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世人或多或少都會欺騙,讓人難判難決,所以我遮住了雙眼,封住了雙耳,然而,我卻比誰看的都清楚,聽的比誰都真切。


    “你來幹什麽?”我麵對她說道,雖然目不能視,但我知道,那是她。


    “嘻嘻,我當然是來看看我的判官傷好的怎麽樣了啊。”調皮的聲音響起,臉頰傳來絲絲熱氣。


    “無礙。”


    “我說,你這個家夥還真是不會說話,人家關心你來看看,你這個家夥的語氣還是這麽生硬,而且還一直擺著一張麵癱臉,給個表情啊。”


    她拉遠了距離。


    我張了張嘴,平時除了嗬斥鬼魂便是審判亡者的罪孽,好話,還真沒說過,雖然她以前就和我討論過這個問題,然而,我可能真的沒有這方麵的天賦,至於表情,沒有感情,又如何做出表情?


    於是,我陷入了沉默。


    “呐,我可愛的判官呦,要不要給我看看你遮住的那半張臉?”她好奇的說道。


    “沒什麽好看的。”


    “可是人家就想看啊。”


    我沒有說話,隻是把手伸到腦後,解開了交叉遮住雙眼的白布。


    隨著白布的滑落,我久違的感受到了光亮,即使是陰曹那陰暗的幽光,我感覺久不見光的雙眼有些適應了微弱的光亮,於是漸漸地張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臥房內簡陋的裝飾,以及……一張因為驚訝而張圓小嘴的……久違的容顏。


    我恍惚的看著眼前的人兒,思緒卻不知飄往何出,大腦仿佛陷入了混沌。


    “不……不……不會吧,你竟然同意給我看了?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啊,不應該是……不應該是果斷拒絕嗎?這……這,你腦袋該不會是讓猴子給敲壞了吧?”眼前的人兒明顯是被我突然的舉動給嚇壞了,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她不知所措的表情,我早已幹涸的心,仿佛被觸動了一下。


    “無礙,隻是摘下來一下,還是要遮住的。”


    “唉?為什麽?你長得挺帥的啊,而且還不是瞎子,那為什麽要遮住雙眼啊?好可惜啊。”


    “……因為這樣我可以更好的審查世人的罪惡,眼睛,有時會欺騙我。”


    “那你說,我也有罪嗎?”


    她一臉好奇的問道。


    “沒有。”我說。


    “嘻嘻。”她一樂,顯得有些開心。


    “你……要聽琴嗎?”一陣觸動,我不由得試探著問了一句。


    “琴?你還會彈琴?”她一臉驚訝。


    我點了點頭,“以前,做過琴師。”


    “那還真想聽聽,不過你這傷還沒好……”


    “無礙,並不影響行動。”


    “哦,”她還顯得有些擔心,“不過,”她環顧了一圈臥房,“你這有琴?”


    “跟我來。”


    我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僧衣,離開了臥房,緩緩地走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響,而她也跟在我的身後,誰也沒有說話。


    “你真是一點閻王的氣勢都沒有啊。”我打破了沉默。


    “有氣勢又能怎麽樣?做給那幾根殿柱子看啊?平時我也隻是我自己呆在閻王殿,什麽都讓你們做完了,根本就沒有鬼魂能到閻王殿,就連那個唯一打上來的猴子也是讓你們攔在了門外。”


    “……”


    “到了。”我說道。


    “這是……哎呦,真沒想到你這還有這麽一處地方。”她顯得有些驚訝,等我開口,就一個人踏入了庭院。


    這裏是我的庭院,不同於其他,我的庭院在判官府的後麵,我喜歡清淨,所以整個判官府沒有一個小鬼,隻有我自己住在判官府,因為疏於打理,其他地方長滿了枯黃的雜草,大概,也有五丈高了吧。


    這座庭院卻和其他地方不同,青草花樹,微風輕拂,月牙形狀的湖在庭院中間,一座亭子立在湖邊,在這裏,光線都比其他地方亮一些,在這淒涼的陰曹,是難得一見的美景。


    “這琴……”她立在庭邊,好奇地看著座在亭子裏的古琴。


    翠綠色的琴身冒著幽幽的光,亮銀色的琴弦發著凜冽的寒光。


    “他是鬼,一把琴死後變成的鬼。”我說到。


    “這還真是罕見,靈自碎成鬼,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呢?”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無論我怎麽溝通,他都沒回過話,而且這庭院也是因為他才能保住這美景。”我摸了摸琴身,作為一個愛琴的人,看見琴的遭遇難免有些惆悵。


    “快開始彈琴吧。”她不知何時坐到了石凳上,陰曹沒有食物,也沒誰需要飲食,否則,加上一壺美酒,幾碟小菜,她便更顯得瀟灑。


    我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隻好坐到了古琴前,雙手放到琴弦上,開始輕輕撫動,琴音響起。


    斯人說落拓,把酒言蹉跎。


    來人尋一果,恐世人懦弱。


    攬卿身業火,開時烈且灼。


    從此皈依佛,僧衣抱綠綺。


    古琴靜靜的在那裏,琴弦仿佛在微微顫抖。


    她閉著雙眼,仿佛在回味著,我的手伸向她的臉,在剛要碰到她的時候指尖燃起了紅色的火焰,火星散落,化作小小的火蓮,然後消散。


    我收回了手,指尖已經燒焦了。


    法力一運轉,很快壞死的皮肉便脫落,長出了新的皮肉,仿佛與之前沒有兩樣。


    擦掉嘴角血,猴妖下手還真重,隻是稍稍運轉法力,沒想到還是引發傷勢了。


    “回神了。”我對她說道。


    “哦?……哦!”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彈得可真好。”


    “我們離開吧。”我起身,再次按了一下琴弦,隨後轉身走出了亭子。


    “嗯。”


    隨著我們的離開,庭院又恢複了原來寂靜的狀態。


    庭院,靜悄悄的,月牙形狀的湖麵沒有一絲漣漪,翠綠色的古琴靜靜的坐在石台上,院內的花草樹木仿佛在隨風緩緩搖擺著。


    錚——


    琴音響起,庭院突然起霧了,霧氣越來越濃,在霧氣中仿佛有兩個人的影子,一人彈琴,一人舞劍。


    霧氣越來越濃,最後什麽也看不清了,隻回蕩著琴音,仿佛在哀泣,卻無人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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