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宜睜開眼就是一片模糊的黑影,什麽都看不清楚,也就聽到一點聲音才有一種蹲廁所蹲久了的麻木感。疼痛沒有,卻也分辨不出什麽東西來。她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無果。眼前的花花世界變得朦朧晃眼,模糊的輪廓就像是劣質的放大鏡背麵場景.....她心裏納悶道:


    “我不是摔死了麽?難不成沒死?給摔瞎了?!”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她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是命大。酒店的廁所都一百八一晚上,怎麽不知道弄個防滑墊呢?她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麵,是她記憶力停留的最後一個場景,自己眼前的景象扭轉液化了一圈,天旋地轉,然後是親密接觸的馬桶圈和光鑒可人的瓷磚地板。下一個場景,她的臉貼到了沾著水的冰涼地板,沒等她產生嫌棄的情緒,一陣劇痛襲擊了她的全身,從神經末梢飛快的連通大腦!


    簡而言之,廁所裏摔了腦袋。


    鍾宜一陣後怕,她想到當時的場景,離死亡恐怕也隻有一步之遙了!還好還好!小命沒有搭上。她後知後覺的想,忍不住抱住了胳膊,可是身體的感覺是這樣的遲鈍。她嚐試了很久,心裏一陣發涼。


    “怎麽回事?!怎麽使不上勁了,難道磕到了腦袋?變成癱瘓了?.....”她劇烈的掙紮起來,眼前的世界再一次發生了變化,準確來說,是她耳邊漸漸的能聽到細微的聲音,隨著四周的晃動,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生了沒?”


    “還沒。”


    “老三家的,怎麽就這麽慢?隔壁劉虎他媽,前一個時辰就生了個胖兒子。你家這個都生了一天一夜了,產婆怎麽說的,生那麽久虧她有個好婆婆伺候,還給雞蛋吃呢。有這麽好的東西都生的費勁,怕是個享福命。”


    “你少說兩句吧,平時就喜歡跟老三家鬥嘴,你鬥不過她,心裏有氣,專等這時候說風涼話,劉紅霞,你可別站著看熱鬧了。”


    屋外的門口站著一胖一瘦兩個婦女,都是腰線粗壯。矮瘦的那個就是劉根的老婆劉紅霞,平日住在大屋劉村的石頭坡後麵,石頭坡前是村裏唯一的一條小路,通著鎮上。這附近住了不少人家。一處土屋一處平地,其餘的地方坑坑窪窪,不是長滿了雜草就是碎石滿地。


    此刻雲霞漫天,兮夜拉開冗長的序幕,遠處的深藍色覆蓋了整片天際,這時候小路上站滿了扛著鋤頭的村名,以至於拉長調子的尖叫傳來,也隻有草叢裏的蟋蟀應兩聲了。門口土屋前,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男人也拽著一根鐵楸等的滿臉著急,旁邊的老太太連忙說:“不急..樹啊,咱們不急。你媳婦馬上就能產崽了...觀音菩薩王母娘娘啊,顯顯靈,鍾家老祖宗顯顯靈!保佑三兒能生個帶把的。”


    “娘,不能說。你小聲些。”鍾敬賢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又急切的忘了產房一眼——那是臨時隔出來的小房間:“現在那些話都不能亂說,你盯著點,別叫人聽到了。咱們家可就麻煩了。”


    “誰?!誰聽到了?”


    老太嚇了一跳,她半隻眼睛立刻抬起來,露出了眼白往頭頂看,又摸到屋角的大牌子,上麵鮮紅的寫著:“馬克思主義。”這幾個大字,她立刻閉上了嘴,手腳並攏的放好。


    心裏默念了一百二十遍祖先顯靈。要知道鍾家過了三代,都隻一個男丁。換到媳婦這裏,前頭都生了三個丫頭了。


    “生兒子。”


    前頭大妮二妮才四歲,他們是雙胞胎,當時懷孕的時候還不知道,老太覺得肚子大,沒不準就是個兒子,當然,尖肚子也生兒子,做夢夢見公雞,也要生兒子。等第三他胎的時候的時候,她提前從兒媳婦口裏得知夢到了雷峰塔。嚇了好大一跳。


    生兒子夢公雞,生女兒嘛可就夢蛇,那夢到個雷峰塔算個什麽嘛。


    鍾老太太急忙去問了個算命的,那是村裏一個守寡多年的老寡婦,已經七十八了。她年輕的時候就背算過一命,一兒一女,如今都算齊全了,因此,中老太太是十分相信寡婦算命的。結果她提著籃子到大屋胡的時候,老寡婦門口的鐵栓都爛光了。據說前幾天扛不住批鬥,人就沒了。


    出師不利,隻能依靠祖上保佑了。老太太年近五十,依舊精神頭很好。她扛著鋤頭坐了一會兒,聽到裏麵聲音稍稍歇了口氣。接生的婆子是村裏一個接生了二十多年的婦女,姓吳的一家也是今兒開始發動,兩家隔得近,又隻有一個接生婆子,那女人隻好提著汗巾兩遍來回跑,跑了第三趟,人就抬不起腰來了。


    好在等生產隊的人提著鋤頭回來,哭聲就響徹了老吳家。


    “是個丫頭。”


    接生的婆子心中一歎。又對垂頭喪腦的吳老爹說道:“***說了,女子能頂半邊天,老吳啊,你要放寬心。”說完就提著毛巾往鍾家走。


    吳老爹剛回來,鋤頭還沒放下,就愣愣的往屋外走。氣的一腳攆在草垛上,指著草垛罵了起來:“什麽母雞都會下蛋了!她倒是真不中用,我老吳家好吃好喝可沒短了她一分一厘,沒想到...這個不爭氣的。”她想老驢拉磨似的轉了好幾圈。真是看哪都不舒坦。又聽到老婆子問了一句。


    “鍾家那媳婦呢?生了沒有。”


    接生婆沒走遠,就聽見一個稚嫩的小孩跑上山坡喊道:“我娘生了!馮嬸嬸,我娘生了,你快去看看!”說完,又消失了。姓馮的接生婆又加快了腳步,金門的時候聽到一聲響亮的嬰兒嚎哭,在場的有鍾家嫁出去的兩姊妹。她們都是生育過的女人。自然門兒清楚,沒等到接生婆過來,她媽就提著腳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馮婆子探頭一看,屋內一片愁雲慘淡。她心裏嗑蹬一聲,心想道:“不是吧,又是個女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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