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間,鳳美人看著朝她飛撲過來的少主,又定格在他身後的萬千箭矢上,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爆破全身的功力震開太監,猛的朝她的少主撲過去。


    當萬千的箭矢落下時,鳳美人和緣善對換了一個位置,箭雨落在她身上,背上。


    她渾身是血,從緣善身上滑了下去。


    在那一刻,鳳染傾隔著窗口,看到緣善平靜無波的眸眼裏,掠過一絲痛楚,溫柔的聲音在刑房蕩開來。


    “傾兒,你怎麽這麽傻?”


    “少主,傾兒心甘情願,不,喚我一聲露……”


    然後,她的頭緩緩垂下去,世界一下靜寂了,再也沒有聲音。


    這場變故隻在一瞬間,段修凡很是震動,回過神來馬上下令:“快,擒下殺害德妃和小公主的凶手。”


    當段修凡身邊四個平平無奇的護衛,以驚豔的步伐撲向他,楚雲飛才知道上當受騙了。


    他神色複雜看了一眼從小屋子暗門走出來的鳳染傾,眸光裏全是幽怨。


    可是鳳染傾眼裏卻沒有他,一步一步走向倒在地上的鳳美人。


    在神醫穀的人與楚雲飛相鬥時,在段修凡好奇神色下,鳳染傾緩緩揭開鳳美人的麵皮。


    麵皮下那張臉,讓她驚了一跳。


    一時間,心裏湧過萬千難言的悲傷。


    她痛苦的哀嚎一聲:“露兒!”


    沒錯,這個假冒的鳳美人,正是楚雲飛的貼身侍婢露兒。


    鳳染傾忘了是在刑房,似乎回到了避暑山莊那片荷湖,陽光下那個劃著槳的靈俏丫頭,一臉羨慕的看著她。


    “少主對姑娘真好,露兒打小跟著少主,從來沒有見他對誰這般好過!”


    “喜歡他?加把勁哦!”


    那微微的一低頭,恰似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姑娘說笑了,露兒隻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婢女,哪裏配得上少主?”


    往事一幕幕掠過,在避暑山莊外那片山穀,楚雲飛砍了一節竹子,親自為她在竹笛上雕刻。


    當時自己站在窗口。


    楚雲飛問一臉癡迷的露兒:“露兒,本少主與承親王比如何?”


    那個清純靈俏的少女,一臉崇拜的看著他。


    “若論樣貌,少主天人之姿,不輸於那個承親王;或論文采,少主自小隨主子長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承親王末必比得過少主;或論武功,少主與承親王交手過,不管內力還是招式上,均旗鼓相當,不相上下;若讓露兒來選,天下的男子沒有人比得過少主。”


    陽光照在她靈俏的臉寵上,她身上那種靈氣與陽光相融合,看在當時依在窗口的鳳染傾眼裏,是那麽的美。


    她的癡情,她的忠心,言語裏透出的意思,無不是一個思春少女,對少主的極盡愛慕。


    可惜了,那個人不知道是故意裝不知道,還是將她的一片真心付諸於流水,完全無視了。


    當捧著這樣一張沾染鮮血,不再靈俏的臉,鳳染傾心裏是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她一直很奇怪,為什麽鳳美人如此了解她?


    她對自己的了解,便是對少主楚雲飛愛得有多深。


    為了她傾心愛慕的男子,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和心思,去模仿少主愛著的女人;為了自己傾心愛慕的男子,她眼裏看不到對與錯,沒有殘忍與狠心這些概念,她的全身心都是少主大人。


    所以為了得到那點可憐的疼愛,她願意將丟棄自己的靈魂,隻憑著那份愛慕去做一切。


    不管成了鳳染傾的影子,還是手染鮮血,都不重要,重要是的讓少主大人看見自己,喜歡自己,親近自己。


    鳳染傾摟著身中萬箭的露兒,悲痛的眸光恍惚落在她臉上。


    那張臉還是殘存著一絲靈氣,然而她的心怕是早已千蒼百孔,她為了她的少主,最後麵目全非,找不到當初的自己。


    而這一切,她卻甘之如怡。


    哪怕是最後,用自己的身體替少主擋了萬箭,她臨死前,卻在微微的笑。


    那種笑宣誓著一種心甘情願的幸福。


    鳳染傾對她曾經所做的一切很是不恥,但她這份感天動地的癡愛,卻深深震撼了她的靈魂。


    露兒,其實也是個癡情可憐的女子!


    “大小姐,當心!”


    隨著段修凡的一聲吆喝,扮做侍從的鳳淩雲和神醫穀另一個高手,見楚雲飛順手丟了一顆藥丸,然後鳳美人身上騰的一下躥起一片火苗。


    而摟著鳳美人的鳳染傾還在愣神,沉浸在回憶裏。


    他們兩個忙朝鳳染傾撲過來,一把將她從鳳美人身上扯開。


    這個時候,楚雲飛脫離了包圍,一個閃身縱出了刑房。


    “段修凡,傾兒交給你了。”


    鳳淩雲見神醫穀兩個高手追了出去,與另一個高手對望一眼,化作一道清風,朝刑房外掠去。


    “你不要命了!”


    段修凡衝過來將她從鳳美人身邊拉離一步,吼她:“大小姐,你找死啊,你死了,蕭清沐一定會廢了我,我容易嗎?”


    他吼了她幾句,還不解恨。


    “我說大小姐,關鍵時候你走什麽神,如果不是你摟著這個冒牌貨壞事,假和尚早被擒了。”


    段修凡氣死了,指著她直跺腳:“早知道不能讓你摻合進來,你們女人真是壞事,你跟蕭清沐那個傻女人一樣,氣死我了。”


    “對不起!”


    鳳染傾看著漸漸被火吞噬的露兒,無法從悲痛中釋懷。


    那個人,好狠的心啊!


    她死了,為他死了,還不肯給露兒留下一具全屍。


    露兒為了他,傾盡了所有,不但是身體,還出賣了靈魂,而他呢?


    到最後還要用露兒殘存的身體,為自己脫困。


    鳳染傾的心裏隻感覺冷,很冷很冷。


    原本,她是不應該憐惜露兒的,畢竟她對鳳家下手這件事不能容忍,但是想到了荷湖上伐槳那個靈俏的女孩,想到了避暑山莊外山穀那個一臉仰慕楚雲飛的女孩,她的心還是沒來由一陣哀傷。


    人不受控製的用這種方式,去悼念一個癡情的女孩。


    段修凡見她這副樣子,簡直是恨鐵不成鋼,想到蕭清沐,想著女人果然是不可理喻的生物。


    “女人煩死了!”


    他恨恨歎一口氣,指著身邊兩個太監:“你們兩個,將煙雨姑娘先送回騰龍殿。”


    假和尚逃躥,修段凡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便是騰龍殿了。


    畢竟那裏有皇上的暗衛守護。


    而這個麻煩的女人,關鍵時候像失了魂魄,弄回騰龍殿皇上身邊最好不過。


    鳳染傾走進騰龍殿,一開始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皇上似乎埋頭在看一本奏折。


    但腳下絆了東西,俯下頭一看,才發現看護小皇子的一個太監躺在血泊中。


    “皇上。”


    鳳染傾心裏一凜,擔憂的喚了一聲。


    陌離軒緩緩從奏折上抬起頭來,一臉苦笑:“你何苦回騰龍殿來?”


    說完,他將頭緩緩扭向一邊的屏風。


    屏風後,假和尚早已卸下了偽裝,露出楚雲飛的真顏來,而他手裏,抱著熟睡的小皇子。


    看向小皇子的目光很是溫柔。


    “傾兒,這個小家夥很可愛,等你跟我回了海島,我們也生一個這樣的小可愛……”


    鳳染傾咯噔一下,心沉落穀底,顫聲問:“皇上,阿海人呢?”


    陌離軒嘴角剛顫了顫,摟著小皇子的楚雲飛一臉笑意。


    “傾兒,他自然是去了宮門口。”


    楚雲飛聲音如潺潺清流:“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那個小寒子,糾結了朝臣和叛軍,已經圍困了皇宮,他們想廢了昏聵的皇上,擁立小皇子為新皇。”


    他先是深情的看了顫抖的鳳染傾一眼,又風淡雲輕掃了一眼懷裏的小皇子。


    “如果本少主輕輕一下掐死了他,陌子寒還怎麽異位?”


    楚雲飛那個魔鬼一手摟著小皇子,另一隻手輕輕放在小皇子頸脖上,做了一個掐的姿式。“傾兒,你說這麽掐下去,小東西會不會疼?”


    鳳染傾氣得渾身顫抖:“楚雲飛,你敢?”


    “這有什麽不敢的?”


    他一雙眼睛很是無辜,手上的動作緊了緊:“你看,掐下去再簡單不過。”


    鳳染傾和被楚雲飛封穴的皇上,麵色憋得漲紅,生怕他一用力,真的掐下去。


    皇上被製住了不能動,那張臉完全扭曲了,落在他那掐住小皇子那隻手上,一臉的緊張。


    “放開他,要殺要剮,你衝朕來。”


    小皇子雖然在沉睡中,感覺到無法脖子上被掐住,無法呼吸,小臉紅撲撲的,在楚雲飛懷裏掙紮著扭動了一下小身子,但是不知道是迷藥的作用還是什麽,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她答應過替皇貴妃照看小皇子的。


    結果小皇子還是落在楚雲飛手中。


    她想著如果是自己的孩子被掐,那是一種怎麽樣冰冷可怕的感覺。


    鳳染傾氣得渾身顫抖,聲音和身體一樣顫著,啞聲道:“楚雲飛,你到底想要怎麽樣?段修凡身邊那四個高手很快追來騰龍殿,勸你還是快放手,先逃命要緊。”


    “傾兒,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終於知道擔心本少主的安危了,我很高興。”


    楚雲飛一步一步走近禦案,將小皇子放在禦案上,低頭看他一眼,然後仰起頭衝鳳染傾溫柔的笑。


    “其實我對這小東西不感興趣,對皇位也不感興趣,這回你問對了,傾兒,我的興趣是你。”


    楚雲飛騰出手後,朝她招手:“過來,你隨本少主去百花島,這個小孽種任他自生自滅好了。”


    鳳染傾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父親和神醫穀幾位高手,為什麽還不追來?


    這可急死她了!


    她答應過幫皇貴妃保住小皇子的,不能食言。


    為今之計,隻能先安撫住楚雲飛,宮外有子寒的重兵圍困,相信楚雲飛也末必能挾持她走出皇宮。


    楚雲飛見她不動,溫聲道:“別想著那幾個高手追來騰龍殿,本少主的師父,已經將他們引去相反的方向了,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早隨師父離開皇宮,何必將自己置於險境中?”


    “傾兒,本少主的耐性是有限的。”


    楚雲飛重新將手放在小皇子頸脖子:“你再不過來,我隻好先掐死這個小孽種,然後送陌離軒歸西……”


    “你放開手,我過來!”


    既然拖延時間這招不管用了,那麽隻能先穩住楚雲飛。


    不得已,鳳染傾一步一步朝禦案旁走過去。


    陌離軒的心裏說不出的感動,她的傾兒回來了,這段時間不但在他身邊,並且用另一種身份一直在守護他。


    他的心裏有一股潺潺暖流淌過,看了一眼禦案上被楚雲飛控製的小皇子,又看了一眼移動著步子的鳳染傾。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啞聲道:“傾兒,別過來。朕已經中了蠱毒,遲早是要死的……”


    “誰管你死活?”


    鳳染傾每走一步,都感覺腳下重若千金。


    陌子寒啊陌子寒!


    你為什麽還不快出現?


    分開了那麽久,神醫穀一雙萌寶還等著我們團聚,你再不出現,我要被楚雲飛這個變態挾持走了啊!


    她不顧陌離軒的勸阻,狠聲道:“我答應過皇貴妃,替她護住小皇子。”


    “傾兒,你知道你的弱點是什麽嗎?你太博愛了,隨便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都能是你的軟肋。”


    楚雲飛嘴角綴著笑:“傻傾兒,等你去了百花島,本少主絕不會讓任何人成為你的軟肋,一定將你護在手心裏。”


    “你做夢!”


    鳳染傾每走一步,楚雲飛掐在小皇子頸脖上的手,便鬆一分


    等她離自己三步遠,這時候楚雲飛的手,也從小皇上身上抽離,打算一步朝她躥過去。


    正在這急要關頭,她身後傳來一道焦慮的聲音:“丫頭,快回來,不許過去。”


    這一聲飽含深情的呼喚,是她盼望了很久的。


    身後熟悉的聲音傳來,她忘記了險境,傻傻的回頭,衝一身白色袍子帥得不成人樣的皇叔,一臉傻笑。


    “皇叔,你來了!我知道,你不會不要我,不會丟下我。”


    眼看著楚雲飛朝她躥過去,陌子寒痛苦的閉上眼睛,正是他情急的一聲呼喚,引起了楚雲飛的警覺,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了。


    陌子寒睜開眼睛,果然鳳染傾已經被楚雲飛牢牢鉗製。


    他雙目如炬,帶著一種狠厲不容質疑的語氣:“楚雲飛,放了丫頭,本王放你一馬,讓你逃出皇宮。”


    “陌子寒,我的性命何足道兮。”


    楚雲飛眸光深幽的望向他:“上次在落鳳郡,是我太傻,為了顧全自己的性命,將她放開手了。這一次,哪怕失去性命,死,我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生不能同歡,若死能同穴,也是一件很妙的事兒。”


    他幾聲歡笑:“傾兒若死了,也是和我在一起,而你,隻能徒增思念和傷悲。”


    陌子寒看著一臉傻笑的丫頭,簡直快氣瘋了,沉聲道:“放開她,本王隨你處置。”


    “你太高看自己了!”


    楚雲飛一聲冷笑:“你長得俊美,本少主也沒有龍陽之好,本少主隻喜歡香香軟軟的傾兒,不喜歡你。”


    “你……”


    陌子寒恨死自己了,早知道不能光顧著圍困皇宮,早一步回宮,丫頭便不會落在楚雲飛手上。


    更可氣的是,這個傻丫頭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


    還拚命和一邊的陌離軒眉來眼去。


    其實,這次陌子寒可真是錯怪鳳染傾了。


    陌離軒用一個眼神告訴鳳染傾,讓她將楚雲飛引來離禦桌旁近一些,他的穴位已經快衝開了。


    而鳳染傾卻用眼神向他表示,衝開穴位後不用管自己,先護著皇子逃開楚雲飛身邊。


    楚雲飛是怎麽樣的變態她知道,好像一段時間不見,他的功力又增進了不少,當時在刑房她布下滔天一局。


    在那樣密閉的環境裏,被父親和神醫穀另外三個高手圍攻,他竟然能順利逃了出來,當真不可思議。


    陌子寒很糾結。


    這個天下,唯一能威脅到他的,是鳳染傾的性命。


    他唯一的軟肋,也是鳳染傾。


    他之所以想要將皇侄徹底趕下皇位,一是因為他的私心,他要算算當初墜落山崖,算算瑞王府滿門盡滅一案;二是因為不將陌離軒拉下皇位,他還是會成為鳳府的威脅。


    而他和丫頭不可能永遠留在南唐,遲早有一天,如同楚雲飛利用鳳府要挾他們一樣,陌離軒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段依法炮製。


    所以,一勞永逸的辦法,便是趁著陌離軒已失民心,讓朝臣心灰意冷,將他趕下曆史舞台。


    他嘔心瀝血做這些,不是為了皇位,而是為了丫頭。


    若早知道丫頭會被楚雲飛要挾,他寧願將自己置身於險境中,也不願意看到丫頭落在楚雲飛手裏。


    不管如何?


    隻要丫頭被楚雲飛挾持,他就不敢輕舉妄動。


    以前,某個丫頭曾對他說:“子寒,若不能與你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將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


    而今,他才真正明白這句話。


    如果失去了丫頭,在這個世界上再也看不到她,若不能與她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將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


    他,不能讓這件可怕的事情發生,所以躊躇不前。


    他,寧願用自己換丫頭的安危,可是楚雲飛誌不在他,當真可恨。


    陌子寒咬牙切齒:“楚雲飛,你這個瘋子……”


    “多謝王爺謬讚!”


    楚雲飛知道陌子寒的軟脅在哪裏,這種情敵無計可施的感覺,讓他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愉悅。


    “你退到殿門口,等本少主安然出了騰龍殿,傾兒自然不會受傷。你知道的,本少主的師父也是個醫術高手,真要碰斷了手腳,哪裏缺了一塊,等將傾兒順回百花島,也是可以慢慢醫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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