫,和軀體徹底相融在了一起。


    洛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被和煦的日光刺到了雙眼。她眯著眼睛打量著病房,想要找到葉蔓姍兩人。可是,病房之中早已沒了兩人的身影。


    小六子總是靠在車門上吸煙,對於他來說,吸煙與其說是一種嗜好,倒不如說是一種習慣。他已經習慣了用香煙來麻痹自己的神經。而且很多時候,抽煙能夠讓他更加耳清目明,注意力集中。就比如現在,兩女一出來,他第一時間就看到了。


    “怎麽樣,都解決了?”


    “解決了!提起來我就生氣,還有人放著活路不走,一心求死的。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咋就沒有一點兒數兒呢!”


    “死了?這倒也不奇怪。愛的人都死了,怕是覺得沒了執念,就算活過來,下半輩子也沒了什麽目標。這種人多了去了!”


    路瑤白了小六子一眼:“沒死呢!還魂了!說得好像你全都了解一樣。這世上可憐人多了去了,若是都一天到晚因為一點點小事兒尋死膩活,那我們豈不是要忙死!還多了去了?六哥,我還真是看錯你了!”


    她一聲冷哼,直接打開車門氣鼓鼓坐了上去。


    小六子詫異的望向了葉蔓姍,後者對著他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兒。


    他楞了一下,再次拎著香煙抽了一口,朝著天上吐了一個好看的煙圈兒:“我知道了,這是路瑤的成名絕技,習慣性抽瘋吧!”


    “喂!你們還有完沒完?趕緊的,我手頭兒還有一個任務沒開始做呢!都抓緊點兒時間好不,眼看天就黑了,還想回宿舍呢好不!”


    小六子尷尬地笑了笑,熄了眼鑽進了駕駛位。駕駛著車輛向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伸出駛去。


    洛琳的病房之中圍滿了人,


    不論是醫生也好,還是她的家人。似乎都在驚訝於一個沉睡了七八年的人,竟然會突然複蘇。


    “這是醫學史上的奇跡!”


    “我的琳兒啊!你想死媽媽了!你這麽多年,終於醒過來了。你看看媽媽,你看看媽媽啊!你還認得我嗎?”


    洛琳虛弱的看著圍在床前的所有人,用顫顫巍巍的聲音,喊出了所有親人的名字。她看著自己父母眼中的熱淚。忽然明白了李千燁的苦心,也明白了路瑤為何對她破口大罵。


    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如此之多值得讓人留戀的東西。還有這麽多讓人難以割舍的情感。燦爛的日光透過病房的窗戶灑在了她的身上,讓她的心中暖洋洋的。那窗外的一抹紅葉,像極了李千燁在向她招手。


    她顫抖著用手撫摸著自己身上的傷疤,好似在撫摸著李千燁的身體。


    “媽,能幫我辦理出院嗎?”


    洛琳的媽媽聞言大驚失色,下意識就看了一眼她的父親,女兒這個時候怎麽能回家?且不說她剛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就單說李千燁的事情,就足夠給予她最為沉重的打擊。要知道洛琳一直昏迷不醒,在她看來,她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經死了。


    她的父親也是臉色一變,不過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說道:“琳兒,你這才剛醒,怎麽就急著回家呢!再緩緩吧!好好調理一下身體。”


    洛琳的心中一陣感動。


    她看了一眼自己年邁的父母,流著眼淚無聲的笑了:“千燁死了,可我能感覺到,他的一部分仍舊活在我的身體裏。媽!我想出院!你和爸,帶我去看看他吧!”


    洛琳的家人全都神色一變,驚疑不定。原來,她一直都知道嗎?想到這裏,洛琳的父親不顧自己妻子的阻攔,神情複雜的點了點頭。


    “好,我這就替你辦理出院。於情於理,你都該去見他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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