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格……


    刀牙水鰻王每中一劍,身形便要遲緩幾分,同時口中尖牙還發出陣陣冷顫聲,在這劍招之下,完全發揮不出作為一頭水中凶獸的真正實力,秦千川此刻也是十分驚奇,他沒想到《雪照玉心功》修煉到十三重時,竟能讓劍法施展出如此武力,而這還隻是在岸上,便讓這刀牙水鰻王幾乎無法反擊,若是在水中施展,它怕是撐不過這七招。


    如此算來,在岸上激戰這宿敵,倒還是自己吃虧了。


    上乘奇功,隻是突破一重,便能讓人實力大增。


    秦千川眼前的刀牙水鰻王已然被死死壓製在原地,他嘴尖勾起一絲飽含欣喜的微笑,旋即抽劍撤身,功法催動之下震蕩空氣,整個人發出嘶嘶嘶嘶的爆鳴聲,威勢大增,左手駢指輕輕向前隻一點,牢牢鎖定前方,眼眸之中瞬時閃過一抹雪色,右手長劍受功力一湧,立時騰騰直跳,刃口散出縷縷劍氣,似要切割大地。


    “受我最後一招!飛雪萬古寒!”


    秦千川怒吼一聲,右手長劍應聲刺出,錚一聲劍鳴,瞬時大量武力狂湧而出,刀牙水鰻王身上道道劍創竟在這一劍之下開始扭動起來,好似要跳出魚身,而那白鋼長劍根本就沒有觸及它身體,此時細鱗之上哢哢作響,居然開始當場結出冰霜,不過眨眼之間,密集的撕裂聲響起,冰霜破開,寒意彌散,刀牙水鰻王麵前好似有一座冰山崩塌,直直朝自身壓來。


    飛雪萬古寒,《北雲飛雪劍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也最難修習,但秦千川十七年苦練,早已是意隨心動,在之前七招徹底製住敵手之後施展,再加上《雪照玉心功》獨有的功法特性,能一劍造成重創,有時施展完一套劍法便當場擊殺對手,也不是難事。


    秦千川看著身邊已然散落成十數塊殘屍的刀牙水鰻王,長呼一口粗氣,功法運轉緩緩減慢,此戰他連續消耗,一心想要驗證實力,又施展出劍法大招,已然顯出運功過度之象,丹田氣源中,武力被在那最後一劍使出之後,幾乎枯竭。


    “即便是修煉到氣源成河之境,又有十三重奇功,卻還是經不住這一招消耗啊,否則我還能把它切得更細!幸好沒讓老頭看到,不然他又該罵我廢物了。”


    秦千川彈了彈刃口微卷的長劍,輕聲笑道。


    習武之人結成氣源之後,再有多年苦修,便能逐步提升修為,秦千川天生武學資質可謂奇佳,修煉的又是上乘奇功,是以隻用三年就達到氣源成泉,由此形成武力源泉,這正是所有江湖中人施展武學的根基,五年之後他練到氣源成流,融匯全身,武力越加渾厚,今日《雪照玉心功》突破到第十三重,丹田氣源經過多年積累,在奇功特性的開拓之下,氣源也隨之一舉成河,武力大增,是以他才敢去單挑宿敵,想要提前出師。


    他仰天一笑,臉上滿是解脫之色,到底還是年少疏狂,孤寂再多年也不甘隱世而居,起身翻了翻那堆被劍氣切割過後凝著片片冰霜的殘缺肉塊,不多時便找出了那刀牙水鰻王的魚頭,此刻它魚目中盡是怨毒,刀鋒尖牙上仍然帶著一絲血腥,彌漫在森寒之中,秦千川蹲下身來雙手捏住劍刃,刺進魚嘴中一陣扳動,十餘次之後,忽然一聲血肉蠕動聲響起,他咧嘴一笑,長劍挑出一串項鏈,暗金色圓環扣結而成,有一柄染著血水卻仍不掩銀光閃閃的小劍掛在其上。


    “用此種方式給出我師憑證,在這江湖上,也隻有你老頭兒能想出來。”


    拿到水泊中洗淨之後,秦千川便將那項鏈戴上,朗聲笑道。


    調息完畢之後,他施展出輕身功法,整個人在層林間起起落落,向山巔縱躍而去,臨走前還不忘挖坑將那魚屍就地掩埋。


    秦千川修習的《瑞雪魅林步》隻能算是普通的輕身功法,最高也隻能修煉到五重,他的上乘奇功《雪照玉心》本就精深玄奧,隻宜專心獨練,才最有益,如若再同時修習一套同等級的輕功,勢必兩相拖累,但即便是普通輕功,在他當前實力施展之下,速度也是不慢。


    越近山巔,前方地勢便立時陡峭起來,嶙峋怪石在朝陽光輝下泛著紅光,秦千川左右攀躍,上下回環,原來這山壁上的怪石竟是被人布置成了一個大陣,沒有破解之法,這群石之間,一入其中便要迷失方向。


    他身形連閃,不過多時便已衝入一個洞穴,當中石桌石椅,各項生活用品齊全,洞內數丈的山壁上,還有一道清泉流灑而下,匯成一處水潭。


    “老頭兒!我拿到秀劍項鏈了!老頭兒?你在何處?師父!韋大俠!北雲劍霸,嗬,難道你又要我叫你江湖第一美男才肯現身嗎?我可不想再拿這名號騙您老人家了……”


    秦千川連呼數聲,換了十餘個稱呼,卻仍是聽不到那熟悉的哈哈笑聲,隻有洞外山風呼嘯回應,倍添孤寂。


    他邁步再向洞中快步奔去,雖是處在黑暗中,但絲毫不能延緩步伐,多年進出,他對這洞中所有曲折之處都盡數了然,同時運轉內功,準備隨時迎敵,他擔心師父被人尋仇,陷入圍攻之中,不過憑北雲劍霸的實力,要來挑戰最好的時機是十餘年前,如今韋大俠功力又有提升,不是江湖中的頂尖高手,絕不可能困下他來。


    前方轉過一個半天然的石柱,便有燭光射出,石室內一切如常,秦千川這才放下心,抬眼卻見燭台下有一張數尺寬的純白畫紙,上書幾行小字在光芒中的搖曳,筆勢大氣縱橫,他走進一看,認出這是師父的筆跡,一看內容,心中頓時失落起來。


    “吾徒千川閱,老頭子我要去辦一件大事,看不成你的出師禮了,送了你幾件行走江湖的好東西,聊作紀念,江湖路遠,局勢萬變,我輩終究還是逃不脫那攤子爛事束縛,吾徒切記謹慎行事。以你如今的實力,雖是離為師的要求還差著一大段,但也勉強能傳我衣缽,不過你小子必然是一戰過後便已武力枯竭,實在有些廢物啊,那最後一招用得很不恰當,你怎麽能……咳咳……”


    秦千川念到此處突然麵頰一紅,立時就不想讀下去了,心中暗道究竟是何大事要勞他親自動身?回想起最後一次見他時,神態表情一如以前那樣喜怒無常,看不出任何端倪,完全想不到今日竟不辭而別。


    他取下畫紙還沒卷好,忽然便有一道劍影立在燭光之中,瞬時定住了他的心神。


    “神兵上淵!”


    秦千川驚聲尖叫,立時飛跳過去,躬身站在那柄長劍之前。


    它的劍鞘,用的是一整段百年紫金小檀木鑿刻而成,堅如金鐵,外部的皮飾更為珍稀,乃是傳說中的瀚海龍鯊皮所製,經過多位能工巧匠打磨,哪怕隻是輕輕一碰,便有諸般奇妙手感傳來,更有一種獨特的荒蠻氣息尤為突出,秦千川當年隻在與師父初次見麵時體驗過,立時便為之傾倒,當即決定拜師。


    這劍鞘已是千金難求,那麽該是怎樣一柄寶劍,才夠資格歸鞘其中?


    秦千川暗道一句師恩難報,旋即雙膝一彎便是跪了下來,向這柄師父留下的成名神兵拜了三拜之後,這才站身來,將那上淵劍取在手中,像捧著一個嬰孩般流露出柔情目光,運起內功壓製一番激動之情,方才定下心神。


    嗡……唰……滋滋滋……


    秦千川緩緩拔動上淵劍平舉眼前,雙眼不放棄每一寸細節,直至長劍終於在自己手中出鞘,石室中立時泛起劍光,白冷幽深,恰似江濤滾滾,直灌入這高山中來。


    他最愛聽刀劍出鞘時的聲音,同樣一柄寶劍,有時壯懷激烈,有時孤高清冷,有時決死一吼,有時大勝狂嘯,高亢、低沉、興奮、絕望,正如注定一生起伏坎坷的江湖中人,又似一曲美妙樂音。


    秦千川仰慕了十多年的神兵上淵,對它簡直如手足一般了解,劍長四尺,刃寬二寸,神匠級別的鑄劍師,取深海玄冰鐵,混合多種珍稀金屬鍛打十年而成,劍身一麵為銀白,另一麵則是青黑,舞動之時光彩奪目,對敵之人如墜水淵。


    劍刃兩邊末端各有一排細小鋸齒,狀如波濤起伏,劍鏜為四邊菱形,左右兩邊略長,正好護住五指,上刻江河奔湧圖,圖形正中還刻有雕文,正麵刻“山長”,反麵刻“水遠”,四個字幾乎看不出雕刻痕跡,隻有拿手一摸,才能感知凹凸,這工藝十分難為,可見鑄劍師之水準高超。秦千川端詳良久,始終舍不得歸劍入鞘,似乎怎麽也看不夠,恨不得將它捅到自己身體裏方才盡興。“師父,雖然您老有時愛打罵我,但我心中知道,這都是為我好,十七年來,在您老的悉心教導下,我在山巔倒吊過三年,與蒼鷹搏擊鬥狠,有時一連數日隻有片刻休息;又在泥潭密林中摸爬八年,與山中白靈熊互相追殺,往返上千裏仍是隻有一日喘息;最後還在水泊中被鐵鏈巨石拴了六年,嗯,這一時期還算輕鬆,每天能上岸休整半日了,但被那一群刀牙水鰻水陸圍攻,您在一旁哈哈大笑的場麵,徒兒至今難忘啊,但我卻絲毫怪不你,真的……”


    石室中,秦千川回憶起自己在師父手下修習武功所經曆的淒慘往事,堂堂七尺男兒竟有些哽咽,想要抱著寶劍好好哭一場,但他瞬時忍住了,再多的淚水已在那時哭盡了,如今心性已然遠超當年。


    他醞釀片刻方才又開口道:“老頭兒,今日徒弟我也要下山了,可以預想,從此江湖路遠,萬般凶險,放心,我不會辱沒您老威名的。”


    言罷,秦千川取來一匹白布,將上淵劍小心包好背在身上,旋即開始整理室內,什麽該銷毀,什麽該保留,他自然有數,忙了半個時辰方才收拾妥當,火焰熄盡,青煙繚繞之中,少俠仗劍轉身,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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