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譽跑的飛快,他左手抄著一罐子麥乳精,右手抄著一罐奶粉,風風火火的就跑進了鍾家,鍾大妮剛放下勺子,看到這個架勢,連門都忘記關了。不隻是她,鍾家三姊妹都沒見過這麽稀罕的東西。隻覺得鐵皮罐子就很了不得了。


    那...用鐵皮罐子裝著的東西,肯定更了不得了。


    大妮先反應過來說:“你拿家裏的東西過來,你叔,不得說你呀。”


    徐譽摸了摸頭,也奇怪的說:“沒事啊,這是我家裏帶過來的。反正我也吃不了多少。”


    說完,又找來一個大勺子,舀了好幾勺子放到碗裏,這要是放在別人家,早就捂著心肝疼了。這太浪費了!這太奢侈了呀!


    麥乳精好幾塊錢一袋,還不是上海牌子生產的。像徐譽手裏拿著的上海牌麥乳精,和向陽湖奶粉,哪一樣少說也要五六塊錢。這種味道一發出來,幾個姐妹眼睛都看直了,三妮兒吸了一口氣,陶醉的說道。


    “姐啊,我問道這個,咋感覺咱們粥都沒味道兒。”


    “行吧,咱們一人喝一碗。”徐譽大手一揮,十分闊氣的說。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手裏的麥乳精有多值錢,這些東西在家裏也經常喝,也沒有什麽舍不得的想法。於是幾個孩子,一人端出了一個大海碗。徐譽用勺子舀了好幾勺子。連大妮都連忙勸道:


    “可以啦,可以啦,一勺就行了。”


    “一勺怎麽行!”徐譽不可置信:“那一點都不甜的,姐姐。”


    深知物價的四妮也目光打飄。看著幾個孩子的目光分外可惜。但很快,食物飄香,讓她也忍不住口水直流了,要知道,她打出生到現在,喝得最好的東西也不過是劉大夫給的米湯了。聞到麵前牛奶的味道。口水已經打濕了一片衣服。真是丟死臉了。


    “哎呀,妹妹怎麽這麽嘴饞?”


    三妮兒嫌棄的用汗巾擦了擦死妮兒的嘴角。


    於是,這天夜晚,幾個孩子喝得肚子渾圓打飽嗝兒。以至於在很多年以後重新回想起來,也仿佛能感受到當時滿足,溫暖,飽肚的幸福感.....


    鍾家幾個大人回家,也是半夜三更天了,累的渾身臭汗,肚子幹癟。


    又往屋子裏一看,幾個娃娃都睡的香,連徐譽也抱著棉被睡得沉沉。再往鍋裏一瞄:“喲,還留了飯!”鍾老太看著鍋裏留下來的半鍋米粥納罕。幾個孩子有什麽吃什麽,吃什麽都剩不了什麽,難得今天還留了半鍋粥,難不成是懂事了?


    她怎麽想也想不到,這幾個孩子是喝飽了肚子,這才沒有吃粥而已。


    三兒也心疼懷裏的小五,她給小五喂了三次奶,自己已經餓得頭昏眼花了。扶著牆根喝了一碗粥。這才眼睛看得清東西。饒是如此,生育和饑餓叫她身子虧空了不少。鍾老太臉上看不出什麽,但依舊給她盛了滿滿一碗鍋底的米粥。又黏又稠。


    隻是三兒接過粥,卻想到今天劉袁平給他們家穿的小鞋,心裏憤憤不已,自然察覺不到婆婆私底下的照顧。隻有一腔怒氣和對鍾敬賢的恨鐵不成鋼。擰了他好幾下,等進了屋子又低聲抱怨道:


    “你說說這都是怎麽回事,一點紅薯,跑了二十多裏路。你當時怎麽就得罪劉袁平!哎呀,以後日子可就難了。”


    劉袁平出了名的小肚雞腸,得罪了他,怕是以後等著穿小鞋一條龍服務吧。


    鍾敬賢悶不吭聲,他閉上了眼睛,裝作聽不見妻子絮絮叨叨的抱怨聲,隻在黑夜之中,藏在被窩地下的拳頭緊緊的繃住。


    隨著年關將至,村裏的氣氛也一日比一日好,因為田裏的農活也幹完了。現在落葉枯枝堆滿了田野,又荒蕪一片,人們連出門的興趣也少了。倒是供銷社火爆了起來。從白天到晚上人來人往。現在剛發了糧,正好是手裏有點錢的時候。鍾老太念叨了幾次,還是成功的在一堆老太太老媽子之前搶到了一塊深綠色的土布。也就是棉布。摸在手裏並不是後世那種純棉一樣柔軟,而是有些粗糙的樣子。


    但僅僅是這塊布,鍾老太已經十分滿足。


    她攢了兩年多的布票,終於發揮了自己的作用。於是她就忙活開了。連大隊裏殺豬菜都沒趕上。沒日沒夜的做針線活。一斤半的棉花,加上前幾年零碎攢的棉花。是做棉襖還是做床被子,這個哲學問題困擾了鍾老太好幾天。差點沒急掉了頭發。


    最後還是三兒說道:“衣服,咱們零零碎碎的布頭還真不少,以前破衣服拆了也剩下布,暫時還是凍不著。就是晚上嘛...咱家就兩床被子。娘,我跟敬賢這床頭都擠不下了。要不,讓三妮兒跟兩個姐姐出去睡。不然晚上都睡不好覺。”


    鍾老太太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能從她臉上看穿她心裏想的是啥。


    三兒低下腦袋,心裏左右為難。


    鍾家的床,是唯一一個老宅子裏留下來的物件,兩米雕花門大床,黃梨木!兩重門,連帶整套的擱板架子,放到以前,可是非常值錢的家當了。跟現在家家戶戶擺的家什都不算什麽。按理說,這樣的床也該睡得十分舒服了。


    可是前提沒有同時睡上五個人外家兩個孩子。


    三個閨女都是半大孩子,加上大妮手長腳長!晚上一巴掌能把三兒呼下去!橫著豎著總歸睡不下。兩個娃娃又是半夜哭鬧的時候,隔著兩個鍾頭都要看看有沒有被哪隻胳膊腿壓到。


    鍾老太一想,倒也是她疏忽了,於是爽快的說:“那成吧,不過棉花肯定不夠做一床被子。你看,碎布條幹脆剪成絮,也塞進去我看成不成!”


    於是一件大事就這麽決定下來了。剩下的爛布條,也剪碎了塞進新衣服裏麵做夾襖。雖然沒棉花的暖和,但也稱得上是新衣服了。她想了就立馬就要動手,雖然村子裏有裁縫,也幫人做衣服,但是家裏人都知道,鍾老太以前就是做繡活兒的。剪裁不放在話下。她找人借了一把剪刀,就開始動工了,最後連剩下一小塊布,也在大妮的襖子上縫了一個小口袋(可把她高興壞了。)盯著小口袋跟穿了新衣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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