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怔之後,默然搖頭,剪水雙眸蒙了一層水霧。他想說什麽,已經從眼睛裏表露無遺。她沒有絲毫猶豫,一字一頓道:“皇上,我不用想。今生今世,我已是他的人。”


    她的話讓他心裏一震,他微眯眼眸看著她,她一臉的倔強堅定,讓他不甘。


    “倉讕雖然疆域微小,他到底也是一國之君王,怎麽,朕做不到的,他能做到?”


    司恬微笑:“是,他能做到,他早就承諾過我。我信任他,愛重他,願與他此生相守,直至白頭。”


    他慢慢退後一步,無奈的輕笑一聲:“好一個癡情之人,拿捏著我不能將他怎麽樣,竟然殺到了國宴之上。果然是有膽有謀,怪不得奪了你的心。”


    他的話帶著酸醋和譏諷,讓她微微尷尬,卻她心裏卻長舒了一口氣,因為他說了一句“我不能拿他怎麽樣”。


    司恬柔聲道:“皇上,倉讕根本不是大梁的敵手,不過是偏隅一角的小小國度。皇上雄才大略,氣宇廣宏,豈會和小小倉讕一般見識。況且,大梁人才汲汲,左實秋這樣的人才如過江之鯉。皇上他日會有更多的能人異士,濟世良才。”


    裴雲曠含笑看著她,心裏是徹底的無望。她本不是巧言善辯之人,為了商雨卻侃侃而談,為的是想說動他,將此事擺平。


    他漸漸平複下來,將那份不甘和遺憾深埋。和她,終究是錯過。


    她緊張的等著他的回應。


    他抿唇淺笑:“你給我帶高帽子,誇的我似要浮上雲端。就是想讓我不追究此事吧?”


    他唇邊漾起了笑紋,一如往昔。她眼中的水氣更盛了一些,似乎回到了那一日的豔陽之下,他接過她還給他的三兩銀子,笑的促狹而好看,那一刻,曾迷了她的眼。


    而如今,他的笑和她的哭,都已風淡雲輕,不關彼此。


    他故做輕鬆的笑笑:“我自然不能追究,大梁和倉讕都是國勢初定,不能再有動蕩。此事就當是他酒後失手。其實,私心裏我該謝謝他為了我除了心腹大患。”


    司恬含淚而笑:“多謝皇上。”


    “走吧,去看看他。”


    他走出宮殿,內侍宮女隨在身後,司恬緩步跟在後麵,心裏卻恨不得立刻見到商雨。


    西暖閣的門大開,裴雲曠走了進去,商雨笑著站起身,一眼看見他身後的司恬,笑容一愣,她怎麽來了?


    “你們退下。”裴雲曠將眾人屏退,大殿裏隻有三人。


    “表哥。”商雨笑笑,有點賴皮的樣子,裴雲曠無奈的笑起來,心裏軟軟的一動,小時候,他可憐商雨無父無母,商雨隻要叫他幾聲表哥,許多事他都答應了。


    商雨正色道:“表哥,我知道你很想除掉他,卻瞻前顧後的權衡利弊遲遲無法動手,如今我替你除了他,可省去你的許多煩惱,他那些門生弟子隻會將怨恨記在我的頭上,不過我倉讕天高地遠,他們鞭長莫及,能奈我何?左相一倒,朝廷自會清平許多,表哥正好大展拳腳重振朝綱吏治。我隻希望表哥他日能成青史之上的曠世明君。”


    裴雲曠哼了一聲:“你小子少拍馬屁,我還不知道你的私心?”


    商雨傲然一笑:“我的確是有私心,我並不隱瞞。司恬是我妻子,我為她報仇乃是天經地義,大丈夫一諾千金,我早就承諾過她,今日算是做到了。我敢作敢當,就算表哥今日有什麽舉動,我也不會有什麽怨言。不過我也不單是為了司恬,我所說的那些話,真是我的肺腑之言,除掉左相隻當是答謝表哥全力助我奪回倉讕。”


    裴雲曠又哼了一聲:“你還不是算計著我如今不能拿你怎麽樣?”


    商雨神色懇切,坦然凝視著裴雲曠,道:“表哥,我雖然身為倉讕人,但我身上也有一半大梁的血,我會為你守著北疆。我相信大梁會在你的手下變成太平盛世,有我一天,就會有北疆一天太平。”


    裴雲曠抿唇頷首,重重拍了拍商雨的肩頭。


    司恬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你早些回倉讕吧,大局初定,要盯緊一些。七叔雖然心計智謀都讓人放心,他到底上了年紀,不可太過操勞。”


    商雨點頭:“我打算三日後就走。”


    “那,明日我給你餞行。”


    “好,我還有一件事要讓你費心。”


    “什麽事?”


    商雨神秘的笑笑,道:“明日再私下求你。”說完,他領著司恬告退,步出了殿外。


    裴雲曠站在殿中,看著商雨與司恬的背影,長長歎了口氣。在感情上,他的確沒有商雨那般的氣度和勇猛,所以,和她終究是錯過。他想起那夜,她衷心的為他和清平公主祝福。那麽,他是否也應該大度的為他們祝福?從此,隻在心上留一抹遺憾,留一份回憶。那些如花笑靨,那些如水片段,漸漸成風景,點綴著歲月河畔。


    出了皇宮,司恬就一直噘著嘴,冷著臉。商雨百般逗她開口,她就是不看他。


    商雨無奈,將手伸到她的腋下,這一招,百試百靈。


    她又是氣惱,又忍不住失笑。他放了手,摟著她的肩頭,柔聲道:“你為何生氣?”


    “你,你這樣鹵莽,萬一有個什麽,你讓我怎麽辦?”


    他笑起來:“你這麽關心我,擔憂我?”


    她瞪他一眼,此刻沒有心情和他玩笑。


    “我自然是有十拿九穩的把握才會那樣做。表哥心裏怎麽想,我比你清楚。換了別人,他可能發怒,是左相,他求之不得。他將我關在西暖閣醒酒,不過是給朝臣一個交代。


    司恬怒道:“你做什麽總是不和我商量!”


    他笑嘻嘻道;“我做完了再告訴你,難道你不驚喜?”


    她氣道:“那裏是驚喜,是擔驚受怕!”


    “我自有分寸,提前告訴你,你必定不會讓我那麽做。”


    “商雨,你一向先斬後奏慣了,自我又霸道。”


    “好好好,以後先和你商量。”


    “你答應了,可不許反悔,更不許說一套做一套。”


    “好,我答應。”


    他哄著:“笑一個,笑一個,我想看看你的酒窩。”


    她嬌嗔的瞪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說到做到。他這個人,擅自做主,向來都是我行我素,會不會為她改變?拭目以待且看表現。


    到了榮儀館,司恬驚喜的發現,母親已經到了。席然見到女兒,也是高興的說不出話來,這一別就是半年多,隻通書信,如今見她安然無恙,和商雨並肩而立,如一對畫中人,心裏真是說不出的欣慰滿足。


    商雨笑道:“母親,以後到了倉讕,就和我們住在一起。不會再有分離。”


    席然高興的點頭,喜不自勝。


    晚飯之後,司恬和商雨坐在席然房中,聊起倉讕的風俗習慣和沿路的見聞。


    月兔東升,商雨見席然略有倦色,便道:“阿恬,讓母親早些歇息吧,明日再聊,以後有的是時間。”


    司恬道:“好,你回房去吧。”


    商雨一愣:“你不走?”


    司恬點頭:“我和母親一起睡。”許久沒見,她很想和母親再躺在被窩裏說些私房話。


    商雨喃喃道:“你這麽大,還和母親一起睡?”


    “是,我和母親還有話說。”


    “明日再聊吧,讓母親早些睡。”他還是想將她拉走,有什麽話白天說不成麽?晚上,應該是屬於他的才是。


    司恬的臉不知怎麽紅了起來。他這樣戀戀不舍的口氣和眼神,曖昧之極,隻怕他再多說幾句,母親都能看出點什麽了。


    她佯做不悅,嗔道:“你快去睡吧,真是羅嗦。”


    商雨無奈,隻好離開,獨守空房。和她一起已經成了習慣,驟然空了身邊,翻來覆去半天都無法入眠,枕上似乎還有她的幽香,可是人卻不在,一牆之隔,竟也相思。


    席然見商雨不在,便情不自禁問道:“恬兒,你和商雨幾時成親?”


    司恬臉紅道:“母親去問他就是,我不好意思和他提。”


    席然道:“好,我明日和他商定個日子。”


    翌日上午,商雨帶著司恬進宮辭別。裴雲曠設宴送行。因兩人關係特別,席間,皇後與雲意公主也都來了,裴雲曠又特意將邵培,蘇翩夫婦和謝聰,齊揚都召進宮來。


    司恬發現,林西燕居然成了雲意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看來裴雲曠對雲意極是愛護。


    她對林西燕笑了笑,林西燕也回她一笑,悄聲道:“司恬,恭喜你。”她沒說恭喜的原因,司恬羞赧的笑笑,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蘇翩快要臨盆,不時要離宴小解。一會工夫,司恬就陪她去了三趟。


    第四趟出來的時候,蘇翩很不好意思,對司恬道:“阿恬,從今日起直到生下孩子,我再也不出門了,這出來一趟淨往茅廁去,真是丟人。”


    司恬笑:“姐姐,你以前都不食人間煙火仙女一般,如今可算是讓我們知道,你也是個凡人呢。”


    蘇翩笑著啐她一口:“你這小丫頭,和商雨一起,嘴也學刁了,你早晚也有這樣一天,哼,我看也不遠了。”


    司恬臉色一紅,立刻不吭聲了。他那般勤勞,隻怕自己和蘇姐這樣的日子,也的確不遠了。想到這裏,竟是害臊的抬不起頭來。


    蘇姐進了茅房,她等在門口。突然見林西燕匆匆過來。


    她對司恬招招手,神色有點匆忙:“司恬,你過來。”


    司恬緊上幾步,道:“師姐有事麽?”


    林西燕略一遲疑才正色道:“司恬,我,我本不該說的,可是你我師姐妹一場,我想了想,還是趕緊過來和你說一聲,你心裏先有個底。”


    “什麽事?”


    “方才你們不在,皇上問起了大師兄的親事。”


    “哦?”


    “大師兄笑而不答,湊到皇上的耳邊說了一句話。我曾學過唇語,大師兄說的是,能配倉讕王的自然是大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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