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翔底下弟弟妹妹都和徐譽年齡相仿。眼看大兒子要結婚了。不敢越雷池的徐鍾臨也動了心思。


    何君華跟他說過:“中建一局分好房靠等。按資排輩翔翔得排到下半輩子了。他們那個單位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京都哪裏有名有姓的在那裏住!沒的被人笑話咱們徐家。也是這幾年老爺子太謹慎了。你看別的焦家,葉家,哪個不是靠著家裏漸漸發達。隻有咱們家!哼。”


    “住單位房,鴿子籠那麽大一塊地。我看白來平都沒有。給翔翔住住還行,人家董家那麽好的一個閨女憑什麽跟你吃苦啦。”


    年級漸漸大了,何君華說話帶著股上年紀婦人那股驕縱的脾性。上麵沒有婆婆管著。公公位高權重,她有什麽可顧及的?


    徐老坐在椅子上,半邊身體都被陰影遮蓋,他看了一眼二兒子殷切的目光,陡然說道:“老二,你現在說這句話,是你真心的嗎?”


    這句話不同剛才的閑談,而是隱隱帶著威懾,甚至最後一個字,都帶著淩厲的質問。直接讓徐仲林冷汗直冒。爹這話是什麽意思?他似乎腦子都塞滿了粘膩的漿糊,被這聲質問劈開了一道口子。腦子都開始不知所措。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他來不及深究,隻能硬著頭皮說:


    “爹,父親。我....我真心的。”


    他猶豫了一會兒,在對麵老人的目光下,甚至沒有意識到什麽,就回答了。人都是愛子的。他舍不得兒子。爹呢?爹也不會舍得他的孫子受苦吧!


    大哥已經死了。他們為什麽這麽多年還要這麽戰戰兢兢。生怕惹怒他。?


    徐仲林想不通了。他甚至覺得死去的人的影響已經漸漸變淡了。既然這樣,為什麽大家不能開開心心的?非要籠罩在這個陰影之下小心翼翼呢?他唯一沒有猜錯的是,父親疼愛大哥,同樣也疼愛他的。


    果然,徐老說:“一二樓都可以給你住,不過這樣一來,你弟弟那邊怎麽說?”


    這時候,何君華給丈夫使了個眼色“四合院那塊地讓她們拿去就拿去了。你趕緊說。指不定爹還覺得你大方。那可是一個大院子哩。”


    徐仲林也是同樣的想法,王府附近留下來的院子是當年分配給徐老的單獨住宅,除了沾了點前朝光輝就沒了。那邊的院子同樣沒有遭到破壞,除了門口大理石石麒麟拿去當了板凳。其他地方舊時候的水缸都還齊齊整整。可惜前十年搞備戰的時候挖壞了。前麵一個坑,後麵一個坑。院子裏都是“避震棚”。徐老收留過唐市地震過來的避難的百姓。現在到處都是黃褐色灰土色的土包。


    現在附近王府成了一家磚瓦廠公共住地,獨院的時候還比較清靜,現在一個獨院住了七八戶人家。附近有學校的,工廠的,機關單位的人家住進來。早上排著隊倒痰盂,到處都是汙水。破破爛爛的胡同。


    沒想這話還沒開口,徐老就說:“洋房的一層給你們,二層給老三。其餘的你們就不用在找我說了。另外,既然小翔搬回家住,那單位的房子就不用占著了,這是我意思。”


    徐翔不能繼續占著單位的地。何君華心裏有些不樂意,不過一想,洋房一層樓抵得上筒子樓好幾間屋子。地方大又闊氣。便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了。


    。


    徐譽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他看到桌上異彩紛呈的臉,心裏頓時有股荒謬的感覺。桌上的飯菜還是熱氣騰騰,可是氣氛已然完全變了,徐仲林夫妻二人討價還價。而他坐在凳子上渾身僵硬。恨不得現在就飛快逃出去。再也不想留下來聽她們誰占一樓誰占二樓。


    第二天的時候。他又找到了找瑞虎。


    趙瑞虎長得像個直腸子,性格也不是深思熟慮的類型,兩個是光屁股就玩到一起。這麽多年也還保持著通信。可見他們關係不像一般大院子弟吃喝一起長大建立的友誼,反而是個性和處事方麵相同而玩到一起。這種關起門來的事情,他隻會和趙瑞虎說。


    聽對方說:“你家是這樣,我家也好不到哪裏去......”說完一堆抱怨,兩人竟然有種落難兄的感覺。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趙瑞虎他外公家遭難了,趙家這邊在京都也是有門路的,沒想到趙家都不肯插手。老爺子不像徐老先生,人已經患上了老年癡呆,想幫忙也有心無力。為了這件事情,趙瑞虎他爹媽兩個整天就吵架。屋頂都能掀一半。過了年他爸就出任務。到現在都沒回來。


    徐譽咳了咳,對方同情的看了眼他說:“家裏的事,我還真不打算攙和了。你呢?你咋想的?”


    無論是偏向哪邊,他都不好受,涉及到利益,這些往日親和的長輩便想把他往外麵推,恨不得他永遠不用回來就好了。跟趙瑞虎不同,他好歹雙親俱全,不像自己似的,打算來打算去,也沒有一個人同他是站在一夥兒的。


    加上也不住在一起,感情自然會變淡。碰到這樣的利益相關,他不敢猜測自己在叔叔伯伯之間的分量。徐奶奶走得早,一半原因是長子去世的打擊。當時徐家叔伯關係還很親密,誰也沒談分房的事情。默認保留著原來房間的布置。但是短短幾年的時間,大家就忘了。


    心裏的悵然和房子並不相幹,隻是覺得這幾年離開家的時間。他早就習慣了把自己遠遠摘除在這個大家庭以外。習慣自己越來越像個外人。


    對洋房的記憶隻剩下院門口的葡萄藤。夏天的時候枕著涼席打著扇子納涼。那片茂盛的葡萄藤下隻有細細碎碎的光芒。玫瑰花換成了更相稱的月季。徐老爺子對花草沒什麽講究。院子裏的蘭草也枯萎了。世易時移,那片大理石的雕塑看起來依舊是十分氣派,隻有來來往往的麵孔變了。


    “我爸走之前,把錢一部分讓爺爺管著,一部分讓建軍叔替我管著。他們交情好,我爸放心建軍叔會照顧過,原來他早就想到了這些。”他低頭摸了摸翹起的頭發絲。右腿斜著搭在左腿上。哈出來的氣變成了白色的霧狀。四周一排白楊樹,有的無精打采,有的身上搭著厚厚的白色冰棱子。


    站了有一會兒。兩人都覺得有點冷。


    “你怎麽打算?我能幫得上忙你就甭客氣。喝。”他拍了拍胸脯,神色認真。這就是少年們共同點,他們把自己當成了無所不能是大人。哪怕天大的事情也恨不得拍拍胸脯扛下來。以“講義氣”為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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