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揚不知道從那裏溜出來,同情地看著兩個師妹,為避免再遭暴栗敲頭,特意躲地遠遠的替她們說了一句公道話:“她們又不是蓮花,用得著用淤泥養護嗎?大師兄,你還是拋棄這個高潔的情趣吧。”


    商雨的目光象暗器一般射了過去,齊揚再次飛快地消失了。


    清晨的練功終於結束,臭烘烘的司恬和林西燕回到荷院裏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換衣服。兩人的心情都不好,蔫答答的一肚子委屈,女孩子,正值豆蔻,沒有不愛幹淨的。


    回到朱雀院,司恬想著自己隻有兩件裙子,有點犯愁,心想這要趕緊的洗了,趕緊的晾幹才行,不然可就沒衣服換了。可惡的商師兄,居然想出這樣個招來整治她們,還美其名曰“嚴師出高徒”。可是他這招,怎麽想怎麽讓人難受,莫非是在報“非禮”之仇,他可是把她們都當成是占他便宜的主兒了。


    司恬飯也顧不上吃,挽起袖子就將換下的衣服放到盆裏端到井台上去洗。還好,井水冬暖夏涼,並不刺骨。她坐在青石凳上,想到母親說過月信時不能受涼,便又在青石上墊了兩本舊書。


    沾了淤泥的褲子和鞋子臭得簡直讓人一刻也聞不下去。她的手一著水,劍鞘打過的手心立刻一陣刺疼,搓衣服也不敢用力。她咬著牙一邊揉著衣服一邊小聲嘀咕:“搓死你,把你鼻子搓歪……”


    突然,頭上挨了一個暴栗。


    “想搓死我,是吧?”


    她嚇了一大跳,暗叫倒黴,他怎麽來的悄無聲息?還偏巧聽見她的嘀咕?


    “大師兄。”她放下手裏的衣服,站起來,怯怯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做賊心虛的想對他微笑一下。可是,大師兄蹙著劍眉,板著俊臉,寒星般的目光生生將她的那朵微笑給凍成了幹笑。


    背後嘀咕他還被抓個正著,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她乖乖等著商師兄的“報複”。


    可是,商師兄臉色一紅,轉身就走。


    她很莫名其妙,看著他的背影,怎麽看怎麽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平時可都是趾高氣揚的走路,今天真是奇怪,靜悄悄來了,卻又不發一聲就走,而且,他的步伐不似平時那樣瀟灑,似乎有點急。


    她沒想明白,可是等她低頭準備再坐下來的時候,她明白了。


    血仿佛一瞬間都湧到了臉上,一陣眩暈,這樣的事居然也能發生,還發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舊書上,映了一小塊暗紅的血。


    她羞惱的全身反燙,心撲通撲通地就開始亂跳起來。她的月信剛來三次,每次都弄不利索,床上衣服上都難以幸免,搞的她很沮喪,母親安慰她習慣了就好了。可是,這一次,居然糗到了商雨的眼皮底下。以後,以後,還怎麽見他?


    她羞愧地將衣服快速洗好,晾上,又發現了一個問題。身上這一件又髒了,裙子已經不夠換了,怎麽辦?她急的直跳腳。林西燕吃過早飯回來了。司恬無奈,隻好硬著頭皮向她借一條裙子。林西燕有點不樂意,但見她也實在沒衣服可換,隻好借給她。


    司恬又趕緊將身上的裙子換下也一並洗了,收拾利索這才去荷院吃早飯。


    吃到一半,一個她眼下最不想碰見的人也進來吃飯了,就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她的臉上馬上開始升溫,心又開始亂跳,自覺這種尷尬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好象覺得他的表情有點僵硬,坐下後頭抬也不抬,仿佛沒看見她。這樣最好。


    她的臉快埋進了碗裏,扒的太快,險些嗆住。


    匆匆吃完,她放下碗紅著臉想從他身後偷偷溜出去。


    他好象背後也長了眼睛一般,突然伸過手來攔住了她的去路,手裏是兩本書。


    他的眼神根本沒看她,有點惡狠狠地吩咐著:“下午你和林西燕就背這個。”


    她忙道:“好,好。”接了書就落荒而逃。


    他也舒了口氣,剛才那種事,他也第一次碰見。說不尷尬,那是假的。那一小塊紅印子,從他出朱雀院出來就一直在他腦子裏晃,弄的他想發火。


    回到朱雀院,她將書給了林西燕一本,然後回到屋子裏翻開一看,原來這書叫《奇花異草》。


    她仔細看了一頁,暗自心驚。“奇、異”二字,其實指的就是各種毒性。書裏羅列了各種有毒的花草,以及各自相生相克的特性。


    為什麽要背這個?她有些疑惑,卻不好意思去問商雨,出了那樣的事,她恨不得從此都不見他才好。可是,兩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必定很多,隻能厚著顏麵當那事不存在吧,她歎了口氣,很無奈地期盼他是個記性不好的人,這事還是忘了吧忘了吧。


    她記性很好,以前背書從來都是讓老師驚歎的。所以,這本書到了黃昏時,她已經背會了一半。


    天色昏黃起來,將庭院裏染出一片曖昧的暮色來。


    林西燕在院子裏叫道:“司恬,吃飯去吧?”


    司恬應了一聲,放下書走到院子裏,隻見林西燕正昏昏沉沉地揉著太陽穴,很煩悶的樣子。


    “你背的怎樣了?”


    “恩,大概一半。”


    林西燕驚訝的喊道:“一半?我的天,我才背了七頁。”


    司恬也很驚訝,一下午的時間,她居然隻背了七頁?她連忙安慰道:“師姐莫急,大師兄隻說讓我們背,可沒說什麽時候背會,我們盡力就是了。”


    林西燕有些不悅,走了兩步,又道:“一會要是吃飯碰上他,你可別說你背了一半,不然,就顯得我不用心一樣。”


    “我知道了,師姐。”她已經看出林西燕好勝的性子,很爽快的答應了。


    果然,她和林西燕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齊揚和商雨走了進來。


    她一見商雨就不由自主想到上午的糗事,忍也忍不住的臉熱又開始了,於是她連忙很“投入”的吃著飯,“忙”到沒空看人。


    齊揚很歡快的和兩人打了招呼,而商雨卻冷臉如舊。


    司恬很快吃完,低聲道:“師兄,師姐慢用。”然後,站起身打算先溜。


    “書背到那兒了?”


    商雨放下筷子,一扭臉將她卡在屋角。她僵硬地靠著牆,硬著頭皮道:“大師兄,我,我背到第六頁了。”


    “第六頁!”他象是聽到駭人聽聞的奇聞異事一樣,凶巴巴地瞪著她,表情帶有不可置信、鄙視、怒其不爭、想要揍人等若幹複雜情緒。其實,他平時沒這麽厲害,但出了今早那檔事,他一看她,就覺得不自在,於是,情不自禁以“凶惡”來掩飾那份不自在。


    “我一定會及早背會的。”司恬一看情況不妙,連忙又補上一句。


    “什麽時候?”他冷哼哼地逼問,眼神快要趕上匕首的寒光,他變起臉來可真比翻書還快。


    林西燕連忙咳嗽了幾聲。司恬聽出她的意思。自己若是太快,自然顯得林西燕太慢,恐怕她要受罰。


    “大師兄,三天可成?”


    他不太滿意,但想想她半天隻背了六頁的成績,三天背下一本書也算是極大的挑戰了,於是,稍緩了語氣,連喝帶嚇地說道:“三天後,若是背不會,可別怪我不客氣。”


    司恬如遇大赦,忙道:“是,那我去背書了。”


    出了荷院,她長出一口氣。這個商雨不過是個大師兄,隻比她們大上幾歲而已,卻擺著個師父的架子,好是凶惡,哼。


    晚上,林西燕將房門一關,就開始用功了。


    司恬並不急,三天時間,足夠她背了。她眼下要緊的是去廚房借個手爐來烤她的裙子,晾了一下午還隻是半幹,一想到明日就要在淤泥堆裏站梅花樁,那衣服鐵定一回來就要換洗的,還是事先先準備著吧。


    她走到荷院的廚房,到了門口,正想進去,卻發現廚房的爐火前,兩個人正對麵坐著,“聊”著什麽。兩個人,都在用手比畫。其中一個是清晨幫她指路的男人。


    她站在那裏,看著爐火映照下的一男一女。閃動的火苗讓他們的臉色呈現一種平和的溫暖安然。以前爹和娘,也是這麽兩兩相望,溫柔懶散的在庭院裏閑聊著,小岸一會跑過來嬉鬧一陣,一會又跑開。


    等了一個空隙,她這才輕聲問道:“請問大叔,可有手爐借我一個,我想烤烤衣服。”


    屋裏的兩人好象都有聽力,隻是不會說話。聽到她的聲音,齊齊轉過頭來看著她。


    那女人三十許的年紀,微笑著點點頭。在爐膛裏挑出一些細木炭,放在了一個小手爐裏遞了過來。


    司恬連忙道謝。


    “客嬸,今天有消夜麽?”突然,司恬身後竄出齊揚的聲音。她拿著火爐扭頭一看,頓覺不好意思,齊揚大概是剛從浴室出來,頭發還濕著,身上帶著一股皂角的味道。


    他大刺刺地站在她的身後,一點也沒意識到男女授受不親的意思,伸著頭傾著身子往廚房裏看,胸脯挨著了她的肩頭。


    她紅著臉往邊上讓讓,打算側著抽出身來。


    那女子微笑著點頭,比畫了一下。


    齊揚眉開眼笑地對司恬說道:“你餓不餓?等會我給你送點吧?”


    司恬忙道:“謝謝三師兄。”


    齊揚將她的肩膀一拍:“客氣什麽!”拍的司恬心裏一跳。哎,他真的不知道有男女授受不親這一說麽?


    齊揚和她一起步出荷院。甬道很窄,齊揚走在她的左側,幾乎要挨著她。她有點尷尬,無話找話:“剛才的大叔是廚工麽?”


    “你是說客大叔?


    “恩。”


    “他們夫妻也不算廚工,是師父一個朋友的家人,是被人毒啞的,師父要養著他們,他們卻不肯吃白飯,非要做點什麽才安心。你看這裏也沒什麽活計可做,除了廚房,嗬嗬。”


    回到朱雀院,她將自己的兩條裙子烘幹,這才拿起書本打算繼續背。


    夜深人靜,心也格外的安寧,她背的神速。突然聽見院門處有齊揚的聲音:“司恬。”


    她忙放下手裏的書,將院門打開,齊揚笑嘻嘻的端了個托盤閃進門裏。


    “消夜,最好吃的芙蓉軟糕。”


    司恬連忙道謝,齊揚已經自作主張的端著托盤進了院子,走進她的房間。


    司恬隨後進來,笑道:“我去叫師姐過來。”


    齊揚忙阻止她:“別去叫她。”


    司恬不解:“為何?”


    齊揚頗為同情的指了指隔壁,擠眉弄眼地說道:“讓她安心背書吧,別耽誤她的時間。可憐她背書一定背不會。”


    司恬奇怪了:“你怎麽知道?”


    齊揚瞪著圓眼睛,驚訝地描述著:“她剛來第二天,無意中看見我在使七星飛雨針便纏著我教她。我先將其中九句口訣教了她,誰知道,九句口訣,她背了一天哪,硬是背錯。所以,你還是別去打擾她的好,讓她趕緊把書背會,大師兄可不象我那麽好說話。若是背不會不知道怎麽責罰呢?”


    “那好吧。”


    “你嚐嚐這個,是客嬸的拿手糕點,好吃極了。”齊揚拿了一塊糕點就往她口中送。


    她有些尷尬,身子往後輕仰,自己接過糕點放在口中,果然是入口即化,又甜又香。


    “好吃吧。”齊揚洋洋得意地看著她,仿佛這糕點是他做的一樣。


    齊揚一邊吃著糕點一邊八卦:“你知道麽?七勢門在城裏傳出要招徒弟的消息,半個月來了四、五十個女子。這裏麵的笑話可多了,你要不要聽一聽?”


    “好啊。”當一個人想要八卦的時候,你不給他機會,是很不人道的。於是,司恬給齊揚倒了一杯水,讓他潤著嗓子開講,非常體貼地做在一旁做個聽眾。心裏覺得這個三師兄可比大師兄友善一百倍。


    “山門的天梯那麽高,其實沒有一個人能一口氣走上來不歇腳的,師父故意讓大師兄說,歇息過的人,師父不見。有十幾個人一聽這話,扭頭就下山了。真是實心眼的很哪,白辛苦一趟。”


    司恬瞪大了眼睛:“原來都歇息過啊,我還以為,真有人可以一直登上來不歇腳呢。”


    齊揚撇著嘴道:“那有啊,就你們這些嬌滴滴的小姑娘,能爬上來就不錯了。當年,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險些都爬哭了。”


    “有三十幾個姑娘呢,就比較不易放棄,知道變通,纏著大師兄給個機會通融通融。大師兄提個什麽條件,你一定知道吧?”齊揚鬼鬼祟祟的賊笑,一臉的促狹。


    司恬臉紅了,低頭裝做喝水,把臉埋到茶杯上。


    齊揚嘻嘻一笑:“這個要求呢,據說隻有五個姑娘肯做。你和林西燕是其中的兩個。我就說說那三個姑娘吧,可有意思了。”


    “其中一個,見到師父時,就送上了一個紅包,估計是銀票。師父看都沒看,就請她下山了。她以為師父嫌錢少,第二天又來了,還帶了更大的紅包,真是好笑,師父還缺銀子麽?”


    “第二個姑娘,見到師父就催著問師父願不願意收下她。師父沒說願意不願意,先問她,你為什麽來七勢門,她居然說,七勢門在江湖上聲名赫赫,她想入了七勢門,別人都怕她。”


    司恬笑了:“好奇怪,為什麽不做個討人喜歡的人,非要做個讓人害怕的人呢?”


    齊揚也笑:“就是啊!你沒看她那剽悍的模樣,以後誰娶她誰倒黴啊。”他喝了口水,突然嗬嗬笑起來:“最好玩的是那個姑娘。她親了大師兄之後說了一句話,你長的這麽好看,莫說讓我親一親,便是讓我嫁給你,我也願意。大師兄一聽,臉都快黑破了,哈哈。那姑娘見了師父還問大師兄成親了沒,你是沒看見,大師兄當時是一身殺氣,師父那還敢要她,立刻就請她下山了,簡直比第二個姑娘還剽悍哪!”齊揚越說越覺得好笑,拍著大腿笑的有點接不上氣。


    司恬也笑出聲來,想到商師兄那一刻被調戲的窘相,真是說不出的舒心愉悅啊。


    “師父為何讓大師兄這麽做啊?”


    “這個,我也不知道。本來我還很豔羨大師兄有這樣的美差,可是後來見到那個花癡姑娘,我就同情死大師兄了。哈哈。”齊揚拍著手掌大笑,這個笑話他忍了好久了,終於有了聽眾和他分享,所以他笑得格外的開心爽快。


    兩人笑成一團。


    “齊揚你小子皮又癢了,是吧?”


    突然,屋子外頭冷冰冰的傳來一聲。


    齊揚和司恬一個激靈站起身來。門口出現了凶神一般的商雨,這次她看見了,什麽叫一身殺氣。他惡狠狠的瞪著齊揚,然後,又冷颼颼地掃了一眼她。


    這事,齊揚對別人說,可以。對她說,不成!


    她一個哆嗦,想起來剛才齊揚進來的時候,大門沒關,兩個人在這裏嘻嘻哈哈的笑著,夜裏這樣靜,他武功又高,一院之隔,聽不見才怪。


    齊揚嬉皮笑臉道:“大師兄,啊,你還沒睡啊,我和司恬在吃芙蓉糕,你要不要也吃一點?”他殷勤的送上一塊芙蓉糕,笑的鼻子眼睛擠到一起。討好,貌似有點遲了。


    商雨將齊揚的耳朵一揪,將他拎出了門外,一想到她也在笑話他的“豔遇”,他莫名火大。


    “哎呀,大師兄饒命啊,我說的全是實話,是事實啊,我沒一個字歪曲和編造啊,哎,哎,這事師父也是知道的,你怎麽不敢揪師父耳朵啊。”


    她在屋子裏心驚膽戰的聽著,暗叫倒黴,這下可好,連他的隱私都知道了,還不知道以後怎麽整治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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