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琳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當時的那種心情。尤其是那種刻骨的冷意,發自內心讓她感受到到了恐懼。


    空寂的房間會讓人覺得孤獨,黑夜裏房間中人偶眼睛的反光,能夠讓人覺得心驚。可不論是哪一種,都不能同她此時所經曆的大恐懼相比。


    那扭曲,斷裂的車體之中,那滿是血跡的麵容,好似無聲的嘲諷著她,讓她下意識捂住了自己張大的嘴。


    洛琳跑開了。一個同樣是血肉模糊的大叔緩緩搖了搖頭,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訴她最好是接受現實。


    這算是什麽現實?


    她才剛剛結婚,剛剛和自己丈夫商量好行程。隻要翻過了這座山,要不了兩個小時的車程,她就能回到自己家裏。那裏有疼自己,愛自己的男人,有著兩人共同努力,所打造的家。家裏哪怕一個小小的飾品,都是兩人一起精挑細選的。可是,可是現在......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她看著自己血手模糊的雙手,看著自己破了一個大洞的身軀。看上自己腿上仍舊潺潺冒血,裸露著骨茬兒的創傷。這若是一個正常人,還能像她現在一樣到處走動?


    若這就是現實的話,那她寧願不要這般現實。


    夜幕悄然降臨,救援人員陸續撤離了。大叔告訴她,救援已經展開了兩天一夜了。這次撤走之後,隻怕是就不會再回來了。畢竟,這裏除了一個車殼子,大部分屍體都被帶走了。即便是有哪些不幸被甩到犄角旮旯的屍體一時找不到,隻怕也不會出動大規模的人來找尋了。


    大叔笑著說,他們還算幸運的了。畢竟屍體就在車裏,不至於讓自己的親人,連屍體都見不到。他穿著黑西裝,脖子裏帶著老粗的大金鏈子。這種人,洛琳平日裏自然是有多遠躲多遠。可是現在,竟然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絲親切。


    “我就是個混社會的。哈哈!活著的時候沒怎麽說過廢話。反而死了死了,話卻變得多了。你也別在意,我就是想嘮叨嘮叨。”


    她知道了。無所適從的,不是隻有自己。


    別墅之中,夜幕緩緩落下,路瑤緊緊抓著自己的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慌張。她聽得不僅僅是別人的故事。同樣是別人心底的情感。她不是沒有麵對過死亡,卻從未經曆過死後的世界,對於洛琳所講述的一切,她發自內心感受到敬畏。


    葉蔓姍靜靜聽著她的講述。她雖然經曆過死亡,可是死亡後的相關記憶,哪怕是一絲一毫都沒有留下。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遺憾。不過,自從覺醒了兩世記憶之後,她對於福禍相依,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不該強求的,她從來不會去多想,知道的越多,就代表著更加多的責任。


    “那之後呢?你不是應該在山崖下麵嗎?”


    “我在那裏渾渾噩噩了一年多。有關陰間的事情和鬼差的事情,便是聽別人說的。起初,我認為很快就會被鬼差帶走。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鬼差卻始終沒有出現。同在山崖下的鬼怪們事故之後就走的走,消散的消散。隻剩下了我自己留了下來,每天對著大巴發呆。仍舊接受不了自己已經死亡的這一現實。”


    “可是,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又能有什麽辦法?


    越是輕描淡寫的話語,越是能突出人們內心最為真實的情感。或許這就是語言的魅力,相比較話中有話,簡單直白的表述,往往更能夠深入人心。有時候她自己也會心想,若是自己也和那大叔一樣,就此消散在那山崖之下,一了百了,便也不用承受這般苦等的折磨。可是這麽多年過去,她的軀體卻依舊凝實,沒有一點點消散的樣子。


    “我想起他說過,會在這房子裏等我的。所以我,就徒步走了回來。每天都是夜裏趕路,白天找一個陰影密布的地方躲避日光。有時候遇上陰天雨天,我便會趁著陰天多趕些路。”


    她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原本幾個小時的路程,我走了好久!”


    洛琳此刻落寞的神情告訴了兩女,她所有的期待,都被蒼白無力的現實所擊敗。當她滿懷希望回來的時候,看到的隻是空無一人的房屋。


    屋子確實是像她離去前那般溫馨,可是,卻少了一絲人氣多了一份寂寥。


    洛琳微微歎了口氣,臉上湧起的落寞讓路瑤心中一顫,不由埋怨起了那個男人。哪怕是她心中明白,人死如燈滅。更何況她已經死了一年多。路瑤有心想開口安慰,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人總是向前看的。縱使顧念舊情,回來看看又能如何?不論是對於洛琳還是對於那個男人,過往的一切在此時此刻都已然成了彼此的傷疤。這空寂的別墅對於兩人來說,都是傷心之地。沒有人會在傷心之地長久逗留的。


    “我本以為,他是有事情出去忙了。可是,我就靜靜的等在這房子裏,一等就是五年多。除了靜靜的待著,我還出去找了他一年,可是,可是我什麽都沒找到。”


    洛琳的聲音在大廳裏響徹,帶著絲絲的不甘,也帶著絲絲的眷戀。那濃鬱到了極致的情感經過時間的發酵,如今早已在她的心中化作刻骨的執念。她渴望再一次看他一眼,哪怕隻是一眼都好。


    曾經的海誓山盟,隨著她的死亡,一切都化作了泡影。他,甚至再也沒有回來過一次。


    她心中知道,一年多的時間,這個男人應該已經走出了悲痛,過上了新的生活。可她還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麽淡出他的生活,不甘心自己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她同樣不甘心,為什麽他就一點兒不念及舊情。


    她在這房子中待了五年,他卻從未出現過哪怕一次。


    “我,我去過他的公司。他已經離職了。我也去過他的家裏,可是人去樓空,連一個相熟的人,都沒有見到。我找遍了所有我能夠想起他可能存在的地方。可終究一無所獲。”


    她抹著自己的淚水,淚眼婆娑的看著麵前的兩個鬼差,“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求求你們,不要帶我走!我,我真的很想,很想再看他一眼。哪怕隻是遠遠看著,隻要一眼!我就心甘情願跟你們走!”


    路瑤扯了扯葉蔓姍的衣袖,揉了揉自己的有些發紅的眼睛:“蔓姍,咱們幫幫她吧!”


    這世上真情無數,誰又能對這份真情不屑一顧。她看著洛琳垂淚的模樣,緩緩點了點頭:“說吧!那個男人叫什麽名字?”


    洛琳驚喜的抬起了自己的頭:“謝謝,謝謝你們!我,我,不是,他的名字叫李千燁。長得…….”


    她轉過自己的身子,飛快的跑進臥室,從裏麵抱出了一本婚紗照。這冊相冊被擦拭得很幹淨,可是邊邊角角,已經有些破損了。看得出來,她每日閑來無事的時候,便總是會翻看它。


    “這個就是他!我,我謝謝你們,隻要你們能幫我找到他,我,我隻看他一眼,就跟你們走!”


    葉蔓姍輕輕點點頭,她拿出手機對著相冊拍了一張,然後就站起了自己的身子。


    外麵的天色已經晚了,她全然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任務,竟然耽誤了這麽久的時間。


    “我們回去了,等找到了你的男人,我們會回來通知你的。”


    洛琳大喜過望,隻能靠咬著自己的嘴唇來壓抑自己心中的激動。長達七八年的等待,如今終於有了一絲曙光,她又怎麽能不激動。


    她有心想讓兩個鬼差留在家裏過夜,可是她轉頭看到了屋子中的一切,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麽些年,她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打掃過屋子了。


    一想到這裏,她也沒有開口挽留,隻是將她們送出了好遠,還是在路瑤的打趣之下折回了身子。


    小六子一早就完成了任務,開了車此刻正等在路口處,靠在車前抽煙。見了兩女走了過來,趕忙扔掉了手裏的香煙,讓兩女坐上了車,葉蔓姍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洛琳的這份情感,又怎能不讓人動容。她不禁想起了蘇離。自己同樣是身死,可他卻不離不棄世世相守,始終如一,這份情意,自己是積了多少年的陰德,才能得到這樣一個奇男子的垂青。


    “怎麽?想到自己家的男人了?”


    路瑤湊到她的身旁,將腦袋放在了她的肩上。洛琳的遭遇,她同樣心有所感。隻是,像蘇離這樣的男人,終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死樣子!出來的時候,你不該打趣她的。那男人始終沒有露麵,又怎麽會在這短短的幾分鍾內出現在宅子前?你這樣說,會給她造成錯覺的。”


    “人活著要有念想,鬼就不需要了?更何況她一守就是七八年,又豈會在意這一小會兒。”


    路瑤咧了咧嘴,不滿地說道:“不過那男人也真是的,就算是傷心之地,這麽多年過去了,回來看一眼也好啊!那洛琳空守了這麽久,也真是可憐到了極點。一想到她那般遭遇,我現在心裏都難受得厲害。你說人生為什麽就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意外?人人都得圓滿不好嗎?”


    “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得得得,別跟我這兒拽文兒了!我隻是有些感慨罷了。再說了,這世道若是人人皆有圓滿,那咱們還沒有用武之地了嘞!好不容易抱著一個金飯碗,我可不想丟了這份工作,連碗飯都混不上。”


    路瑤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找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你說那男人,叫什麽李千燁的,為什麽就不回來看一眼呢?她在外麵是漂泊了一年多,可是這一年多的功夫,那男人就變心了?那曾經的海誓山盟什麽的,難不成就是一句空話?就是緬懷亡妻,也總要有個過程吧!六哥你說,這男人是不是有點兒問題?”


    小六子一臉迷糊,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他什麽都不知道,你讓他發表個什麽意見?更何況還是關於男人的問題!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輕易接路瑤的話頭兒,這女人談論起男人來,再好的男人也能扒出點兒討人嫌的事兒。要不咋說欲壑難填呢!這女人就是天生的敏感多疑不說,而且一旦自己認同的事情被別人辯駁,尤其是男人辯駁。那她們立馬就能據理力爭,甚至是扯出一大堆歪理出來。


    實踐證明,麵對女人的責問,從來沒有什麽完全正確的應對方法。


    你說出自己的觀點,人家能劈裏啪啦辯駁到你無言以對。你要是選擇無視,那基本上就友盡了。可你要是選擇應付?那就是各種嗬嗬。


    小六子思前想後,總覺得這事情還是要從工作角度出發,畢竟涉及到了任務人。所以他沉吟了一番,這才說道:“嘛回事兒,說出來聽聽。”


    路瑤還以為他一陣沉吟,能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結果等了半天,就等出了這麽一句。不過她還是把前前後後所有的事情說了一遍,小六子聽後,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又是一個坑。


    平心而論,人家李千燁就算是真的另外找了人重新步入戀情,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原配死亡,不論之前的情感是多麽驚世駭俗或是情比金堅。逝去了,那麽一切就是空話。可他能這麽說嗎?顯然是不能!


    雖然小六子自主為李千燁找了無數看似合理的借口。可是他還是輕點了自己的腦袋,在心中對李千燁說了聲抱歉:“嗯!這事兒,這男人確實有問題。心眼兒有點兒小了,再不濟,也要回來看看才對。”


    路瑤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要我說也是這樣。而且那洛琳也是個缺心眼兒。怎麽就不知道跟著自己屍體走呢!這要是真得跟去了,豈不是第一眼就能看到那個男人!結果愣是傻傻的不敢接受現實,在山溝溝裏一待就是一年多,你說這女人傻不傻。到了現在,沒準兒連自己埋在了哪兒都還不知道呢!”


    小六子聽了路瑤的話,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惑。本以為是地縛靈的,結果並不是。那這洛琳一沒有路引,二沒有孽障,咋跟李建國一樣,這麽多年就沒有消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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