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環顧畫室一圈。


    一樓沒人。


    二樓也沒人。


    但明顯可以看到有人剛剛滯留的痕跡,並且畫室很整潔,應該是才被打掃過——她不知道那是神秘打掃的。


    在二樓那張很巨大的實木桌上,辛未看到了一疊信紙。


    辛未沒有先去看信,而是繞著桌子轉了一圈,想著她和高凡還有上帝,有很多時間都是圍著這張桌子各幹各的事。


    想著那年冬天一個初雪的白天,她來畫室看到高凡絕望得對著自己的畫,她把高凡拉出去打雪仗。


    想著高凡雙手受傷,手被包成粽子樣,她喂食高凡的那一周。


    想著高凡跟自己炫耀他的畫賣了很多錢,然後把兩個億的寶石嵌在周大福的金鏈子上,裝作是假的送給她。


    再想著每次高凡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匆匆回來,滿身疲憊,而辛未給他做各種各樣好吃的,那時高凡吃下去的仿佛不是美味,而是這個世間的煙火與人味,他慢慢舒展開的表情,仿佛終於從什麽可怕的地方回到了人間。


    那個表情,就像是辛未從始至終認識的那個高凡,帶著對世界的厭倦和厭煩,總是要反抗和反擊身邊的一切,結果屢屢受傷,受傷後茫然又無助,從大學時他反抗學校裏的課程和老師,畢業後,他反抗著什麽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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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未坐下去,坐在她那個高凡習慣坐的位置,展開信。


    信上是高凡龍飛鳳舞的字跡,有老師評價過高凡,說高凡寫字不像寫字,像是在作畫。


    “辛未。


    抱歉,約你來,但我又逃了。


    我想了想,我們的確不合適……”


    讀到這,辛未的眼睛紅了,壓抑已久的擔憂終於化做現實,她一滴眼淚落下,正好落在那張信紙曾經潮濕的地方。


    “……勞倫斯說我總該留句話給你,但我想留給你的,又何止是一句話呢。


    三個月前,你在大苦寺問我,要不要去結婚,我在心裏已經答應了,所以我想要不我給你留一份‘離婚協議’吧。


    畢竟我們結了婚也是要離的,也許可以離婚後像是好朋友一樣相處,但大概率會是我們總要死一個,那很危險,可我願意嚐試一下。


    因為,我愛你。


    所以,我們分開吧,永遠不要再見麵。”


    看到這,辛未先是抿嘴笑了一下,然後如同大海咆哮般的悲傷淹沒了她,她趴在桌上肩膀無聲聳動,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坐起,繼續去看手中的信,因為信很厚呢,這個混蛋可能會改主意呢!


    結果翻到下麵。


    就見下麵一疊文件,第一張上寫著‘離婚協議’四個字。


    辛未好想爆髒話啊。


    這混蛋的腦回路深不可測如馬裏亞納海溝啊!


    ……


    回波士頓要到紐約轉機。


    而從平市到紐約的飛機上,高凡忽得跳了起來,嚷著:“不對!不對!”


    呂雉嚇了一跳,結果再看到高凡又忽得像是泄氣了一樣,重新躺在座椅上,把頭埋在毛毯裏,像是不想看到世界的鴕鳥一樣,自己跟自己嘟囔著:“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殺了我也想不到辦法了……”


    “人類的感情真可怕。”呂雉知道高凡在煩惱什麽,現在隻是慶幸,還好她沒有人類的感情。


    “爸,要不回去和媽媽在一起吧。”呂雉拍拍高凡被毛毯裹住的頭,“隻要不生孩子,其他我都同意。”


    “算了吧,你媽憋著要毀滅世界呢……”毛毯底下傳出高凡悶悶的聲明。


    可憐。呂雉隔著毛毯拍拍高凡的頭。


    ……


    次日早晨。


    高凡和呂雉先一步到了紐約。


    他們沒有直接去波士頓,勞倫斯通知他們,因為大苦寺那邊工程進行的異常順利,所以,他們可以在紐約再等一下,很快‘東西’就會到的。


    另外,佳士得的冬季拍賣也快舉辦了,這次AA將參加紐約場的拍賣,所以很快也會從波士頓趕到紐約,如果高凡沒什麽其他事,就在紐約等一下AA也成,隻需要幾天時間。


    於是高凡就和呂雉在紐約等了幾天。


    首先,他們參觀了一下惡魔派的‘地上最強’畫展,現在舉辦在帝國大廈的88層,幾千平方米、相當於大苦寺千佛殿的麵積,隻掛了三幅畫,相當闊氣,不像是一個畫展,倒像是一個展示畫家如何有錢的行為藝術展。


    也是還好租了這麽大的麵積,否則不好放下那幅畫呢……


    再過三天,經由航空運輸、再由貨運公司用箱貨搬來,但在運進帝國大廈時出了問題,最終選擇是使用吊車將其完整吊進88層的這幅畫或者說這堵牆,就矗立在了高凡和呂雉麵前。


    在美麗國,沒什麽錢辦不成的事,這裏有最先進的科技手段和物質資源來幫助有錢人完成你的一切夢想,包括把一麵高達4.4米,寬度近5米的‘牆壁’吊進帝國大廈88層。


    呂雉還是第一次欣賞這幅真正的‘牆壁’畫,她仰望著它,看了好久,忽得對高凡說:“爸爸,你好變態~”


    變態不是什麽好詞。


    但這幅佛祖像,的確比較別扭。


    它是現代繪畫作品中的傑作,這是毫無疑問的了。


    完美體現了高凡的惡魔派創作技巧,在這幅畫中,高凡融匯了工筆、油畫和佛畫,平衡三者,達到了一個奇妙的和諧,從用色、風格、和布局上,都有了顯而易見的突破,畢竟融合多領域的突破,比起單點的突破,更容易被發現。


    可惜的是,它隻是一部分,並非是千佛殿內所有壁畫的全部。


    “我也想把千佛殿全部拆回來,但妙禪不同意。”勞倫斯對此表示無可奈何,“他覺得這個佛祖十分別扭,才答應我拆回來的。”


    “其實是妙禪違約在先,你出家前,我已經跟他簽訂協議,所有你在大苦寺的創作,其所有權,都是屬於你個人的,我其實有權利把整座佛殿都拆回來的。”勞倫斯又說。


    “竟然簽這種協議,不愧是你啊……”高凡讚歎。


    但是,很多事不是一紙協議可以約束的,高凡畫的畢竟不是畫,而是佛殿,而佛殿是佛教建築,受到法律保護,扯到法律,那就扯不清了,能拿回一麵牆,已經是幸運,雖然是妙禪不要的。


    如果妙禪同意,勞倫斯真的能夠把千佛殿完完整整搬到一場拍賣會上的,資本覺得一座佛殿不能被拍賣,是他們不了解勞倫斯有多麽渴望打他們的臉。


    於是,接下來,就要研究這尊佛祖的別扭之處了。


    為什麽妙禪寧可破壞千佛殿的主體結構,也不願意要它。


    他也瞧著眼前這幅牆壁畫,那個被呂雉稱為‘變態’,被妙禪覺得‘別扭’的部分。


    首先,畫像是佛身,但臉是高凡自己。


    這可以解釋成自戀。


    但畫中的佛,竟然是女性。


    這就真的有點變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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