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怎麽回事？”付雪看著麵前忙前忙後的道士，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頭兒，這個我真的不清楚！病人的身體沒有任何的異狀。全身上下，除了頭顱之外，其餘地方體溫均很正常。老實說，我從醫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那道士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剛剛的忙前忙後，可把他累得有些夠嗆：“她身上的異狀除了額頭高溫之外，主要的問題在精神氣場方麵。”
他頓了頓，難掩麵上的尷尬。
“這個，這個情況實在是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你也知道，精神方麵的事情，即便是對於我們陰陽渡來說，也是一個神秘至極的領域。我們雖然擅長驅鬼役鬼，可是她三魂七魄均在，這等高熱，實在是讓人找不到任何的源頭啊！”
老道士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無可奈何。若是她魂體受損，他還有法可醫，可葉蔓姍除了高熱之外就是精神力劇烈波動。他除了能給貼個退熱貼之外，還真沒有別的辦法。
付雪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她看著葉蔓姍額頭貼著的退熱貼，心想，這尼瑪還用你來貼嗎？是個人有雙手就能幹！
病房的門被再次推開，蘇離急匆匆走了進來，二話不說推開了麵前的道士，關切的看了一眼仍在緊皺著眉頭的葉蔓姍。
他一進來就感受到了葉蔓姍詭異的氣場，在看到葉蔓姍的俏臉之後，心中微微鬆了口氣。他衝著道士揮了揮手：“下去吧！這個問題不是你能夠解決的。”
老道士長舒了一口氣，趕忙走出了病房。
付雪湊了過來：“怎麽回事兒？你可有應對之法？”
“無妨，不過是記憶的融合加速了而已。等到她記憶融合完畢，修為上必定會更上一個台階。”蘇離輕皺著眉頭，伸手替葉蔓姍理了理鬢角的頭發。
一開始接到付雪電話的時候，可把他嚇得不輕，不過看到眼下的情形，他便放心了不少。隻是不知道，她記憶的融合，怎麽就突然加速了進程。這件事情，還真說不得是好是壞。
他並沒有融合記憶的體驗，所以在這一點上，他隻知道如何去做，卻不知道其中的詳情。其實葉蔓姍的記憶融合，本就是一個徐徐漸進的過程。可偏偏蘇離為了討好葉蔓姍，多此一舉封印過一次聶翡翠的記憶，這才導致了殤璃東華的記憶被三生石喚醒。
若是他不解封聶翡翠的記憶，任由殤璃東華的記憶補全，那麽也不會引起現在的狀況。可偏偏葉蔓姍逞強，讓他解開了有關聶翡翠的封印。
兩相刺激之下，她的塵封的記憶，便如同積壓已久的泉眼，一刹那間徹底從識海深處奔湧而出。衝撞，激化，最後演變成現在這種狀況。倒不是說這種情況會對她的識海造成損害，而是這種情況的刺激之下，會有難以言說的副作用。
其中最為明顯的一點，就是她徹底失去了完全繼承聶翡翠靈力的機會。
夢境之中，聶翡翠冷豔的唇邊，掛上了星星點點的血痕。
那抹豔紅，在這一望無際的厭鬼黑海之中，顯得是如此的奪目。
她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百多名鬼將，看著它們終於挺直了身體，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她嘴角兒掛著一絲冷笑，真是難為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了。在這一望無際的軍陣之中，居然還特意給自己找了椅子。
看戲嗎？聶翡翠笑了。
事不關己？她會讓它們好好知道一下，究竟是什麽人，才能被稱之為“屠師”！盡管她非常不喜歡這個稱呼，可她此時此刻，卻真想自己手中的唐橫刀化作屠刀一把！將麵前這群雜碎徹底斬殺殆盡。
“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上吧！”
“好！你先上，我隨後就到！”
鬼將轉頭看向自己的同袍，目光之中帶著一絲嘲諷，一拉自己的袍擺，居然重新站定了自己的腳步。
都不去，他又不傻，為什麽要去當那出頭鳥兒？
眾多鬼將被聶翡翠氣勢所攝，一個個都駐足不前。它們注視著她清冷的雙眸，心中怒火翻湧，卻沒人敢上前一步。在它們的心底，那一抹綠色的刀芒是它們永遠都不能忘懷的噩夢。別看聶翡翠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可它們心中還真是沒有把握，能夠頂得住她幾次揮刀。
整個戰場上，霎時間變得詭異萬分。
一望無際的黑海之中，一個金色的光陣持續旋轉著。無數的黑色浪頭拍擊之下，那金色陣法紋絲不動。一點接著一點的消磨著黑海。
尋常厭鬼凶猛異常的攻擊，在陣法刀芒的作用下被輕而易舉消磨殆盡。所有的厭鬼，一旦觸及到陣法，便會第一時間被刀芒席卷，化作飛灰。
鬼將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尋思著該出手了，可誰都不願意當第一個。
這畢竟不是葉蔓姍強勢突圍去救囡囡的時候，靈力消耗較大。現在她站在這裏，雖說整個陣法都由她一人維持，可靈力的消耗，反而是小到可憐。以她渾厚的靈力儲備，若是她站在這裏一動不動，大可以堅持到第二天晚上。可她知道，這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對麵百十道身影，不會允許她這麽做的。
鬼將們也知道，尋常厭鬼已經大大消磨了葉蔓姍的靈力，甚至有不少近了身的厭鬼在她的身上還留下了創傷。
它們現下所能起到的作用已經不大了。再這麽前仆後繼的攻擊陣法，隻能讓厭鬼大幅度減員。
這個後果它們承受不起，更加不願意承受。因為陰陽渡除了聶翡翠之外，還有一個蘇商需要它們更為慎重的對待。
一想到還有一個蘇商，它們一個個就待不住了。若真是等他回過神兒來，趕過來支援。那它們全都死在這裏，也不見得能夠奈何得了聶翡翠。
葉蔓姍看著鬼將們相互傳遞了一下眼神，然後齊齊衝向了聶翡翠。
她隻覺得一陣巨大的吸力傳來，整個人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身處聶翡翠的身體之中。她有過這種體驗，當下不再驚慌，直直的通過聶翡翠的眼睛注視著麵前一個個撲擊而來的厭鬼鬼將。
“殺！”
短促而清脆的聲音響起，其中包含的堅毅，讓同為一個人的葉蔓姍都感到心中一顫，湧上了無盡的決絕之意。她舉起了刀，周身靈力一陣鼓蕩，一道肉眼可見的淡金色波紋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直接將大陣周圍的厭鬼吹拂了出去，一時間黑色的煙塵隨著金色波浪翻湧，將飛撲而來的眾多鬼將全都暴露在外。
她腳下重重一踏，整個人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刀芒一閃，高高舉過頭頂，衝著迎麵而來的一個鬼將就是一個凶狠的下劈。
刀芒淩厲，裹著微不可聞的嘯聲，直直劃破了麵前的空間。那鬼將舉起自己的雙刀就朝著翠綠的刀芒招架而來。可她的刀，又其是一個小小的鬼將能夠招架的。
一刀劈出，連帶著鬼將的武器和身軀，全都在這一刀之下整齊的分成了兩半。
葉蔓姍心中一喜，若是照著這麽個情況下去，要不了多少刀，聶翡翠就能逃出生天了。
可她終究是想當然了。
快速的突擊，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特定的鬼將進行擊殺。可她終究隻有一個人。以少敵多，又怎麽能免得了腹背受敵？更何況鬼將們一開始就打算將她納入包圍圈之中，斷沒有讓她逐個擊破，瀟灑而去的道理。
她一刀建功，再次回身的時候，已經是身陷鬼將們的包圍之中了。
不論是朝著哪個方向廝殺，都要同時麵對十餘名鬼將。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顫抖的手撫上了囡囡毛茸茸的腦袋。
囡囡微微顫抖了一下，依舊是緊閉著自己的雙眼。此時的它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它濕漉漉的黑色毛發上，滿是粘稠的鮮血。葉蔓姍心中一痛，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囡囡這般模樣。虛弱可憐到了極點，沒有一絲往日裏追著她討要小魚幹的活力可愛。
“屠師翡翠，不要在妄圖掙紮了，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會認為，自己能夠從這裏逃出生天？”
“哼！你滅殺我們那麽多同類，就該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她嘲諷的笑了。
不管是人是鬼，還是麵前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似乎都喜歡在自己看似占據優勢的時候大放厥詞。難道它們不知道，即便是自己身死，也能拚掉它們大部分嗎？
哪裏來的底氣？讓它們能在自己麵前，如此不卑不亢？
是這漫山遍野的厭鬼？亦或是那或許藏身於某個角落的厭鬼王？
她不知道，不過她可以確信，這片戰場之上，絕不會隻有麵前的這些鬼將。
多好的機會啊！設計將她吸引而來，若是不能對她進行必殺，那它們的整個圈套，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你們，究竟是來殺我的，還是來廢話的？”
她橫刀於身前，盯著麵前仍自說個不停的厭鬼，一個閃爍就到了它的身前，刀柄一帶一提，趁著它舉起長劍的刹那，整個人一個旋身，將刀帶到了身側。直接將那喋喋不休的鬼將腰斬。
她力氣用老，順勢一個背身閃過了突刺而來的長矛，一手泛起金光攥上了矛杆往懷中一帶。唐橫刀架在矛杆之上就削了過去。
兵器素有一寸長一寸強的說法，同樣也有一寸短一寸險的門道。對付長武器，最為有效的攻擊手段，就隻有近身搏擊。
她削來的刀讓鬼將無可奈何鬆開了緊攥著矛杆的雙手。抬腳一個鞭腿朝著她的腰際攻去。與此同時，另幾名鬼將的攻擊同時到來。一時間刀劍及體，情況頓時就變得緊急起來。
她向下一個俯身，將奪來的長矛往背後一擋，七八柄武器同時砸在了矛杆之上。聶翡翠借著這股力道就勢一個翻滾，起身挺刀直刺，如鯉魚出水，整個人的曼妙身姿刹那間綻放，再次擊殺一名鬼將。
她看似無比隨意的遊走，每一步都是驚險萬分。每一次的閃躲，都是堪堪躲過敵人的刀鋒。那緊張到了極致的氛圍，讓葉蔓姍的心由始至終都緊繃著一根弦。
看著聶翡翠如此靈活又恰到好處的攻擊和防禦，葉蔓姍深深體會到了兩者之間的差距。她確實會用刀。可也僅僅隻是會用而已。但聶翡翠不同！她真心覺得同聶翡翠相比，自己的刀法或許隻能用來下廚房。
葉蔓姍感受著手中的唐橫刀，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麽不能如臂使指的駕馭它了。靈刀有靈不假。可這唐橫刀的刀靈，就是聶翡翠自己！
這也是為什麽她輕而易舉便能將其如臂使指的原因。
整把刀都是她靈魂的延伸，她為何不能將其駕馭？
她和她的不同，僅僅隻在於此。境遇不同，時代的不同，造就了兩個不一樣的她。明明是同一個人，可對於刀來說，卻又不是一個人。
葉蔓姍心醉了。心醉與她的刀法，心醉與她整個人。
聶翡翠確實很帥氣。她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對一個人擁有如此強烈的信心。她堅信她能夠闖出去，能夠活著闖出去，和蘇商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又是一刀！
哪怕是鬼將，在她的麵前也隻是一刀！
刀法淩厲，一如她堅如磐石的內心。
聶翡翠忽然覺得背部一痛，身體下意識就是一個前傾。
一柄利劍劃破了她背部的風衣，在她嬌嫩的肌膚之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她踉蹌了兩步，心中卻鬆了一口氣。
還好自己一個前傾，沒有被那利劍一劍洞穿。若是不然，便傷到她胸前的囡囡了。鬼將們見她受傷，一個個頓時更加心潮澎湃，向著她圍攻而來。
金色的大陣在大量的鬼將和厭鬼的衝擊之下，漸漸變得有些虛幻起來。
這一場景更加刺激了厭鬼們進攻的欲望，一下子變得更加奮不顧身起來。對於它們來說，奮不顧身這個良好的品質，最為適合在這種時候被發揚光大。
聶翡翠笑了，她從來都隻是一個女人。從來都沒有想過成為所謂的萬人敵。可她在麵對厭鬼們攻勢的時候，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提起自己的刀。以前的她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會走到盡頭。可現在她的心中卻有了這種感覺。
快了！這次是真的快了。
或許要不了多久，她就不用再拿起自己的刀。下輩子，一定要體驗一次自己想要過的安心生活。
沒有硝煙，沒有戰場。沒有那永遠做不完的任務。
沒有這眼前一望無際的厭鬼，同樣沒有那永遠斬之不盡的邪念。
而且，再也沒有人會叫她“屠師翡翠”！
她想有個安穩的家，有個愛自己的男人，養上幾隻小貓小狗。
她想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親吻自己男人的額頭，替他準備好可口的早餐。到了中午的時候，或許兩人可以縮進廚房裏，你儂我儂，一起準備午飯。
她想讓他陪著她漫無目的的閑逛，滿世界看風景。
她還想安安穩穩待在自己的小窩裏，和自己的男人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
蘇商的懷抱是那麽的溫暖，她沒有躺夠，怎麽辦？
鮮血沿著她的臉頰滾落，被血液染紅的眸子之中，原本一百多名鬼將，此時隻剩下了麵前的十個。
她的身上，滿是深可見骨的創傷。一身本應漆黑如墨的風衣，此刻早已沒了原本的顏色。破破爛爛的，比那街頭巷尾沿街乞討的乞食者好不到哪裏去。
她喉間一陣翻湧，一張嘴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血液滴落在囡囡的腦袋上，和它自己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一股強大的氣勢，從厭鬼群中急速靠近著。
聶翡翠皺緊了自己的眉頭，透過血紅的眼眸，看向了那迎麵而來的身影。
厭鬼王嗎？終於舍得出來了！
她拄著自己的刀，再次將自己的身體挺得筆直。整個人的氣勢再次變得淩厲起來，一如她手中的刀。
淩厲的黑色長刀直接貫胸而過。她隻來得及微微側身，閃過了胸前的囡囡。
不行了嗎？終究是受傷太多，身體都變得麻木了。
“你找死！”
一聲憤怒到了極致的聲音咆哮而來。蘇商終於還是來了。
可是，遲了！
厭鬼王的刀，直接穿透了聶翡翠的心窩。
葉蔓姍隻覺得胸口一涼，緊接著就是一陣絞痛。
她仰躺在地上，看著那灰蒙蒙的天空。隻覺得或許這天，本就該是這灰蒙蒙的顏色。不怎麽討喜，又不讓人生厭。
這樣挺好，沒有刺目的陽光，沒有那灼熱的溫度。
靜靜享受著微風的吹拂，是如此的愜意。
她有多少年沒有這樣靜靜的躺過了？不記得了！
她自嘲的笑了，隻覺得自己臨死之際，才發現這讓她煩悶不已的世界，竟會是這般讓人留戀。
她真的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可是，卻再也做不了了。
她感覺到蘇商的溫暖，再次將她包裹。可是她的眼睛越來越沉，隻覺得眼皮上好似壓著千鈞的重擔，再也沒有力氣能夠維持。
她掙紮著抓起蘇商的手，按在了囡囡的頭上。
“帶，帶......它走！”
她看不到了。
隻覺得無邊的黑暗席卷而來，這世上的一切，便同她再也沒了任何的關係。
她看不到蘇商暴怒的神情，看不到他臉上的悲憤和不舍。同樣也看不到他那滿是深情的眸子中，那刻骨銘心的執念。
病房之中，葉蔓姍淚流滿麵醒來。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側的蘇離。她再次抑製不住自己的情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蘇商，你為什麽來得這麽晚。”
蘇離心中一痛，一把將葉蔓姍摟進自己的懷中，雙目通紅的顫抖著，輕撫著她柔順的長發。
“我再也不會來遲了。再也不會！”
“頭兒，這個我真的不清楚！病人的身體沒有任何的異狀。全身上下，除了頭顱之外，其餘地方體溫均很正常。老實說，我從醫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那道士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剛剛的忙前忙後，可把他累得有些夠嗆：“她身上的異狀除了額頭高溫之外，主要的問題在精神氣場方麵。”
他頓了頓，難掩麵上的尷尬。
“這個，這個情況實在是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你也知道，精神方麵的事情，即便是對於我們陰陽渡來說，也是一個神秘至極的領域。我們雖然擅長驅鬼役鬼，可是她三魂七魄均在，這等高熱，實在是讓人找不到任何的源頭啊！”
老道士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無可奈何。若是她魂體受損，他還有法可醫，可葉蔓姍除了高熱之外就是精神力劇烈波動。他除了能給貼個退熱貼之外，還真沒有別的辦法。
付雪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她看著葉蔓姍額頭貼著的退熱貼，心想，這尼瑪還用你來貼嗎？是個人有雙手就能幹！
病房的門被再次推開，蘇離急匆匆走了進來，二話不說推開了麵前的道士，關切的看了一眼仍在緊皺著眉頭的葉蔓姍。
他一進來就感受到了葉蔓姍詭異的氣場，在看到葉蔓姍的俏臉之後，心中微微鬆了口氣。他衝著道士揮了揮手：“下去吧！這個問題不是你能夠解決的。”
老道士長舒了一口氣，趕忙走出了病房。
付雪湊了過來：“怎麽回事兒？你可有應對之法？”
“無妨，不過是記憶的融合加速了而已。等到她記憶融合完畢，修為上必定會更上一個台階。”蘇離輕皺著眉頭，伸手替葉蔓姍理了理鬢角的頭發。
一開始接到付雪電話的時候，可把他嚇得不輕，不過看到眼下的情形，他便放心了不少。隻是不知道，她記憶的融合，怎麽就突然加速了進程。這件事情，還真說不得是好是壞。
他並沒有融合記憶的體驗，所以在這一點上，他隻知道如何去做，卻不知道其中的詳情。其實葉蔓姍的記憶融合，本就是一個徐徐漸進的過程。可偏偏蘇離為了討好葉蔓姍，多此一舉封印過一次聶翡翠的記憶，這才導致了殤璃東華的記憶被三生石喚醒。
若是他不解封聶翡翠的記憶，任由殤璃東華的記憶補全，那麽也不會引起現在的狀況。可偏偏葉蔓姍逞強，讓他解開了有關聶翡翠的封印。
兩相刺激之下，她的塵封的記憶，便如同積壓已久的泉眼，一刹那間徹底從識海深處奔湧而出。衝撞，激化，最後演變成現在這種狀況。倒不是說這種情況會對她的識海造成損害，而是這種情況的刺激之下，會有難以言說的副作用。
其中最為明顯的一點，就是她徹底失去了完全繼承聶翡翠靈力的機會。
夢境之中，聶翡翠冷豔的唇邊，掛上了星星點點的血痕。
那抹豔紅，在這一望無際的厭鬼黑海之中，顯得是如此的奪目。
她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百多名鬼將，看著它們終於挺直了身體，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她嘴角兒掛著一絲冷笑，真是難為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了。在這一望無際的軍陣之中，居然還特意給自己找了椅子。
看戲嗎？聶翡翠笑了。
事不關己？她會讓它們好好知道一下，究竟是什麽人，才能被稱之為“屠師”！盡管她非常不喜歡這個稱呼，可她此時此刻，卻真想自己手中的唐橫刀化作屠刀一把！將麵前這群雜碎徹底斬殺殆盡。
“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上吧！”
“好！你先上，我隨後就到！”
鬼將轉頭看向自己的同袍，目光之中帶著一絲嘲諷，一拉自己的袍擺，居然重新站定了自己的腳步。
都不去，他又不傻，為什麽要去當那出頭鳥兒？
眾多鬼將被聶翡翠氣勢所攝，一個個都駐足不前。它們注視著她清冷的雙眸，心中怒火翻湧，卻沒人敢上前一步。在它們的心底，那一抹綠色的刀芒是它們永遠都不能忘懷的噩夢。別看聶翡翠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可它們心中還真是沒有把握，能夠頂得住她幾次揮刀。
整個戰場上，霎時間變得詭異萬分。
一望無際的黑海之中，一個金色的光陣持續旋轉著。無數的黑色浪頭拍擊之下，那金色陣法紋絲不動。一點接著一點的消磨著黑海。
尋常厭鬼凶猛異常的攻擊，在陣法刀芒的作用下被輕而易舉消磨殆盡。所有的厭鬼，一旦觸及到陣法，便會第一時間被刀芒席卷，化作飛灰。
鬼將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尋思著該出手了，可誰都不願意當第一個。
這畢竟不是葉蔓姍強勢突圍去救囡囡的時候，靈力消耗較大。現在她站在這裏，雖說整個陣法都由她一人維持，可靈力的消耗，反而是小到可憐。以她渾厚的靈力儲備，若是她站在這裏一動不動，大可以堅持到第二天晚上。可她知道，這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對麵百十道身影，不會允許她這麽做的。
鬼將們也知道，尋常厭鬼已經大大消磨了葉蔓姍的靈力，甚至有不少近了身的厭鬼在她的身上還留下了創傷。
它們現下所能起到的作用已經不大了。再這麽前仆後繼的攻擊陣法，隻能讓厭鬼大幅度減員。
這個後果它們承受不起，更加不願意承受。因為陰陽渡除了聶翡翠之外，還有一個蘇商需要它們更為慎重的對待。
一想到還有一個蘇商，它們一個個就待不住了。若真是等他回過神兒來，趕過來支援。那它們全都死在這裏，也不見得能夠奈何得了聶翡翠。
葉蔓姍看著鬼將們相互傳遞了一下眼神，然後齊齊衝向了聶翡翠。
她隻覺得一陣巨大的吸力傳來，整個人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身處聶翡翠的身體之中。她有過這種體驗，當下不再驚慌，直直的通過聶翡翠的眼睛注視著麵前一個個撲擊而來的厭鬼鬼將。
“殺！”
短促而清脆的聲音響起，其中包含的堅毅，讓同為一個人的葉蔓姍都感到心中一顫，湧上了無盡的決絕之意。她舉起了刀，周身靈力一陣鼓蕩，一道肉眼可見的淡金色波紋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直接將大陣周圍的厭鬼吹拂了出去，一時間黑色的煙塵隨著金色波浪翻湧，將飛撲而來的眾多鬼將全都暴露在外。
她腳下重重一踏，整個人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刀芒一閃，高高舉過頭頂，衝著迎麵而來的一個鬼將就是一個凶狠的下劈。
刀芒淩厲，裹著微不可聞的嘯聲，直直劃破了麵前的空間。那鬼將舉起自己的雙刀就朝著翠綠的刀芒招架而來。可她的刀，又其是一個小小的鬼將能夠招架的。
一刀劈出，連帶著鬼將的武器和身軀，全都在這一刀之下整齊的分成了兩半。
葉蔓姍心中一喜，若是照著這麽個情況下去，要不了多少刀，聶翡翠就能逃出生天了。
可她終究是想當然了。
快速的突擊，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特定的鬼將進行擊殺。可她終究隻有一個人。以少敵多，又怎麽能免得了腹背受敵？更何況鬼將們一開始就打算將她納入包圍圈之中，斷沒有讓她逐個擊破，瀟灑而去的道理。
她一刀建功，再次回身的時候，已經是身陷鬼將們的包圍之中了。
不論是朝著哪個方向廝殺，都要同時麵對十餘名鬼將。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顫抖的手撫上了囡囡毛茸茸的腦袋。
囡囡微微顫抖了一下，依舊是緊閉著自己的雙眼。此時的它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它濕漉漉的黑色毛發上，滿是粘稠的鮮血。葉蔓姍心中一痛，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囡囡這般模樣。虛弱可憐到了極點，沒有一絲往日裏追著她討要小魚幹的活力可愛。
“屠師翡翠，不要在妄圖掙紮了，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會認為，自己能夠從這裏逃出生天？”
“哼！你滅殺我們那麽多同類，就該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她嘲諷的笑了。
不管是人是鬼，還是麵前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似乎都喜歡在自己看似占據優勢的時候大放厥詞。難道它們不知道，即便是自己身死，也能拚掉它們大部分嗎？
哪裏來的底氣？讓它們能在自己麵前，如此不卑不亢？
是這漫山遍野的厭鬼？亦或是那或許藏身於某個角落的厭鬼王？
她不知道，不過她可以確信，這片戰場之上，絕不會隻有麵前的這些鬼將。
多好的機會啊！設計將她吸引而來，若是不能對她進行必殺，那它們的整個圈套，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你們，究竟是來殺我的，還是來廢話的？”
她橫刀於身前，盯著麵前仍自說個不停的厭鬼，一個閃爍就到了它的身前，刀柄一帶一提，趁著它舉起長劍的刹那，整個人一個旋身，將刀帶到了身側。直接將那喋喋不休的鬼將腰斬。
她力氣用老，順勢一個背身閃過了突刺而來的長矛，一手泛起金光攥上了矛杆往懷中一帶。唐橫刀架在矛杆之上就削了過去。
兵器素有一寸長一寸強的說法，同樣也有一寸短一寸險的門道。對付長武器，最為有效的攻擊手段，就隻有近身搏擊。
她削來的刀讓鬼將無可奈何鬆開了緊攥著矛杆的雙手。抬腳一個鞭腿朝著她的腰際攻去。與此同時，另幾名鬼將的攻擊同時到來。一時間刀劍及體，情況頓時就變得緊急起來。
她向下一個俯身，將奪來的長矛往背後一擋，七八柄武器同時砸在了矛杆之上。聶翡翠借著這股力道就勢一個翻滾，起身挺刀直刺，如鯉魚出水，整個人的曼妙身姿刹那間綻放，再次擊殺一名鬼將。
她看似無比隨意的遊走，每一步都是驚險萬分。每一次的閃躲，都是堪堪躲過敵人的刀鋒。那緊張到了極致的氛圍，讓葉蔓姍的心由始至終都緊繃著一根弦。
看著聶翡翠如此靈活又恰到好處的攻擊和防禦，葉蔓姍深深體會到了兩者之間的差距。她確實會用刀。可也僅僅隻是會用而已。但聶翡翠不同！她真心覺得同聶翡翠相比，自己的刀法或許隻能用來下廚房。
葉蔓姍感受著手中的唐橫刀，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麽不能如臂使指的駕馭它了。靈刀有靈不假。可這唐橫刀的刀靈，就是聶翡翠自己！
這也是為什麽她輕而易舉便能將其如臂使指的原因。
整把刀都是她靈魂的延伸，她為何不能將其駕馭？
她和她的不同，僅僅隻在於此。境遇不同，時代的不同，造就了兩個不一樣的她。明明是同一個人，可對於刀來說，卻又不是一個人。
葉蔓姍心醉了。心醉與她的刀法，心醉與她整個人。
聶翡翠確實很帥氣。她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對一個人擁有如此強烈的信心。她堅信她能夠闖出去，能夠活著闖出去，和蘇商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又是一刀！
哪怕是鬼將，在她的麵前也隻是一刀！
刀法淩厲，一如她堅如磐石的內心。
聶翡翠忽然覺得背部一痛，身體下意識就是一個前傾。
一柄利劍劃破了她背部的風衣，在她嬌嫩的肌膚之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她踉蹌了兩步，心中卻鬆了一口氣。
還好自己一個前傾，沒有被那利劍一劍洞穿。若是不然，便傷到她胸前的囡囡了。鬼將們見她受傷，一個個頓時更加心潮澎湃，向著她圍攻而來。
金色的大陣在大量的鬼將和厭鬼的衝擊之下，漸漸變得有些虛幻起來。
這一場景更加刺激了厭鬼們進攻的欲望，一下子變得更加奮不顧身起來。對於它們來說，奮不顧身這個良好的品質，最為適合在這種時候被發揚光大。
聶翡翠笑了，她從來都隻是一個女人。從來都沒有想過成為所謂的萬人敵。可她在麵對厭鬼們攻勢的時候，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提起自己的刀。以前的她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會走到盡頭。可現在她的心中卻有了這種感覺。
快了！這次是真的快了。
或許要不了多久，她就不用再拿起自己的刀。下輩子，一定要體驗一次自己想要過的安心生活。
沒有硝煙，沒有戰場。沒有那永遠做不完的任務。
沒有這眼前一望無際的厭鬼，同樣沒有那永遠斬之不盡的邪念。
而且，再也沒有人會叫她“屠師翡翠”！
她想有個安穩的家，有個愛自己的男人，養上幾隻小貓小狗。
她想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親吻自己男人的額頭，替他準備好可口的早餐。到了中午的時候，或許兩人可以縮進廚房裏，你儂我儂，一起準備午飯。
她想讓他陪著她漫無目的的閑逛，滿世界看風景。
她還想安安穩穩待在自己的小窩裏，和自己的男人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
蘇商的懷抱是那麽的溫暖，她沒有躺夠，怎麽辦？
鮮血沿著她的臉頰滾落，被血液染紅的眸子之中，原本一百多名鬼將，此時隻剩下了麵前的十個。
她的身上，滿是深可見骨的創傷。一身本應漆黑如墨的風衣，此刻早已沒了原本的顏色。破破爛爛的，比那街頭巷尾沿街乞討的乞食者好不到哪裏去。
她喉間一陣翻湧，一張嘴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血液滴落在囡囡的腦袋上，和它自己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一股強大的氣勢，從厭鬼群中急速靠近著。
聶翡翠皺緊了自己的眉頭，透過血紅的眼眸，看向了那迎麵而來的身影。
厭鬼王嗎？終於舍得出來了！
她拄著自己的刀，再次將自己的身體挺得筆直。整個人的氣勢再次變得淩厲起來，一如她手中的刀。
淩厲的黑色長刀直接貫胸而過。她隻來得及微微側身，閃過了胸前的囡囡。
不行了嗎？終究是受傷太多，身體都變得麻木了。
“你找死！”
一聲憤怒到了極致的聲音咆哮而來。蘇商終於還是來了。
可是，遲了！
厭鬼王的刀，直接穿透了聶翡翠的心窩。
葉蔓姍隻覺得胸口一涼，緊接著就是一陣絞痛。
她仰躺在地上，看著那灰蒙蒙的天空。隻覺得或許這天，本就該是這灰蒙蒙的顏色。不怎麽討喜，又不讓人生厭。
這樣挺好，沒有刺目的陽光，沒有那灼熱的溫度。
靜靜享受著微風的吹拂，是如此的愜意。
她有多少年沒有這樣靜靜的躺過了？不記得了！
她自嘲的笑了，隻覺得自己臨死之際，才發現這讓她煩悶不已的世界，竟會是這般讓人留戀。
她真的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可是，卻再也做不了了。
她感覺到蘇商的溫暖，再次將她包裹。可是她的眼睛越來越沉，隻覺得眼皮上好似壓著千鈞的重擔，再也沒有力氣能夠維持。
她掙紮著抓起蘇商的手，按在了囡囡的頭上。
“帶，帶......它走！”
她看不到了。
隻覺得無邊的黑暗席卷而來，這世上的一切，便同她再也沒了任何的關係。
她看不到蘇商暴怒的神情，看不到他臉上的悲憤和不舍。同樣也看不到他那滿是深情的眸子中，那刻骨銘心的執念。
病房之中，葉蔓姍淚流滿麵醒來。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側的蘇離。她再次抑製不住自己的情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蘇商，你為什麽來得這麽晚。”
蘇離心中一痛，一把將葉蔓姍摟進自己的懷中，雙目通紅的顫抖著，輕撫著她柔順的長發。
“我再也不會來遲了。再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