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爹卻反應很大的跳起來,指著兩姐弟罵:“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小子指著誰呢?有沒有長輩教啦!”


    他不等人開口,連珠帶炮的指責起來:“都是你們家這幫人,硬是把這塊地好好的太陽都擋住了,不然就你們家棉花長得好?我看是你腦子發瘟!”


    “誰擋著你們家的光的!”偉華大哭起來,他心疼一年來之不易的棉花。也知道自己衣食保暖的來頭都是從地裏長出來。


    四妮兒擋在偉華身前。冷不防被鍾老太拉住了。


    她依舊不服,聽到身後村民嬉笑,大約是覺得這兩家時時刻刻都鬧著。當笑料看。自從鍾家四姑娘長了大。嘴皮子絲毫不落人後。兩張利嘴一翻,指著太陽道:“吳爺爺覺得不服,上天找太陽說理去呀。問問人家怎麽不把光照你們家菜地裏!”


    吳老爹氣的臉色漲紅,指著她說:“小小年紀,這麽沒大沒小的。”


    四妮兒還要鬧,就被一巴掌甩到了身後。鍾老太看不下去她小小年紀說這話,實在太過出頭了。便說:“吳老哥,凡是有先來後到,總是一塊地,能差到哪兒去?”


    “就是啊,吳叔你這話可不能這麽說。”


    身旁的村民用竹竿撇開雜草。蹲下去幫忙把地裏爛的棉花挑揀出來。鍾老太眼睛轉了一圈。連忙和氣的對人說道:“強子,華子,你們來了一趟,不妨拿些棉花回去。”說完也不去理會吳老爹了。


    那個村民連連擺手:“就這麽點棉花,你們自家還不夠用呢?”


    鍾老太見他推辭,強硬的塞了幾團棉花到他簍子裏去。一邊說道:“東西也沒有多少。你們不要見外。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


    說完,摘了大半籃子,竟然都給了那兩人。棉花裏麵就是棉籽,那兩人推辭了一番,不是對這點棉花有多大興趣,真正寶貝的還是種出彩色棉花的棉籽。推辭了一番,也習以為常的從兜裏掏出點自家的蔬果給鍾老太。


    回去吃飯的時候,鍾老太把這話說了。鍾老爹沉默了半天。喝了兩杯高粱酒。對著自家的棉花犯愁起來。因為從去年起,村裏就有不少人問起她們家的棉花賣不賣。連鎮上也有供銷社的過來收。


    鍾老太歎了口氣說:“一直這樣也不行,昨個陶花也過來問我,說咱們家的棉花還剩不剩種子。”


    鍾老爹說:“總共都沒有多少,今年的棉籽全都送人啦。再要也沒有了。”


    一年下來,棉花也就五六十斤,棉籽全送給村裏人了。但是冷不防就被挖一兩顆。或者是放狗過來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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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晃悠,燈油也快燃盡了。屋裏的人卻心事重重。


    鍾老爹說:“別人惦記,就是為了咱們家棉花種好,凡是就是這樣,槍打出頭鳥。以後這彩棉,還是不如不種了。”


    說完,四妮兒也著急了。她沒想到自己一番好心,竟然弄成了這樣。彩棉是培育出來的新品種,結果現在發家致富也沒成功,卻遭來這麽多的麻煩。她急的滿頭大汗。又不敢在二老麵前露出馬腳。知道鍾老太也無奈的開口。


    “你說得對,等今年底,我就把地重新翻一遍。然後跑一農機站就成了。”


    第二天,鍾老太就帶著兩個小的去竹林裏砍竹子去了。這是個力氣活兒。砍了竹子也是用來圍圈籬笆。原本這一塊地都是空置的,自從吳家也開了菜園,鍾老太就圍了一圈籬笆。吳家的劉紅霞不知道說了多少刻薄難聽話。大意就是:“一窮二白還遮遮掩掩,誰稀罕吶!”


    亦或是:“把誰當賊看呢。”


    現在的籬笆是隔了大約半個手臂長短。竹子底部用火燒過,防止腐朽生蟲。然後用削細的竹篾綁在一根根立起來的竹子上。這樣一來,隻留一個人走過的門。如果吳家人想搗亂,也得從鍾家房子前麵繞過去。


    收回來的棉花也積攢在一起。鍾家有個舊時候留下來的紡線機。是木頭做的。


    紡錘大約有手心大小。形狀似檳榔。放線機像是一個迷你的水車。車上有一根叫梃子的鋼絲,一端是尖的,朝著紡線人,紡線人先將棉條一頭一邊往外拉一邊一個方向旋轉(一般是反時針)搓,然後將頭子纏繞在梃子上,順鋼絲直其尖,這樣的準備工作完備後就開始紡線,左右手配合合理,右手搖車左手握棉條往外均勻的拉。


    棉花送到汪家溝的棉匠那裏彈成麵條。然後才能紡線。這樣粗細比較均勻。


    鍾老太有巧思,她用彩色的棉線換白色棉線能換不少。她教四妮兒搖紡車的時候是“短....短....長。好嘞。”又去姑太太家借了織機過來。親自把放了很久積灰的織機發揮出來。


    這時候,她才知道以前鍾老太也是在家織布。


    彩色的線匯聚成一條條的條紋。襯在白色的底部上。


    鍾老太拾輟起來,便織出了不亞於後世歐美風的家紡風格的土布出來。她雙腳踩著踏板,嘴上含笑。那種時候她暴跳如雷的性格總會收斂一二。臉上的和風細雨仿佛是三四月天的春雨霏霏。澆在心頭都讓人平靜下來。


    鍾母去了奶牛場,一年到頭難得回家。幾個妮兒都去上學。家裏隻剩下最小的偉華和她。鍾老太便孤寂下來。她搖著紡車的時間也變長了。


    “奶,你在家都是這樣織布麽?”


    “是,不止是我,寶塔鎮誰家閨女都要學織布,不然怎麽嫁的出去喲。跟你們現在不一樣啦。”鍾老太似是回憶的說:“我們當時沒出閣的時候就比賽這個。誰家姑娘織布好看。都是互相比較。要是不如其他人,心裏都憋著氣,誰都不肯認輸的。”


    何止是這樣,乞巧的時候也不忘記比賽。她捏了捏四妮兒的耳垂說:“七夕時候耳朵上要係著根線,然後跑到暗處穿針。誰穿得快,也是有彩頭的。”


    四妮兒被允許碰織機,理由是她太小。可是在心裏她也演示很多遍。直到月底的時候。一件白底的短衫,和長褲,邊緣是彩色條紋的新衣服也穿在了身上。四妮兒這才得到了出生以來的第一件新衣服。不是姐妹換下來的。而是特地為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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